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天快亮了!
趙福生心中一凜。
陳女令提到過,天亮之后,厲鬼出行,只有夜晚當值時期才是‘安全時間’。
這是一個厲鬼殺人法則。
在陳女令看來,鬼可能隱藏在永安宮內,優先從侍候皇帝的當值宮人下手,每殺五人為一個輪回。
殺完五人后,厲鬼暫時消失,待到服侍的宮人從永安殿回來,就意味著‘天亮’,接著八角鈴聲會作為厲鬼回歸的信號再次響起。
不過陳女令的話不可全信。
這并非她撒謊,而是她身在鬼域中,對于厲鬼的認知會有一定局限性。
“既然天快亮了,我們也該離開了。”
趙福生道。
陳女令聽聞這話愣了一愣,急忙想起身:
“你們打算去哪呢?”
她剛說了這么多話,許多涉及宮庭秘辛,深恐消息敗露,到時自己會死于非命。
此時陳女令再趁勢起身時,本以為趙福生會伸手阻擋——可她站立時沒有感覺到阻力,很順利的就站了起來。
趙福生真的打算留她們性命。
這個念頭涌入陳女令腦海,她幾乎要喜極而泣。
“大人們,你們打算去哪里呢?”她的一雙手指緊緊相扭,不安的問。
趙福生道:
“你說過了,鬼是因八角鈴的響聲而起,八角鈴處于長秋殿,我們打算去長秋殿,會一會許婆婆。”
她這話一說完,三個宮人臉上都露出擔憂之色:
“大人,你們可要小心,許婆婆興許是鬼。”
趙福生點了點頭,往門邊行去。
陳女令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
“我估摸著玉香去了一陣,大概最遲不過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這個女宮人殷切交待:
“天亮之后,鈴聲響起,厲鬼出行,此去長秋殿,你們要穿行長巷,長巷很好辨認,下頭的泥土發紅,宮里人稱紅房子,一眼便能知曉。”
趙福生信守承諾,極大的博得了陳妙蓮的好感:
“你們沿著紅房子的巷道走,直走至盡頭左轉,就是長秋殿,我估過時間,最多一刻鐘而已,時間還來得及。”
她說完后,又自言自語:
“許婆婆縱使是鬼,可是時間沒到,她也無法害人呢——”
陳女令話音一落,山紅也補充了一句:
“可別走岔道了,紅房子與黑房子相鄰,不熟悉的人走錯了路,方向可大不同呢。”
住她下鋪的女宮人急忙道:
“對對對,一個往長秋殿,一個往永巷,一來一返的,至少要大半個時辰。”
“天要亮了。”陳女令有些焦慮:
“大人們可要小心。”
趙福生點頭應了一聲。
眾人拉開房門,外頭果然天色蒙蒙亮了。
宮中四周光景青幽幽的,空氣中漂浮著肉眼可見的顆粒物,隨著晨風浮沉。
一股嗆人的煙火氣息伴隨著漂浮物迎面襲來,讓一行人本能的屏住了呼吸,鼻腔、喉嚨都覺得干燥無比。
陳女令站在趙福生等人身后:
“大人們可千萬不要走錯路了,”她強調:“紅房子,不是黑房子,走錯了路了,便去永巷。”
“永巷也不太平,聽說那邊也在鬧鬼。”
一聽還有其他地方在鬧鬼,劉義真先是一驚,接著又問:
“是天亮之后宮里行走的厲鬼嗎?”
“不是。”陳女令搖頭:
“聽宮里的人說,永巷那邊的鬼也很恐怖,別走錯了。”
她叮囑完,眾人正要往離開,陳女令站在門內,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等一下——”
她雙手撐著門框,想要往前邁一步,但腳步剛一動,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害怕的停住:
“大人,等一下。”
陳女令的目光落在趙福生臉上,想了想,沖她招了招手:
“這位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劉義真等人目光里露出狐疑——畢竟陳女令之前提及過,還有半個時辰左右,天就要亮了,天一亮,厲鬼出行,眾人到時前往長秋殿的路會遇險阻。
時間緊湊,她此時再三令眾人回頭是為什么?
趙福生心中雜念掠過,但她并沒有多問,而是二話不說回轉過頭來。
陳女令看了眾人一眼,又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身后,接著壓低聲音快速道:
“大人,你言而有信,我也不想你在宮里出事。”
說完這話,她再道:
“那八角鈴,是我替杜美人帶入宮的,帶進宮那會兒,聽說杜大人已經出了事。”
這件事的內情趙福生早已經猜到,她看向陳女令,這個宮人的眼神有些慌張。
趙福生心中生出一個古怪的念頭:八角鈴之事說不定還有內情,陳女令興許會再給她一個驚喜。
這樣一想,她聽陳女令又道:
“據說杜大人這串風鈴是有特殊妙用,是找人定制,能讓生者見亡靈——”
這串八角鈴不吉利,杜美人掛在宮里之后,不久也出事了。
“聽說長秋殿大火當天,皇上想念杜美人,借八角鈴召過杜美人的魂呢。”
說完,她低垂下頭,驚惶道:
“我知道的就這么多了,大人們,你們走吧。”
話音一落,她退回屋內,‘砰’聲將門關上了。
趙福生將這些話記在了心中,看向謝景升等人,說道:
“我們去長秋殿。”
第十層地獄情況復雜,且一個鬼域之內竟然出現了兩個‘鬼’,這種情況罕見稀奇,可惜此時不是適合細查的時機。
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永安宮內的出入口,進入下一層地獄。
趙福生說完這話,依照陳女令等人話中指示,往所謂的紅房子方向行走。
約走了小半刻鐘后,她果然見到了陳女令提及的長巷。
陳女令說,順著長巷進去,很快就能看到紅房子,她再三叮囑,千萬不能走錯。
所謂的長巷兩側都是高墻,墻距寬約半丈,墻的高度與寬度給人以壓抑的感覺。
巷子至少十幾丈長,直通前方,盡頭處是一條矗立的高墻,將道路截斷,一分為二,如果從巷子上方往下看,可以看到這條長巷呈‘丅’字形。
左右兩側的方向,應該就是分別通往長秋殿與永巷的。
“不要走錯了。”陳女令提醒。
但趙福生在踏入長巷的那一瞬間,一股不妙的預感就涌上了心頭。
地面溫熱,像是遭遇過大火。
伴隨著她腳步踩上去,地底的石頭像是燒焦的碳,發出焦脆的裂響聲。
“糟了。”
她轉頭看向身邊人:
“長秋殿的大火可能當時波及到了這里。”
事到如今,趙福生已經篤定前漢末年,將中都城付諸一炬的大火起火點并非永安宮,極有可能起源于長秋殿。
“火勢一起,紅房子與永巷還能不能分得出是哪個方向呢?”
她發出疑問的同時,扭頭往回看。
這一看之下,怪事發生。
在眾人身后,地面不知何時有淡淡的火苗之影冉冉升起,阻去了眾人后退的道路。
火焰之上,空氣被扭曲,一切景物化為焦碳。
一行人來時的路俱被燒得漆黑,樹枝早就碳化,石頭、屋舍幾乎被高溫煅燒得變形,在漫天的灰塵飛煙中,壓根兒分不清眾人是從哪一條路來的。
“無法后退,只能往前。”
謝景升硬著頭皮說了一聲。
話音一落,大量濃煙嗆進他鼻腔之中,令他忍不住咳了幾聲。
眾人順著長巷往前走,來到了巷子的盡頭,兩側各有一條通往不同去處的路口。
當時陳女令提起方向時,說兩巷旁的宮墻顏色不同,很好區分,沒提及左右——此時眾人放眼望去,兩面宮墻全部被燒黑,根本無法再分清紅黑。
“往哪個方向走?”劉義真問了一聲。
兩個方向中,只有一條路是通往長秋殿的,一條路則往永巷,永巷有鬼。
“隨便瞎選一條吧。”趙福生平靜的道:
“要是遇上鬼了,算它運氣不好。”
她的話逗得武少春笑出了聲。
“滿周,你想走哪邊?”趙福生低頭問了一下小孩子。
小丫頭伸手指了指左側,趙福生點頭:
“往這邊走。”
眾人往左側前行,越往后走,便越陰蔽。
空氣中那股灼熱感消失了,漫天飛舞的煙塵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寒意。
趙福生的腳步放輕了,她能感覺得到,一行人已經進入了全新的鬼域。
‘嗚嗚——’
不知何時,四周的雜音已經消失。
一行人放緩了腳步,本能的屏住了呼吸,就在這時,一道女子若隱似無的綴泣聲在眾人耳畔響起。
謝景升心中一驚,左右轉頭。
可他這一看,怪象頓生。
“福生,我看不到了!”
謝景升怪叫了一聲。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有股濃得化不開的黑霧籠罩了他的周身。
這黑霧來得突然,他事前全無察覺。
扭頭四處一看,跟在他身側的趙福生等人不知何時已經全部消失。
謝景升本身已經是金將,馭使的厲鬼也非同小可,此時一見出事,心中并不慌亂,正要施展厲鬼法則,分解身軀逃出這困境時,卻發現厲鬼的力量竟然受到了制約。
他馭使的鬼失去了動靜!
“福生——”謝景升這一驚之下非同小可。
他話音一落,便聽趙福生道:
“我們也在這里。”
她一出聲,立即安撫了謝景升的驚慌。
趙福生說道:
“我們可能進入了新的鬼域,大家拉著手報個數。”
她話音一落,謝景升伸手出去亂抓,很快抓到了一只手,并將其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握住。
大家一一將人握住,每人都表態:已經抓住了彼此。
確認每人都抓住了同伴后,趙福生這才道:
“大家報個名字、報個數——”
“謝景升,一。”謝景升率先報數。
接著是劉義真、武少春。
“滿周——”滿周說完,問道:
“福生,我是幾?”
趙福生答道:
“四。”她與蒯滿周一直拉著手,此時也自報家門:
“趙福生,五。”
一切如常進行,眾人心下一松,趙福生身側另一人報數:
“六。”
那人甕聲甕氣,聽不出男女。
‘他’一報數后,接著是孟婆的聲音響起:
“孟婆,七——”
再隨即數字往下傳,是陳多子及范必死兄弟。
范無救最后一個報數:“范無救,十——”
他一說完,搖了搖另一只手:
“謝大人,我這邊是不是你?”
謝景升應了一句,范無救道:
“大人,那是對的。”
“唉。”
趙福生嘆了口氣:
“哪里對呢?我們萬安縣鎮魔司共計八人,加謝先生一人,封都先生消失——”
除開封都之外,一共九人,可到了范必死報數時,則一共有十人。
多出了一個人。
眾人意識到這一點,不由毛骨悚然。
他們本能的想松開手。
可此時詭異,且昏暗不見天日,一旦松手,大家散開之后,后果比此時遇鬼還要嚴重些。
“重新數一次。”
趙福生語氣強硬道。
依舊是從謝景升開始領頭,他說道:
“謝景升,一。”
“武少春,二——”
這一次每個人都聚精會神,深怕錯漏。
直至蒯滿周之后,輪到了趙福生:
“趙福生,五。”
她說完這話,手掌心不知何時空了,再一握時,又變成一雙略有些粗糙的老人之手,那手背皮膚松馳,明顯上了年紀。
“孟婆,六——”
孟婆這樣一說,趙福生愣了一愣。
她立即就明白問題出在了哪里。
先前有鬼站在她身旁,與她手掌交疊,取代了孟婆的位置。
其他人也跟著靜默了片刻,輪到范無救時,他強作鎮定:
“范無救,九。”
他上一回報數是十,此時一說完,眾人靜了一會兒,趙福生突然問道:
“小范,你牽的還是謝先生嗎?”
范無救聞聽這各方面,抬了一下與自己交握的手掌:
“大人,我沒松過手——”
“還是報個數吧。”趙福生堅持。
范無救于是道:
“謝先生,我拉的另一邊是你嗎?”
謝景升聲音干澀:
“我不知道,你沒有動。”
無言的沉默化為巨大的壓力,范無救幾乎是在這一瞬間,感覺到自己掌心里沁出了大量的冷汗。
那與他緊握的手掌冰得滲人,僵硬、麻木,感覺不到半分活人氣息。
范無救的額頭開始出汗,在驚恐之余,他又不由有絲怒氣在匯聚。
半晌后,他忍無可忍,大喝一聲:
“你他娘的是人是鬼也吭一聲氣,大人還等你報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