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國神州。
焚天城中。
曾經的大玉朝皇城,自從皇帝崩了,太后逃了,刑天鯉在這里屠了幾個‘我大清’的老鬼,將其送入通天御靈幡后,刑天狡、刑天犼兩位老爺子,帶著刑天睚眥等刑天氏精銳,第一時間接管了這里。
有大巫出手,曾經被破壞的痕跡,在短時間內被填平。城池,鄉鎮,街坊市井,也都快速恢復。東國神州的百姓,和刑天鯉前世的那個東方古國一般,有著極強韌的生命力,也沒多久時間,焚天城,還有周邊地區,就已經變得生機勃勃,更勝往昔。
焚天城中,各處鐘樓、鼓樓、城門樓子,還有皇城高處,乃至各處大戶人家的高樓之巔,一面面獸皮鞣制而成,上面用獸血繪制了各色巫紋,充滿了洪荒粗狂氣息的家族旗幟,在風中微微晃蕩著。
一波波若有若無的巫力波動向四周擴散開來,這些家族旗幟,在無形中,將焚天城劃分出了各家的地盤。
平民百姓,自然感受不到這其中的區別。
唯有古三家中,那些有著一定修為的人,才能認出這些巫紋代表了哪個家族,才能確認,哪一處街坊、哪一條街道,甚至是那一座酒樓、哪一處豪宅,現在是歸屬哪一家的勢力護持。
大街上,一隊一隊身穿新式制服,背著長槍的士卒,排著整齊的隊伍,緩步巡弋。
天地末法,古三家出世的族人不多,如今負責把守焚天城的軍隊,正是相柳白蝰和李魁勝組織的白蓮教大軍,服用了刑天鯉提供的巫丹后,重新整編、整訓得來。
相比大玉朝曾經的京營禍害、衙役敗類,這些新軍紀律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
是以市井的繁榮景象,超過當年大玉朝皇帝、太后還在位時何止數倍?而百姓們的精氣神,更是抖擻了不少,無論男女老幼,一個個都笑容燦爛,滿懷歡喜。
突然間,城中兩條主干道交叉的十字街口,一隊新軍大踏步行來,三兩下就將幾個捆得嚴嚴實實的青皮無賴按倒在地,干凈爽利的扒掉了他們的褲子。
一名小軍官手持公文,站在十字街口正中,大聲向四周迅速圍上來的百姓宣告這些青皮無賴的罪行——放在大玉朝掌控天下的時候,其實根本不算什么事,不就是幾個人喝多了兩碗貓尿,跑去踹寡婦門,當著街坊的面,捏了兩把寡婦的胸脯么?
但是現在嘛…
幾個孔武有力的士兵,拎著沉甸甸的水火無情棍走了上來,在四周百姓們近乎歇斯底里的歡呼聲中,在幾個青皮無賴慘絕人寰的哭喊求饒中,‘砰砰砰’就是二十棍結結實實的打了下去。
實打實,毫無放水的二十棍打下,這些青皮無賴的屁股被打得稀爛,血流了一地都是。
小軍官宣布,二十棍只是小戒,這些青皮無賴,還要攏共向被欺辱的寡婦賠償一百兩紋銀,然后被送去北面山嶺,勞役植樹、栽培山林兩年!
百姓嘩然,一個個瘋狂的鼓掌叫好。
在大玉朝的官老爺們治理天下的時候,這些青皮無賴,就是壓在百姓們頭上的一座大山,多少人被他們欺辱得家破人亡,卻根本無人理會。
甚至百姓們自己都覺得,區區一寡婦,不要說被人踹門,被人捏了兩把胸脯,這點小事,有沒有真個被人抱上床去,能算得了什么?但是真沒想到,這些占領了焚天城的新軍,居然真正會為老百姓做主到這等程度。
短短數月時間,焚天城內的城狐社鼠,幾乎被一掃而空。
甚至,大姑娘小媳婦的,平日里也都敢放心大膽的上街溜達了,就算天昏暗的時候,行走在小巷里,也都不用擔心被無賴混混們給嚯嚯了!
有那學過幾本書,懂幾句詞兒的老夫子扯著嗓子直嚷嚷:“此乃圣人平天下之相啊…各位兵爺,你們的大將軍,啥時候登基稱帝啊?咱們老百姓,期待圣君,已經無數年哩!”
百姓再次嘩然,一個個滿面是笑,無比期待的看著這些精氣神都和當年大玉朝京營禍害們迥然不同的新軍士兵。
另外一條街道上。
一架西陸風格,通體用貴重木材打造,車門上掛著大型徽章,車窗窗框更是鑲嵌了大量金銀花紋,通體流光溢彩、華美異常的四輪馬車,因為行駛速度較快,一家伙撞倒了一個走路顫巍巍的老人。
一名身穿華服,紅發綠眼的西陸老爺從車窗里探出頭來,極其不耐煩的朝著那老人指了一指,用極其骯臟的西陸話大聲咒罵。
馬車前后,簇擁著十幾騎護衛,其中幾名分明是東國長相的男子也是厲聲咒罵:“混賬東西,驚擾了參贊大人,你是想死么?老家伙,滾遠點,否則一張帖子,將你全家送進大牢里,讓你全家生死兩難!”
這位西陸老爺,赫然是極西百國中,某國駐東國大使館的參贊大員。
放在往日里,不要說撞倒一個老人,就算是撞死了幾個,又如何?按照大玉朝官老爺們的秉性,被撞死的老家伙的家里,還要給參贊老爺們賠償一筆天價的精神損失費,甚至要將家里長得俊俏的童男、少女送入參贊老爺的府邸,否則定然是家破人亡的。
但是現在么…時代不一樣了啊,參贊老爺。
尖銳的警笛聲響起,大街前后兩端,兩隊荷槍實彈的巡邏士兵狂奔了過來,掄起沉甸甸的槍托,沖著這些護衛就是一通爆錘。
三兩下的功夫,十幾個護衛根本來不及掏出武器,就被這些服用了巫丹,起碼有著上萬斤力量的新軍戰士打得大口吐血倒地。
尊貴、矜持、驕傲、狂妄的參贊老爺,則是猶如死豬一樣,從華麗的馬車中硬生生被拖拽了下來…在四面八方焚天城百姓們驚訝、不可置信,再到近乎狂熱的目光中,參贊老爺被當街扒掉了褲衩子,露出了白生生猶如淹死的死尸一般,卻又彌補了痤瘡和楊梅大瘡的大屁股蛋。
有士兵從路邊的包子鋪里,借了兩根近三尺長的棗木搟面杖出來,掄起沉甸甸的搟面杖,沖著參贊老爺的大屁股蛋就是一通爆錘。
四面八方,伴隨著‘啪啪啪’的爆錘聲,所有目睹這一切的焚天城百姓,一個個瘋狂的鼓掌、跺腳,甚至有人撕開衣襟,袒露胸膛,滿臉熱淚狂噴,近乎不能自已,幾乎要以頭搶地以表達自家的雀躍之情。
有那讀書人,開始從大玉朝的開國老祖玉猞猁開始,按照大玉朝的皇帝譜系表,挨個咒罵起來…一直罵道已經是一個死鬼的末代皇帝。
嘿,多少年了嘿。
自從這些西陸的洋老爺們,仗著槍炮尖銳,一路打到焚天城下,直接干掉了焚天城的京營精銳,焚天城的百姓們,被這些洋老爺禍害成了什么樣子?
這些洋老爺,一個個都是腦殼有病的。
他們喜歡禍害人。
他們喜歡禍害百姓家的那些沒成年的。
你說,他們喜歡禍害那些生得漂亮的少女,老百姓們大抵還能接受吧?
他們腦殼,真的是有病的。
這些來自西陸的洋老爺們,他們居然最喜歡禍害的,不是那些水靈靈的丫頭,而是那些長得俊俏的童男——但是在東國這樣傳統、保守,極度重男輕女的國度,男丁,那是一個家庭傳宗接代的指望,真正是命根子一樣的存在!
就為了這檔子破事,過去數十年,焚天城,乃至焚天城周邊,無論是升斗小民,還是殷實人家,甚至是一些書香門第的大族,都有童男莫名失蹤,最終線索,全都指向了這些洋老爺的豪宅府邸!
數十年時間,被嚯嚯掉的童男,就焚天城各處衙門中案卷中匯總的數字,總數大抵在二十萬以上!
二十萬!
多少善良百姓,為了自家孩兒,哭天喊地,卻求告無門,甚至有人激憤之下,采取了激烈手段求一個公平,卻最終滿門盡滅?
斑斑血淚,難以金屬。
洋人罪愆,罄竹難書。
可是大玉朝的官老爺們,管過么?
管個屁!
多少官老爺們,甚至主動幫著洋老爺們物色俊俏的童男童女,直接送去洋老爺的府邸中,為的就是求洋老爺們,從指頭縫里漏一點西陸貿易的油水,或者幫自己在上司面前好生美言幾句?
可今日!
不,不僅僅是今日,最近幾個月,多少曾經驕狂不可一世的洋老爺們,被新軍給處置了?
有百姓極狂熱的大聲嚷嚷:“圣人降世,海晏河清…諸位兵爺,你們大將軍,什么時候登基哪?”
類似這般的事情,在偌大的焚天城各處,不斷上演。
這些新軍士兵們,哪怕只是處理一個最不起眼的,在大街上用小刀片割錢包的小蟊賊,都能引發百姓們狂熱的歡呼——百姓們錯非找不到這些新軍的大將軍究竟是誰,身處何方,他們簡直就要自家繡了龍袍,將那位大將軍推上皇位了。
麾下有如此愛民如子、為民做主的軍隊,這個皇帝,他不當,誰當?
焚天城,正中心的十字路口。
兩條寬達一里主干道交錯處。
路邊一座酒樓,一樓臨街,最不起眼的方桌旁,相柳白蝰和李魁勝相對而坐,認真的看著街上鼓噪喧嘩的百姓。
無他。
一名年紀不輕,衣衫頗為陳舊,身上也很有點邋遢的老婦人,行走在路上,突然雙手捂著喉嚨,就這么倒了下去。
巡邏的新軍中,一名生得白白凈凈,頗為甜美的女兵,當即對老人施加急救,不顧老人身上骯臟,口對口的幫老人從喉嚨里,將堵塞氣管的痰液吸了出來…
百姓們,簡直瘋魔了。
這辦事情,哪怕是自家血親子女,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這般斯文、白凈、俏麗的…女兵——眾人口中的‘兵爺’,高高在上的兵爺,居然會為了一個市井底層的老婆子,做到如此地步?
百姓,鼓噪,跺腳,鼓掌,歡呼,大片大片的百姓跪倒在地,向那女兵不斷磕頭,嚇得那女兵也跪在了地上,向他們還禮不迭。
于是,惡性循環就此誕生。
女兵磕一個,百姓們磕兩個,女兵嚇得‘嗷嗷’大哭,越發勤勉的磕頭行禮…和女兵一并巡邏的士兵們也渾身僵硬,一個個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般情狀。
他們在軍營中接受整編、整訓的時候,上級軍官,也沒告訴他們,這般狀況該如何是好啊?
相柳白蝰端起酒碗,‘咕咚’就是一大口。
他嘆了一口氣,向著李魁勝歡笑道:“老李,可曾想過,我們也有今日?”
李魁勝抹了一把臉上的大胡子,斜了相柳白蝰一眼:“啥?你說啥?什么叫做,我們也有今日?”
李魁勝看似一條粗豪無文的莽漢,實則是一個粗中有細,甚至堪稱心思細膩的靈秀人兒——否則的話,當年那般情形,刑天鯉的老爹刑天通明,如何會將自家妻兒托付給李魁勝?
李魁勝又如何能,如何肯,在小龍湫鎮,將刑天鯉安安穩穩的養大成人?
他也端起酒碗,‘咕咚’就是一大口:“你所謂的‘今日’,是指,今日焚天城的百姓們如斯歡笑,如此安居,還是說,我們如今擁有的‘風光’,甚至是這支軍隊,還有這支軍隊帶來的…‘權柄’?”
相柳白蝰沒想到,李魁勝會如此率直的說出這番話。
他沉吟了片刻,緩緩問道:“你當年,為何加入新軍?”
此處‘新軍’,指的是當年大玉朝太后還在位的時候,所謂的新政,編組的那支新軍。刑天鯉的父親刑天通明,就是那支新軍中,黑婆羅洲遠征軍的分艦隊長!
李魁勝眨巴了一陣眼睛,沉聲道:“為了…為了…換一番新天地?”
相柳白蝰笑了:“就是說,你加入新軍,是為了改天換地,改朝換代?”
李魁勝忙搖頭:“這話,可不對,總教頭,改天換地,和改朝換代,可是兩碼事…老子當年加入新軍,不過是心頭憋著一口氣,就覺得,咱們東國百姓,祖宗都是風光過的,雖然家境一時破落了,卻也不能被西陸蠻夷,欺負上門啊!”
“咱只是想要挺直了腰桿子,讓自家的父老鄉親,換一種活法!”
相柳白蝰點了點頭:“還是為了改朝換代嘛。”
李魁勝就不說話了,他給自己滿了一碗酒,‘哧溜’一口,吸了一小口。從面前的瓷碟里,抓了兩顆油炸花生塞進嘴里,李魁勝咀嚼了一陣子,又‘哧溜’喝了一小口酒。然后,又是兩顆花生米,又是一小口。
一碗老酒,以李魁勝的酒量,一口就能干掉的。
這一碗老酒,李魁勝‘哧溜了’足足十八口,這才將碗中最后一滴酒水吞了下去。他重重的放下酒碗,直勾勾的盯著相柳白蝰:“想說點啥?你說罷。你想要做皇帝?”
李魁勝笑得極燦爛:“不是我說,上面那些人不開口,你?”
李魁勝指了指天,輕輕的搖了搖頭:“你做不成皇帝,老子也不想封候拜將…這天下,大抵是要太平了罷?等真正的太平了…”
扳著手指頭,李魁勝數落道:“咱老李,難哪,年紀一大把了,還是一老光棍…嘿,幸好,老子有個好侄兒,老子下半輩子的開銷,是一點都不愁了。”
“嗯,弄個七品知縣的官銜罷?應該是沒問題的。”
“弄個七品知縣的官銜,每日里呢,打開衙門,升堂斷案,給老百姓撐腰做主,每日里找三五個不開眼的地主老財、土豪劣紳,狠狠地抽他們的板子。”
“然后呢,討一個正妻,五六個小妾,再來十幾個通房丫鬟…嘿,要是老子的老腰還撐得住,外面再養七八房外室…青樓里,再包四五六個花魁!”
“然后啊,讓她們給老子拼命的生娃。”
“老子沒什么兄弟姐妹,老李家就剩俺老李一個人了…老子要給老李家開枝散葉哪…得有十八個男丁,為老子傳承香火。”
“當然,老子肯定不能只生十八個,這也忒看不起俺老李了…當年啊,黑婆羅洲那么多手足兄弟,都死在了那鬼地方。好些兄弟,家里也沒兄弟姐妹的,死的時候,還沒有成親呢?甚至都沒下過窯子!”
“咱老李啊,得多生他幾百個,盡可能的,給那些袍澤兄弟,都過繼一個大胖小子!”
李魁勝‘嘿嘿嘿’笑得極其齷齪:“以前,老子還發愁,生那么多,怎么養得起哦…但是,老子有個好侄兒,通天的本事,幫咱老李養幾千個兒子孫子的,算什么?那都是他的兄弟、侄兒嘛!”
相柳白蝰的面皮一陣陣的發黑。
混賬李魁勝。
你是真的一條筋的粗線條老農思想呢?
還是在給老子裝聾作啞呢?
看看外面市井的動靜。
看看那些百姓的歡呼。
此情此景,如此情勢,你給老子說,你人生的最高理想,就是去做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每天找一群倒霉蛋打板子玩?
然后,就是去拼命的播種,拼命的生娃?
相柳白蝰深深吸氣,然后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咱們侄兒,刑天鯉,有通天的本事…老李啊,你說得沒錯,通天的本事!”
李魁勝收斂了笑容:“老子的侄兒,和你有干系么?”
相柳白蝰微笑道:“咱們是兄弟,你的侄兒,自然就是我的侄兒…或者,他可以變成我的親侄兒…我相柳家的當家主說了,相柳家血脈最純正的適齡族女,一共八百七十二人,他要,都可以嫁給他。”
李魁勝瞪大了眼睛:“你們,還要不要臉?至于么?”
天空,有七彩玄光出現。
無數百姓齊齊抬起頭來,一個個驚駭萬分的看著天空一片一片宛如琉璃水晶一樣剔透,通體七彩的華美云霞。
焚天城各處,一個又一個來自古三家的高手紛紛騰空。
他們驚駭,更是驚喜的深深吸氣。
虛空中,絲絲縷縷的太初之炁,正綿綿而生,更有肉眼可見,宛如杏花春雨一樣的太初之炁,順著風,從西方不斷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