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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 大發雷霆

  并不是每次減免賦稅的提議,朝廷都會通過的。

  “國庫空虛,減免賦稅,戶部的壓力會更大,”陳循道:“賦稅不從農民身上來,就只能向商人征收,但年初,朝廷才發布政令鼓勵商貿,此時又加增商人賦稅,豈不是朝令夕改?”

  潘筠:“地方受災,減免賦稅,亦是賑災手段,否則,若民不聊生,激起民變來,平息民變的兵力、軍餉和糧草,會比減免的賦稅高出百倍千倍。”

  潘筠搖頭沉重的道:“醫國如醫人,治未病,不僅花銷少,痛苦也少,難道非要等到病入膏肓后再來所謂的對癥下藥?”

  于謙出列道:“陛下,臣贊同國師所言,去年江南大風,浙江和南直隸一帶受損嚴重,死傷無數,因朝廷賑災不及時,有地方災民響應鄧茂七叛亂,這才讓大軍遲遲不能平叛,以至于先帝親征瓦剌時,江南戰場牽制了很多兵力。”

  “前車之鑒,后事之師,此次朝廷應該早早響應,安撫百姓,而且,此次受災的地方大多是福建下轄府縣,鄧茂七才歸順,叛軍剛被遣返回鄉不過半年,若事情處理不好,只怕會再起叛亂。”

  “朝廷怎能被一群刁民要挾?”

  “百姓活不下去就是會造反,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曹鼐道:“明知如此,為何不給他們活路,朝廷官員當成這樣,我們還有何面目坐在明鏡高懸之下?”

  朱祁鈺咬咬牙,他是半路出家的皇帝,對民意最為在意,國庫空虛的壓力雖然很大,但可以后面解決。

  而且,他相信國師。

  他看了一眼潘筠,當即決定道:“免去今年受災之地的雜役,糧稅減半收取,丁稅…亦減半收取。”

  于謙等大臣看向陳循。

  陳循在心里快速過了一遍泉州各府歷年的糧稅和丁稅額度,一閃念就算出了大概。

  陳循狠狠閉了閉眼,于謙當即知道,這個踩在了戶部的底線上,于是應道:“陛下英明,內閣這就草擬圣旨。”

  朱祁鈺微微頷首:“廣告天下,派御史去賑災,地方官員不得以其他理由增加百姓捐稅。”

  最難的就是減免賦稅的事了,至于大赦天下,有相關的法律規定,刑部和大理寺熟得很。

  政治犯基本不在赦免之列,能被赦免的,大多數是全國各地抗捐、抗稅、或者偷稅漏稅、偷盜一類的罪名。

  皇帝一眼掃過,在刑部上交的名單上打勾,才在下面添上蒲敏的名字,他將名單遞給潘筠看:“國師看怎樣?”

  潘筠捧著茶探頭看了一眼,頷首道:“就是他,多謝陛下。”

  朱祁鈺不在意的笑笑:“國師也是為了朕好。”

  要不是潘筠提起,他都不知道泉州的蒲思原來效忠了皇兄。

  聽說他買了好幾條海船,也插手了海貿,本該上交到內務府的收益卻遲遲未到。

  一只老鼠只會往自己的窩里扒拉食物,獨占好處,再放進去一只,它就知道要上貢父母,不能只顧著自己吃了。

  內閣看過名單,沉默了一瞬,很快蓋章確認,刑部也沒吭聲,名單交到大理寺,新晉升的大理寺卿薛瑄皺眉看著最后一個名字:“這不是勾結海寇劫殺使團和白銀船的罪人嗎?只是判流放,已經是對他網開一面,他怎么還在赦免名單上?”

  來送名單的官員哪里知道?

  他只能道:“這是陛下朱筆添加,內閣、都察院和刑部都通過了。”

  薛瑄啪的一聲合上名單,沉聲道:“我不執行,打回去交給都察院和刑部,讓他們說明增加此人的原因。”

  薛瑄道:“按律,他并不在赦免之列。”

  官員頭都大了,他就是個五品官,這樣的事為何要讓他去做?

  但誰都知道薛瑄的牛脾氣,他只能搭拉著肩膀把名單拿走。

  都察院和刑部咬牙切齒,忍不住私下抱怨:“這是內閣通過,陛下朱批,難道我等還能拒絕不成?薛瑄他倒是硬氣,有本事他去找陛下說啊?”

  兩部不敢去找內閣,更不敢去找皇帝,第二天另派一個官員給薛瑄送去,薛瑄依舊打回去。

  如此來回三次,從工部出來的潘筠遲遲等不到消息,就順口問了一下春官正:“朝廷大赦的名單下了嗎?”

  春官正這幾天看戲正看得熱鬧,聞言興奮起來,兩眼發亮:“國師也聽說了?”

  “聽說什么了?”

  春官正立即抓了一把瓜子靠過來,壓低聲音道:“都說是輪回,時隔多年,大理寺和都察院、刑部又杠起來了,而且還是薛瑄出手占上風。”

  潘筠仔細一打聽才知道大赦的名單卡在了薛瑄那里。

  她并不怪薛瑄,她只是不能理解刑部和都察院:“他們為什么不給薛瑄解釋?”

  春官正一愣,問道:“這事是陛下朱批,內閣通過的,刑部和都察院怎么給解釋?”

  “為什么不能給?”潘筠問道:“這是他們的職責,薛瑄的疑問,難道他們沒有嗎?若他們沒有,為什么不回答薛瑄的疑問?”

  潘筠一臉嚴肅道:“刑部和都察院失職。”

  春官正一臉懵,半晌才愣愣地道:“讓皇帝添加名字的人不是你嗎?”

  潘筠瞥向他:“你怎么知道?”

  春官正:“很多人都知道啊”

  潘筠:“刑部和都察院知道嗎?”

  春官正遲疑的點頭:“應該知道吧?”

  “既然知道,為什么不問不答?”

  春官正咽了咽口水,小聲道:“你,你到底是讓他們問,還是不問啊?”

  潘筠起身道:“問不問,我都問心無愧,也都可以程序正義。”

  潘筠是真的程序正義,身為國師,她可以直接接觸到皇帝,皇帝是有特赦之權的,所以她可以通過皇帝加上蒲敏的名字。

  而內閣、都察院和刑部、大理寺也都有質詢和拒絕的權利。

  內閣不問,多數是因為那幾個老東西精明強干,已經猜出她和皇帝的用意,所以不問。

  但刑部和都察院不問,他們是真知道,還是不知卻裝知?

  薛瑄并沒有問題。

  在她看來,問題就出在刑部和都察院身上,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按照程序走就是了。

  程序正義,赦免蒲敏的理由也充分,薛瑄又不是老頑固,潘筠有把握,他知道后不會反對。

  結果,刑部和都察院好好的路不走,非得給另辟蹊徑,還以為他們忠心得很,在維護皇帝呢吧?

  潘筠磨了磨牙低聲罵道:“蠢貨!”

  薛瑄直到第三次將名單打回去,才被人私下告知,那個名字是國師請皇帝添加的。

  薛瑄一聽,依舊把名單打回去,然后和潘筠一樣低聲罵了一句:“蠢貨!”

  然后連夜寫了一封折子彈劾都察院和刑部。

  都察院和刑部早等著了,第二天彈劾折子發下,兩個部門立即聯合起來反彈劾薛瑄。

  朱祁鈺默默地坐在龍椅上聽著。

  昨天晚上,潘筠在他面前罵了刑部和大理寺半個時辰。

  直罵得口干舌燥才意猶未盡的離開。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面憤怒的都察院和刑部官員,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要不是潘筠昨晚在他面前罵了一通,今天上早朝,他一定會很厭惡薛瑄,且認為他是在故意和他作對。

  但因為潘筠先罵了刑部和都察院,點明了其中的貓膩,朱祁鈺就不好糊弄了。

  他甚至比潘筠多了一層疑心。

  他們真是像潘筠說的那樣,因為不好得罪他和內閣,所以明知有異,卻為了討好他和內閣才一直不吭聲呢;

  還是,他們為了激薛瑄反擊,讓朕和內閣都厭惡薛瑄,所以才這么做的?

  若是前者,他們實在可惡,國之重器竟枉顧程序,只為明哲保身;

  若是后者,更為可惡,為了扳倒政敵,竟敢以朕和內閣為刀,一肚子私利。

  皇帝等都察院和刑部官員都彈劾完薛瑄,這才看向薛瑄,問道:“薛瑄,你有何話說?”

  薛瑄出列道:“陛下,臣是依律依規而為,蒲敏此人所犯的罪行,按律不在赦免之列,臣不解,自然要問清楚,而刑部和都察院明知有異卻不回答臣,是為失職。”

  皇帝就看向刑部和都察院。

  兩部的官員都跳起來,紛紛表示,薛瑄就是故意為難他們,為報舊仇,耽誤國家大事。

  “名單是內閣審核過的,能有甚問題?”

  皇帝就問:“沒有問題,為何不回答大理寺?”

  “臣說了沒問題的…”

  皇帝反問道:“理由呢?”

  官員一噎,察覺到氣氛不對,聲音低了八度:“這是陛下朱批,又是內閣審核過的,能有甚問題?”

  官員越說越肯定,聲音重新大起來:“何況,審核乃內閣和都察院的事,刑部和大理寺只負責執行,臣并無審核之權責。”

  朱祁鈺壓著脾氣問:“都察院怎么說?”

  都察院也認為通過皇帝和內閣的圣旨還能有什么問題?

  朱祁鈺大發雷霆,第一次在大朝會上指著刑部尚書和都察院御史大夫的鼻子罵:“…國蠹!庸才!明明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卻在你們三部耽誤了五天時間,賑災的御史都到泉州了,你們卻還為一張名單糾纏不休!”

  他罵刑部和都察院眼中只有私利和權勢,明知有異,卻為了討好他和內閣視而不見其異;

  又罵薛瑄不知變通,“明明知道從刑部和都察院處拿不到答案,卻不告不問,怎么,你這個大理寺卿是見不到朕,還是不能見朕?”

  “國師說你們一個兩個眼里只有自己,還真是一點沒說錯,大明有你們,真是大明的罪過!五天!若有在赦免之列的罪犯因爾等之故在這段時間內死亡,罪孽就該落在爾等身上!”

  說罷,皇帝重重罰了刑部和都察院,至于薛瑄,因為他程序正義,皇帝只是訓斥了他一通,沒有罰。

  而刑部和都察院除了被罰外,還被下旨申飭。

  近年來,兩個部門兩次被申飭,還全都是因為薛瑄。

  王文走出大殿時,臉色灰敗,他灰頭土臉的瞥了一眼沉默的薛瑄,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了。

  而皇帝,也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對這份名單做出了解釋。

  “蒲敏有才,恰是朕可用之才,故特赦之。”

  這個理由充分,且符合程序,百官認同。

  至此,名單蓋章通過,大理寺當天就制定好赦免單子,發往犯人服刑的地方及其戶籍所在地。

  經此一事,百官知道,這位皇帝清醒且守規矩,厭惡因私利而謀國事之人。

  上行下效,百官漸漸收斂,也守起規矩來,生怕哪天行為不符程序被抓住把柄。

  于謙見之大慰,晚上回家忍不住掏錢讓小兒子去雜貨鋪里打二兩酒回來喝,喝完美滋滋的和妻子道:“陛下發這一次火,竟比我努力半年整頓官場來的效果還好,果然上行下效,陛下守法,百官便守法;陛下心中有百姓,百官便心中有百姓。”

  董氏笑道:“你心中高興了?”

  于謙大方的點頭承認:“高興!高興極了!”

  朝中和于謙一樣高興的大臣不在少數,同時,他們也知道,皇帝為什么能有那樣的反應。

  事后,他們都打聽到,事發前一晚上,聽說國師去見了皇帝。

  名字是國師請皇帝添加的,她不去怪阻攔名單的薛瑄,而是教導皇帝,要從國家和律法上看待這個問題。

  “國師…她在教陛下如何做好一個皇帝,陛下半路登基,是國不幸,而有國師輔佐,實乃國幸。”

  “可惜國師是個道士,將來…”

  “她又不煉丹,而是愛好煉器,還好,還好…”

  很多大臣都覺得還好,工部也覺得很好。

  自從潘筠做了國師之后,他們工部的預算越來越高了,當然,到賬的數額也高了起來。

  赦免書都已經出京,潘筠也正要出京呢,工部的官員急匆匆跑到欽天監找她,高興的道:“國師,我們做出了六臺電報機,其中有兩臺在試驗的時候發現了些問題,我等不知問題出在何處,還請您去看看。”

  潘筠就只能先跟他們去看,然后給泉州的王璁等人去信:“我忙,你們認真賑災,等忙完我就去找你們,或者你們賑災結束就來京找我。”

哎呦文學網    劍走偏鋒的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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