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綻開

　　洛京神宮，東之深淵禹佑元端坐于神宮主殿的高臺上，一身暗金長袍垂落如夜幕，袍面浮動的真理神紋忽明忽暗，映得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愈發冷峻。

　　祂的神態頗為狼狽，頭上的玉冠神冕不知何時碎裂，墨發披散于肩，一身戰袍灼出焦痕，鎧甲縫隙還滲出些許的暗金血液，卻依然在神臺上淵渟岳峙，一身神威如獄，深邃如淵。

　　祂的眉間一枚太極狀豎瞳正瘋狂旋轉，瞳孔深處倒映著空間裂隙中穿梭的七道深淵虛影。

　　禹佑元望見西之深淵的虛無裂隙已蠶食到腳邊，中之深淵的時空之力，一直在影響神宮內部的時間流速與空間結構。

　　這些力量，暫時都被禹佑元手中一口暗金色的小鐘鎮壓。

　　這口被天魔戲稱為‘東皇’，實名為‘動謐鐘’的深淵神器，同具動靜之妙，動則聲如雷霆萬鈞震蕩天地虛空，攪亂碎滅乾坤；靜則鎮壓萬物凝滯時空宇宙，禁錮諸般力量。

　　然而這東皇鐘的表面，卻已滋生出了些許裂痕。

　　動靜天龍也在殿外哀嚎，青鱗被幽暗觸須撕裂，冰霜凍結的龍尾正被吞噬天尊的獠牙寸寸啃噬。

　　神宮穹頂的防御法陣也如蛛網般龜裂，神宮外部也持續有碎片崩散，裹挾煉獄火雨砸落。

　　禹佑元卻不為所動，轉而看向了前方的兩人。

　　一個是程造天，他身材矮小，白眉白發的老人，面部滿布著皺紋與歲月風霜的痕跡，此時正肅容立在臺階之下，眼觀鼻，鼻觀心，神色恭謹之極。

　　另一人站在程造天的身前，披著一身黑色的斗篷，看不清面目。

　　即便是動靜之主，也只能看出祂身量極高，一身深淵氣息極其的濃郁強大，且精純純凈之至。

　　只是那斗篷人，也正透過面紗與禹佑元對視：“時局至此，動靜之主閣下怎的還執迷不悟？你如今四面皆敵，諸神環伺，縱是神威蓋世，也無法逆轉乾坤，與其無謂掙扎，做困獸之搏，不如放棄幻想，與吾等合作。”

　　此人說到此處一聲輕笑：“若錯過此時，待局勢再變，即便閣下想要改弦更張，形勢也無法挽回，還望閣下三思！”

　　“太上”

　　禹佑元若有所思的一聲呢喃，又轉而看向了真理之園的方向，語含好奇：“這一切，也都在你的謀算預料之中？命運之法，能強到這個地步？”

　　“怎么可能？即便超限之主，也難真正掌控命運，否則強如太上，大日，夢幻，不死，也不會先后隕落，我只是能窺見未來的一些命運之痕，又能勘透一些人心形勢，因勢利導而已。”

　　斗篷人將雙手背負于后，面紗后的唇角微微上揚：“就像是720年前，我得知動靜之主一直在修習真理之法的同時，還在觀察了解域外天魔，在嘗試滲透天魔，了解天魔科技，我就知道閣下一定是想要看天魔的生物技術，能否助你在概念修行上更進一步！”

　　他甚至還知道這位動靜之主，一直在幫助地球聯邦壓制那些有能力穿透天幕的長生境。

　　最初這位深淵，只是看到天魔的生物科技有著一定的可取之處。

　　后來天魔基地都市人口逐漸增多，祂又看到了天幕外擴的可能。

　　此后人工天幕技術的出現，更讓東之深淵驚喜不已。

　　“動靜之主閣下晉升深淵至今，已經有67000年之久，是天極五神中年代最為久遠的一位，而一應深淵中除非是晉升超限，否則很少有存活超過7萬年的例子。”

　　斗篷人的語聲如古鐘悠揚，回蕩于神宮內：“所以我知道動靜之主閣下的心情一定很緊迫，這從閣下煉化太上之力的方式就可以看出來，你用了后患最大的一種，將太上遺血散于凡世，雖然省了你的許多煉化消磨之功，可也為現在留下巨大的隱患。”

　　禹佑元藏于袖中的雙手微微一握，眸光則冷如萬古寒冰：“所以你也料定我為超脫于根源之外，一定會加快進度是嗎？”

　　“是！”斗篷人坦然承認：“你要將真理之法推升到神階，就必須盡快煉化太上之力，就必須散出更多的太上遺血，加快太上真靈的回歸。”

　　他眸光幽深地看著禹佑元：“希望動靜之主閣下莫要怨恨我這番算計。”

　　“既為敵手，那便各憑手段，各展所能，勝負無怨。”

　　禹佑元微微搖頭：“我現在只想知道，昔日命之主究竟是為何故背叛太上天尊，要用那一連番的手段，挑撥刺激大日天尊背叛太上？”

　　程造天肅立于后一直沒有說話。

　　不過當他聽到這句時卻還是神色微動，看向那地面金磚的眸中浮現出了一抹好奇。

　　斗篷人則灑然一笑：“動靜之主是從哪聽來的傳聞？命之主何曾背叛過太上天尊？這些太古時代的隱秘之事，閣下知之無益，也與現在無關。”

　　他的語聲一頓，加強了語氣：“如今只需動靜之主閣下一念，太上天尊就可以復生！以太上之力，助閣下超脫易如反掌。”

　　禹佑元聞言卻用指節敲著扶手，再次陷入凝思。

　　斗篷人看著禹佑元的眸光，卻明顯透出了幾分不耐：“閣下即便信不過我，也該信得過太上天尊，你們追求的超脫，在太上的眼中不置一哂！”

　　他隨后一拂袖，使得一副全息投影畫面展現在這殿堂當中，那赫然是林睿一指點著洛望舒眉心，鎮壓著洛望舒神念力量的畫面。

　　斗篷人隨后背負著手：“事已不濟，何需強為？還請動靜之主閣下早作抉擇！如若閣下舍棄不下這得不到的真理之法，那么我也只好改弦更張，另謀出路了。”

　　禹佑元看了那投影一眼，當他看到洛望舒眉心間的真理神紋，還有旁邊的夢微云時，瞳光卻毫無變化。

　　他早就知道對方有著后手。

　　禹佑元數年前就意識到洛望舒與夢微云的不妥之處，卻礙于林睿，無法提前將之剪除。

　　為爭取時間，他不得不容忍，也就不得不坐視這兩個女人身上的太上遺力瘋狂滋長，直到現在，可能只需斗篷人稍稍用一點手段，就可讓太上天尊在她們身上蘇醒。

　　禹佑元心里萬分的不甘，萬分的不舍。

　　他現在距離神王只有一步之遙，只差0.004，只要再有40分鐘時間，就可以踏過超限階位。

　　可此時形勢已急轉直下，不死龍尊的元神力量甚至在沖擊祂的識海，這位古代神王發出震耳欲聾的狂笑與咆哮，裹挾著煉獄之火的龐大龍軀如流星般一次次撞向神宮。

　　祂那強大的神力與破碎之法，將神宮周圍的空間轟到一片糜爛，讓神宮堅固的墻壁都開始變形，而不死之力，讓祂的神軀在一次次重傷之后恢復。

　　西之深淵的虛無裂隙也在瘋狂擴張，以驚人的速度吞噬著神宮的一切，空間仿佛被硬生生地撕裂開來，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

　　動靜天龍的龍身被虛無之力侵蝕，一片片青鱗化作虛無，龍血在虛空中沸騰蒸發。

　　宇宙雙龍也不甘示弱，雄性黑龍身上的時鐘齒輪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使得神宮內部的時間流速變得混亂不堪，物體的運動變得遲緩或加速，讓人的感官陷入錯亂。

　　雌性白龍則揮動著虛空之矛，每一根都帶著強大的穿透力，如雨點般刺向神宮，將神宮的建筑打得千瘡百孔。

　　禹佑元的動靜天龍一直在奮力作戰，拼死搏殺。

　　可戰龍那血痕累累，千瘡百孔的傷口，卻讓禹佑元每時每刻都感覺到了巨大的痛苦。

　　神宮周圍的法陣也崩潰在即，吞噬天尊張開的血盆大口，此時已覆蓋了小半個神宮，將周圍的一切都吸入那無盡的黑暗漩渦之中。

　　此時這位深淵展現出的氣象，與黃山島一戰截然不同。

　　祂似已初步掌握了燃滅之法，神宮周圍的動靜神紋，真理屏障等防御力量，在吞噬天尊的力量下逐漸被燃滅，直接化作最精純的以太元靈被吞噬天尊吞噬吸納。

　　禹佑元還清晰感覺到了夢幻天尊對祂心智的干涉。

　　禹佑元的視野一直都是扭曲的，戰場上的局勢變得模糊難辨。

　　他看到中之深淵的時空之力幻化成無數條扭曲的通道，仿佛每條都致命無比，令他難以抉擇該著重防御何處。

　　西之深淵的虛無裂隙在他的戰龍眼中竟成了突破困境的契機，差點驅使動靜天龍不顧一切地沖進去，吞噬天尊那具‘靈明吞天龍’的獠牙時而近在咫尺，時而又遠在天邊。

　　禹佑元的五感靈識也被扭曲，感覺有一根巨大的螺旋槳在他腦海里面攪動，讓他無法集中精力判斷攻擊的方向。

　　他的思維開始混亂，分不清現實與虛幻，每一次決策都變得艱難無比，混亂的認知讓他陷入疑慮和遲疑，戰斗的節奏完全被夢幻天尊打亂，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境地。

　　禹佑元甚至聽到了夢幻天尊的嘲笑：“你現在可分得清何為上下左右，何為過去現在？”

　　禹佑元不得咬著牙，強忍著痛苦，集中全力抵抗夢幻天尊的精神侵蝕，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只要再進一步，就能夠突破超限，擺脫現在的一切困境。

　　可祂的幻覺卻越來越嚴重，唇角也逐漸溢出血痕。

　　這些家伙不愿意祂再進一步，踏入超限領域，卻不知祂們現在的一切都在某人的指掌當中，祂們的作為，只會喚醒一位更加強大可怕的存在。

　　禹佑元也不是沒有以太上天尊為籌，逼迫諸神讓步的念頭，就像是三年前林睿之于大日天尊。

　　可禹佑元隨后就微一搖頭，除非祂放棄超脫之念，像林睿那樣退出人工天幕，否則諸神絕不會罷手。

　　就如這斗篷人所說的，他們追求的超脫，在太上的眼中可能真不置一哂，只因那位本就斬斷了與根源間的聯系。

　　不過——

　　禹佑元的眸中掠過了一抹哂意。

　　眼前這個家伙太自大自滿了，真以為能將諸神的命運操弄于股掌之間？

　　低頭不語的程造天則暗暗感慨，主上確實看透了人心與形勢，讓諸神不得不遵循其意。

　　相較于祂禹佑元，諸神只怕寧愿見太上天尊復生。

　　而就祂禹佑元來說，超脫比超限更重要。

　　只要脫離根源，掌握人工天幕的霸權，禹佑元有無數種方法在數年內成就超限。

　　“我似乎別無選擇。”禹佑元神色淡漠地看著斗篷人：“我可以放開對真理之圓的鎮壓，可你的太上天尊想要就此復生，也非易事。”

　　“這就與閣下無關了！”斗篷人眸光微閃：“閣下只需遵循你我間的神契便可——”

　　此時那‘動謐鐘’驀然發出了一聲‘鏘’的轟鳴。

　　整個神宮隨之劇烈搖晃，鐘身也再次滋生了絲絲裂紋。

　　神宮地磚開始滲出粘稠黑液，每一滴都映著幽暗之主猩紅的獨眼，這座殿堂內，甚至是禹佑元衣甲內的陰影劇烈扭曲，像是成了活物，含著比死亡更冰冷的永寂之力。

　　——這是幽暗之主的力量！

　　如非禹佑元的力量鎮壓，它們可立時化成萬千尖刺，順著祂淌血的戰袍縫隙扎入神軀，可以讓祂的神血都在接觸瞬間凍結成灰。

　　禹佑元的口中也溢出更多神血，眼神也晦澀幽暗之至：“罷了！”

　　祂抬手一招，直接從真理之園上空召回神力：“便由得你。”

　　那斗篷人當即唇角微揚，他一手捂胸，躬身一禮：“這是明智之舉！”

　　就在這一瞬，真理之園陡然被一股詭異而恐怖的力量籠罩，六十七萬擁有太上遺血的男女老少，身軀都毫無征兆地開始劇烈顫抖。

　　他們的皮膚下泛起詭異的光芒，血管如同蚯蚓般在體表凸起、扭曲。

　　緊接著，這些人的身體像是承受不住某種巨大的壓力，‘砰’的一聲接連爆裂開來，血霧彌漫在整個真理之園，肉塊與碎骨四處飛濺，仿佛下起了一場血腥的暴雨。

　　其中一些有著修為在身的太上遺血，則眼神呆滯地看著天空：“吾為太上！吾即真理！”

　　他們的天靈蓋隨即如瓣般綻開，顱腔內噴出的不是腦漿，而是或大或小，凝結成晶體的太上源質。

　　無數血肉之在園中次第綻放，每朵蕊都托著一枚跳動的銀白源質。

　　真理之園的地面也在密集的血雨中龜裂，一道道金色的紋路從裂縫中蔓延而出，交織成一個巨大而神秘的法陣，詭異的紫色光芒照亮了整個洛京神宮。

　　與此同時，一個虛幻卻又無比威嚴的女性身影逐漸浮現。

　　那是一位足踏業火紅蓮，頭戴玄玉冕旒的玄袍女子，祂一頭白發如鋪展的銀河，面容則似初綻雪蓮般清冷孤絕，又帶著君臨天下的煌煌威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