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時針已悄然邁過九點的刻度。李一杲和趙不瓊拖著既疲憊又興奮的身軀回到家中,玄關的感應燈,隨著他們的腳步聲悠悠亮起,在略顯昏暗的客廳里,投下一片溫暖的光暈,仿佛在溫柔地迎接這對歸人。
“呼,可算到家了。”趙不瓊輕輕嘆了口氣,微微彎腰脫下高跟鞋,赤著腳踩在那冰涼的木地板上,頓感一陣涼意從腳底蔓延開來。她伸手揉了揉發酸的肩膀,目光不自覺地朝廚房飄去,輕聲說道:“餓了吧?我去弄點吃的。”
李一杲正忙著解開脖子上的領帶,聽到這話,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滿臉討好地說道:“老婆大人最懂我啦!”說著,他還夸張地揉了揉肚子,“張金枇家的粥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凈了,我現在感覺能吞下一頭牛!”
趙不瓊忍不住笑了,白了他一眼,轉身輕盈地走進廚房。冰箱門被拉開的瞬間,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她熟練地從冰箱里取出兩個雞蛋,接著在平底鍋里倒入少許油。隨著“滋啦”一聲脆響,蛋液接觸到熱油,迅速凝固,邊緣漸漸泛起金黃的焦邊,誘人的香氣瞬間在廚房里彌漫開來。
“咦?”她眼角的余光瞥見角落里放著一包薯條,順手便將其扔進空氣炸鍋。機器啟動,發出一陣嗡嗡聲,很快,薯條特有的焦香便取代了機器聲,兩種香味在廚房里奇妙地交織在一起,愈發誘人。
與此同時,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李一杲正站在花灑下方,溫熱的水流如細密的珠子,沖刷著他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他緊閉雙眼,腦海中卻還在不斷回放著今天會議上討論的系統架構。“七步七速…任務發布…”他嘴里喃喃自語著,手指也不自覺地在水汽氤氳的瓷磚上比劃起來。
當他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走出來時,恰好看見趙不瓊端著餐盤從廚房走出。金黃的荷包蛋邊緣微微翹起,像是在向人展示它的美味,薯條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勾人食欲。
“哇!”李一杲夸張地吸了吸鼻子,大聲贊嘆道:“老婆你簡直就是食神轉世啊!”說著,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餐桌前,卻突然停下動作,滿臉狐疑地打量著餐盤,“等等,怎么只有一份?難道你要修仙辟谷嗎?”
趙不瓊被他這副孩子氣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說道:“你先吃吧,我身上全是汗,難受得很。”說著,她將餐盤輕輕推到李一杲面前,轉身朝浴室走去,身后隨即傳來李一杲迫不及待的咀嚼聲。
十分鐘后,書房里,電腦屏幕的藍光映照著李一杲專注的側臉。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如靈動的舞者般飛舞,敲擊聲猶如密集的鼓點,此起彼伏。“渣渣時光”系統的界面在他的操作下逐漸成型,各個功能模塊如同拼圖般,在他的指揮下各就各位。然而,當他停下動作,仔細審視自己的成果時,總覺得似乎缺了點什么。
“系統名…”他摸著下巴,低聲喃喃自語。忽然,一道靈光如閃電般劃過腦海,他興奮得猛地一拍大腿,大聲說道:“要有光!”三個大字被他用力敲進命名欄,在屏幕上閃爍著熠熠光輝。這個突如其來的創意讓他忍不住放聲大笑,笑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響亮,仿佛要沖破這寂靜的夜晚。
此時,趙不瓊正站在書房門口。她剛洗完澡,發梢還滴著晶瑩的水珠。聽到丈夫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她好奇地輕輕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后。
“看什么呢這么開心?”她突然伸手,輕輕拍了下李一杲的肩膀。
“哇!”李一杲被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轉頭一看是妻子,立刻又眉開眼笑。他一把拉住趙不瓊的手,將她拽到屏幕前,興奮地說道:“快看!我給系統起了個超棒的大名!”
趙不瓊俯身看去,在“渣渣人生”后面,“要有光”三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她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會意地笑了,說道:“從‘渣渣人生’到‘要有光’,你這是打算普度眾生呀?”
“那必須的!”李一杲得意地晃著腦袋,一臉自豪地說道,“那些‘渣渣’們需要光速響應,需要暢快地接任務,更需要光明為他們指引方向!”說著,他張開雙臂,做了個擁抱世界的動作,“怎么樣,是不是有一種造物主的感覺?”
趙不瓊看著他那神采飛揚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那亂糟糟的頭發,笑著說道:“是是是,我的造物主大人。不過…”她突然湊近屏幕,指著某個圖標,“這個按鈕的配色是不是太亮了點?”
李一杲頓時像被戳破的氣球一般,哀嚎一聲趴在了鍵盤上,無奈地說道:“老婆大人明察秋毫…”
李一杲關掉電腦時,指尖在電源鍵上多停留了兩秒。他牽著趙不瓊微涼的手,緩緩走向客廳。冰箱的冷光隨著拉開的門傾瀉而出,照亮了他那突然凝固的表情。五顏六色的娃哈哈飲料像積木般整齊碼放在冰箱里,AD鈣奶的紅色瓶蓋在燈光下泛著釉質的光澤,這一幕讓他不禁想起那個全網悼念的雨夜——他們冒雨跑遍三家超市,好不容易把最后一箱飲料搶回家時的情景。
“怎么了?”趙不瓊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她正踮著腳從冰箱頂層取飲料,發梢輕輕掃過冷藏室的霜花。當兩瓶AD鈣奶被塞進他掌心時,李一杲才發覺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沙發彈簧發出熟悉的呻吟聲,趙不瓊盤腿坐在他對面,用瓶底輕輕碰了碰他的膝蓋,打趣道:“李大拿程序員剛才靈魂出竅啦?”
“我在算這些飲料的保質期呢。”李一杲轉動著瓶身上的生產日期,塑料膜在指尖沙沙作響,“當時我們倆像不像兩個囤年貨的松鼠呀?”
趙不瓊突然俯身靠近,鼻尖幾乎貼上他的,問道:“你管這叫松鼠癥?”她的瞳孔在背光處呈現出琥珀色的紋路,睫毛投下的陰影像兩把小刷子,“那天晚上你抱著箱子說‘這是時代的眼淚’時,可沒這么輕描淡寫哦。”
李一杲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冰箱的壓縮機恰好在此時啟動,嗡嗡聲填補了兩人對話間的空白。
“沖動消費嘛…”他試圖用玩笑話搪塞過去,卻被妻子突然按住手背。趙不瓊的拇指正輕輕摩挲著他虎口的繭子,那是長期握鼠標留下的印記。
“看著我。”她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像古琴最低的那根弦在微微振動,“當我們把第一箱飲料放進購物車時,你說‘這才配得上宗老送員工退休金的格局’。”
記憶如潮水般洶涌襲來。李一杲仿佛又看見了雨夜里貨架上歪斜的價簽,看見了收銀臺前陌生人那默契的微笑,更看見了趙不瓊當時眼中閃爍的光芒——和此刻一模一樣。
“所以你覺得…”他慢慢擰開瓶蓋,乳酸菌的酸甜氣息瞬間彌漫開來,“我們買的其實是…”
“是火種。”趙不瓊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的話,瓶蓋“啪”地一聲彈在茶幾上,“就像你給系統起名‘要有光’。”她的指尖輕輕劃過他掌心的生命線,“有些光能穿透棺材板,你說是嗎?”
李一杲猛地想起系統界面那三個字在黑暗中幽幽散發的熒光。他仰頭猛地灌下一大口飲料,可那冰涼的液體,卻怎么也澆不滅胸腔里陡然騰起的灼熱。“老婆,你說,人在蓋棺論定之后,這世上真有完美的人嗎?”
李一杲這話,先提“蓋棺論定”,再講“完美的人”,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沒死之人,難保哪天不會做出些齷齪事,自然稱不上完美。唯有當一個人離世,一切塵埃落定,既無法再行善,也不能再作惡,這時才好去評判其是否完美。
冰箱的壓縮機忽然停止運轉,剎那間,客廳陷入一片短暫的寂靜。趙不瓊輕輕轉動著手中的飲料瓶,塑料膜發出細碎的聲響,仿佛在為這寂靜的氛圍添上一抹別樣的音符。“這就得看,咱們拿什么標準去衡量完美了。”她指尖輕輕點著瓶身上的生產日期,緩緩說道,“就好比這瓶AD鈣奶,流水線上的工人覺得,毫無瑕疵才是完美;可對于拾荒老人而言,瓶蓋能多賣兩分錢,那才叫完美。”
自從李一杲和趙不瓊這對夫妻決定攜手開啟第三次創業,他們之間的關系,便悄然從尋常的“伴侶”,升華到了更為深刻的“道侶”層次。平日里,兩人思想的碰撞已非罕事。但此次,當趙不瓊讓李一杲闡述他心目中“完美之人”的模樣時,李一杲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他們朝著“道侶”境界更進一步的絕佳契機,因此格外上心,趕忙積極回應趙不瓊。
李一杲凝望著窗外的夜色,遠處寫字樓的燈光如點點星辰般閃爍,似乎在默默呼應著他即將表達的觀點。“依我看,完美之人得具備這么幾個特點:首先,品德方面必須無可挑剔,行為舉止更是要成為眾人的楷模。也就是說,此人在道德層面毫無瑕疵,所作所為令人由衷佩服,始終全心全意地為社會、為他人奉獻,從不計較個人得失。這種描述,很像儒家所追求的理想境界,能達到這般高度的人,幾乎可稱‘圣人’了。不過,人無完人,現實中幾乎沒人能真正做到如此完美。所以啊,咱們也別太過嚴苛,只要看一個人是否始終在努力,盡可能地朝著這種完美狀態靠近,也就行了。”
趙不瓊沒有直接對李一杲的說法發表評價,只是微微瞇起眼睛,思索片刻后說道:“你這是在糾結評價的坐標系吧?”說著,她用瓶底在茶幾上緩緩畫了個圓圓的問號,“就像咱們給系統取名叫‘要有光’,光本身并無善惡之分。它既能照亮手術臺上的救贖之舉,也會映出賭場里的貪婪之態。那么,對于那些在社會上看似‘完美的人’,一旦發現他們身上存在污點,又該如何看待呢?”
李一杲猛地攥緊拳頭,手中的塑料瓶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仿佛在痛苦呻吟。“可現在的情況是,人們都舉著放大鏡去挑別人的污點!就像司馬北說句'愛國'都能被罵成'夾頭',好像這個人連喘氣都是錯的!”
“所以我們才要探討蓋棺定論啊。”趙不瓊伸出手,輕輕撫平他緊皺的眉頭,指尖觸碰到他額頭微涼的汗意。“活人就如同還未封壇的老酒,未來隨時可能變酸,也可能愈發香醇。只有當一切塵埃落定的那一刻——”她突然用力捏扁手中的空瓶,“啪”的一聲脆響在房間里突兀地炸開,“才能真正看清這人一生的成色。”
李一杲盯著她手中變形的塑料瓶,忽然笑出了聲:“老婆,你這話倒讓我想起個地獄笑話。都說殺一個人是罪犯,可殺了百萬人反倒成英雄了。照這么說,完美不完美,全看棺材板夠不夠厚重?”
“別貧嘴了。”趙不瓊將空瓶隨手拋進垃圾桶,金屬桶壁傳來空洞的回響。“說正經的,你覺得宗老算得上完美嗎?”
電視新聞里重播的悼念畫面,瞬間在李一杲腦海中閃過——白發蒼蒼的老員工對著鏡頭抹著眼淚,礦泉水紙箱在垃圾堆里閃爍著微光。李一杲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堅持用紙箱包裝產品的時候,可沒去算計能多賺幾個銅板。”
“但就這紙箱,養活了多少拾荒家庭啊?”趙不瓊一邊說著,一邊在手機相冊里翻找出一張動態照片,照片上正是拾荒者整理娃哈哈紙箱的場景。“記得咱們第二次創業失敗時,在城中村看到整條街的廢品站都堆滿了這種紙箱。”她的指尖輕輕滑過照片邊緣,“當時你說,這大概就是企業家口中的‘商業向善’吧?”
窗外,夜風吹動紗簾,帶著初夏獨有的溫熱氣息。李一杲突然緊緊抓住妻子的手,發覺她掌心有著和陳年紙箱一樣的粗糲質感。“所以完美并非無瑕的白玉,而是…”他望向手機里AI挑選出來的“要有光”書法字,“是即便明知會沾滿泥濘,卻依舊堅持充當火炬的那股傻氣?”
趙不瓊微笑著抽回手,又從冰箱拿出兩瓶飲料。瓶蓋開啟時發出的“啵”聲,宛如某種啟示。“所以回到最初的問題——”她把飲料推到丈夫面前,“活著的人,誰敢說自己完美?但也正是這種不完美,才讓蓋棺定論時的那束光,顯得格外珍貴。”
李一杲凝視著瓶口晃動的氣泡,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系統代碼里那個等待觸發的光效函數。他碰了碰妻子的瓶身:“敬所有‘未完成時’的完美。”
“好了,別打岔。“趙不瓊忽然正色,月光透過紗簾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現在請你用你的價值觀,給宗老做個真正的蓋棺論定。“
李一杲挑眉,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呃,你確定要聽實話?”
“不然呢?“趙不瓊鼓起腮幫,發梢還帶著沐浴后的濕氣,“難道我要聽你編故事?“
李一杲的眼前突然浮現滴水仙蹤里那個畫面:師兄妹在暴雨中為災民搭建避難所。他想起“應緣、化因、消果“六個字,像有一束光突然照進迷霧。
“聽說過老虎的故事嗎?“他仰頭喝完最后一口飲料,喉結隨著吞咽滾動,“兩只老虎搏斗,勝者用詭計殺死敗者——在虎族眼里這是卑鄙。“空瓶在他手中轉動,“但它沒有吃掉尸體,而是任其成為豺狼的食物——對弱小者來說,這又是慈悲。“他的指尖輕輕敲打瓶身,發出清脆的節奏,“一個企業家,當他強大到能在自己的領域'應緣化因'時,他給予弱者的每一分善意——“瓶底與茶幾相碰,發出“咚“的輕響,“在我心里就是永恒的光芒。無論多少人往他身上潑臟水,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趙不瓊靜靜看著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李一杲突然自嘲地笑了:“其實我們大多數人,起早貪黑就為混口飯吃。“他轉動著空瓶,塑料折射出扭曲的光斑,“裝好人也好,當壞人也罷,不過都是為了——“
“以假修真。“趙不瓊突然接話,眼睛亮得像含了兩顆星星,“這幾天我一直在想,老師讓我們立下的宏大志愿,可能一輩子都實現不了。“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茶幾上畫著圈,“但只要我們一直'裝'成理想中的樣子——“圓圈漸漸變成心形,“裝著裝著,說不定就真成了那個人。“
趙不瓊這番關于“以假修真”的總結,本意不過是說假戲真做,卻如同一點火星,“噗”地濺入李一杲的心田,瞬間燃起思索的火花。他猛地想起他們的師父無問僧——那位總是身著褪色棉麻道袍的老者,乍一看,與街邊悠然曬太陽的普通老頭并無差別。可他那雙眼睛…李一杲至今仍清晰記得初見時,那看似渾濁,實則透著清明的雙眼,仿佛能直直洞穿人心。
李一杲平日里沒少研讀道教修道的書籍,對“以假修真”的概念并不陌生。在道教理念中,“假”指的是肉身以及功名利祿這類表象之物,而“真”則意味著本我、真我升華至“真靈”的境界,或者說是達到真仙的狀態。李一杲一直堅信,無問僧所秉持的修道,并非玄幻小說里那種充斥著打打殺殺、妄圖稱霸宇宙的修行,而是一種蘊含深刻哲理的修行哲學。
趙不瓊以“以假修真”作比,又讓他聯想到“面具戴得久了,便以為面具就是自己的真實面目”這句話。或許,這也算是一種別樣的“以假修真”?
李一杲猛地抓住妻子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輕輕畫著圈,興奮地說道:“咦,老婆,你莫不是忽然頓悟了?我也是這么想的呀,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裝得連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說著,他輕輕拍了拍趙不瓊的手,滿眼欣賞地看著她,那眼神,仿佛在凝視一件稀世的藝術品,“老婆,接著說,我洗耳恭聽呢!”
“但是…”趙不瓊輕輕甩開李一杲的手,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啊?”李一杲微微一驚,趕忙又抓回趙不瓊的手,捧在手心里,滿臉狐疑地問道,“老婆,是咱們的目標有變動,還是你覺得咱們的初心已不再是當初那般了?”
“都不是。”趙不瓊輕輕抽回手,神色陡然認真起來,“是我們的‘認知’改變了。其實,真正的目標和理想,并非遠在遙不可及的遠方,它就在我們身邊,近在眼前。”
“哇哈哈哈!”李一杲突然插話,夸張地張開雙臂就要去抱她,“老婆,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小確幸’呀?這個說法我可有感觸了。對我而言,你就是我的目標和理想,你就在我身旁,智慧與美貌并存,無雙美色趙不瓊!太棒啦!這就是我最真實、最觸手可及的小確幸。”
“少貧嘴!”趙不瓊側身輕巧躲開,嘴角卻忍不住泛起笑意。她太了解這個愛耍寶的丈夫了,每次一談到正事,他就愛插科打諢。果不其然,李一杲轉眼間已正襟危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正經模樣。
他們今天剛從沙灣古鎮開會回來,公司馬上就要開張,而眼下最大的難題,便是公司開張后,兜里的錢恐怕很快就會花得精光。李一杲在開會時一臉正氣,提出全新的混沌因果薪酬體系,這對公司的錢包而言,無疑是個巨大的考驗——極有可能面臨三個月就破產的困境。
李一杲心里自然清楚,此時趙不瓊特意提及善惡觀,是在為他的心理轉變做鋪墊。他先是嬉皮笑臉地湊過去,可看到妻子嚴肅的表情后,立刻正經起來:“好啦好啦,知道啦。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咱們從一開始就不該懷有惡意?可這真的能做到嗎?就像咱們做的人力資源方案,還有今天的‘混沌因果薪酬制度’,聽起來冠冕堂皇,實則暗地里想著法子壓榨員工,這怎么看都算是一種‘惡’吧?”他的語氣中透著幾分無奈,“商場如戰場,到處都是爾虞我詐,甚至常常是你死我活的競爭。想要完全摒棄所謂的‘惡’,似乎不太現實啊,我的夫人。”
趙不瓊抬起頭,一臉認真地盯著李一杲的雙眼,緩緩說道:“你剛才說咱們的人力資源方案是在壓榨員工,看似是一種作惡。但你仔細想想,咱們并非為了剝削員工來滿足自己的享樂。咱們只是致力于讓員工的付出與回報相匹配。即便員工年紀漸長,創造力有所下降,那又何妨呢?許多年齡稍大的員工,他們所求不過是一份工作,以及與之相匹配的收入。咱們無需刻意提高他們的待遇,而后又為了節約成本不得不將他們解雇。所以,我并不覺得這是在作惡,相反,我認為這是一種至善。”
“哇哦,夫人,你如今也變得這么能言善辯,會講大道理啦?居然把工資體系說成是至善的體現?太棒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新點子呀?快說來聽聽,我可是洗耳恭聽呢!”李一杲抓著趙不瓊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可是非常非常用心在聆聽喲!”
趙不瓊微微一笑,她太了解李一杲了,以他的腦子,絕對能想到這些,只不過是在故意引導自己說出具體的措施罷了。不過,她對此并不反感,畢竟這也是她所擅長的領域。
滴水巖公司的人力資源制度已然塵埃落定,由張金枇負責管理相關事宜。可趙不瓊為何突然與李一杲聊起這事兒呢?原來,趙不瓊深知業務人員的脾性。滴水巖公司廢除了傭金制,底薪又啟用了一套讓老業務員頗感陌生的新模式,這極有可能引發他們的強烈抵觸情緒。然而,還有一人比趙不瓊更為著急,那便是張金枇。在李一杲和趙不瓊驅車回深圳的途中,張金枇就給趙不瓊發了好幾條信息,字里行間滿是擔憂,急切地想聽聽趙不瓊對于業務人員管理方面的具體見解。
在張金枇眼中,滴水巖公司剛剛通過的人力資源體系與制度猶如一個理想化的模型。她自然明白李一杲期望所有員工都能在這個模型中構建新的規則,但她更擔憂理想與現實之間或許存在著巨大的鴻溝,生怕這個理想模型從一開始就被打破。而其中,作為公司真正掌控人的李一杲能否堅定不移,才是最為關鍵的問題。
對于內務部的人員配置,張金枇倒是頗具信心。即便招聘過程不順,她也有法子解決第一批員工的問題。然而,對于外事部,也就是趙不瓊負責的那一塊,她心里就沒那么踏實了。
趙不瓊收到張金枇的信息后,心中同樣忐忑不安。萬一開局不利,又得重走老路,這對公司而言無疑是沉重的打擊,對未來發展也會產生極為不利的影響。
所以,趙不瓊決定與李一杲深入溝通,共同商討出具體的應對之策。他們得設法讓第一批員工入職時所受沖擊降至最低,同時確保符合公司現行的人資制度。
趙不瓊其實心中已有主意,之所以先拿宗老的事作為引子,是因為她自己也難以厘清,這思路究竟算是好人的策略還是壞人的策略,得先讓李一杲明白,哪怕看似不良的策略,實則也可能蘊含著善意。她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始向李一杲詳細闡釋:“我打算將員工合同劃分得更為細致。首先是一份提供基本保障的長期勞動合同,這份合同就如同員工的堅實保護傘,只要他們不犯錯、不主動離職,公司高層便不能隨意解雇他們。如此一來,員工們便能更加安心地工作。”
她稍作停頓,接著說道:“第二份合同針對崗位設定,與崗位緊密相連,崗位任期多久,合同就簽訂多久。合同內容會依據崗位的具體要求精心制定,全方位保障員工的權益。”
“哇喔,這想法太妙了!簡直太棒了!”李一杲由衷地贊嘆道,“小師妹肯定會特別喜歡這樣的安排!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不能隨意辭退員工…”
趙不瓊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最后是任務委派合同。這份合同將在我們與員工之間建立起委托關系,清晰明確任務要求、報酬支付以及履約驗收的標準。如此,我們的管理將更趨透明、公正。”
“哇塞!跟員工簽三份合同?夫人,你的善惡觀簡直如小宇宙爆發啊!怎么一下子變得這么厲害啦?”李一杲半開玩笑地打趣道。
趙不瓊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別鬧,快認真跟我說說,我這個想法有沒有道理?”
“嘖嘖嘖,老婆,你這想法豈止是有道理,簡直堪稱天才創意啊!”李一杲突然捧住她的臉,不住地稱贊,“如此一來,我們的員工管理體系將更具人性化,也更加規范。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不過,我有個小建議,除了你提到的這三份合同,我們是否可以考慮為員工提供從雇員轉變為創業者的機會呢?就像那句網絡流行語說的,‘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也是我開會時著重強調的,你對此有沒有更進一步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