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聽謝潤天的介紹,王安石就笑得越開心,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謝家人口上千,有舉子功名的就有一百五十二人。”謝潤天像是不經意的想起道,“我們家的廚房分為三等,不同等級的人,從不同等級的門進去,吃不同等級的飯。諸位大人可莫要走錯了。”
王安石詫異:“什么?!還要我們自己去廚房吃飯,沒人給我們送過來嗎?”
謝潤天…
給兩位欽差大人送飯是應該的,難道還要給普通的兵卒送飯嗎?
上百來號人,要派多少人才能給他們送過來?
多大的臉啊!
“不會吧?謝府不是世家豪門嗎?居然要我的這群兄弟們自己去吃飯?”王安石嘖嘖。
謝潤天看著王安石臉上的輕蔑,額頭上蹦起青筋,咬牙切齒道:“送!當然能給諸位送過來。”
謝潤天顯擺一圈后,就以公務繁忙為由,向王安石告辭,實際上他跑去家主那里告狀了。
他一走,整個院子都是自家人。
顧二十三再忍不住,憤憤不平道:“窮講究什么,連個茅房都要拿出來說一下!”
說什么茅房特意建在西南方位,不會被風吹的整個院子都滂臭。
而且西南坤位意為土地,肥積于土地視為豐收。
王安石也跟著吐槽:“我看謝家最需要的不是積肥,而是積德。”
顧二十三點贊。果然還是才是最會罵人。
王安石特別看不上謝潤天,坐井觀天,在雍州一地稱王稱霸,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就這樣的家風,謝家還好意思擺出一副書香世家的姿態。
窗戶要做成半開的手絹形狀,意為開卷。每一扇窗戶上面都是一幅江南山水畫,丹靈碧水,茂林修竹。
至于謝潤天口中的舉子,王安石更是不屑一顧。
這些舉子,是什么時候的?
是韃子占領期間的!
還不是謝家說誰行誰就行?
王安石和曾鞏的身份過了明路后,連著三天,不是雍州官員求見,就是謝家設宴,壓根沒給他們單獨出去的機會。
而據顧二十三說,無論是誰出門,都會有人監視。
很顯然,謝家打算以謝家大院為牢籠,變相軟禁他們這群人。
“胃口挺大,膽子不小。”王安石問顧二十三,“你們能甩開監視的人嗎?”
顧二十三:“當然沒問題。”
他們之所以沒這么做,只是怕給王安石和曾鞏添麻煩。
王安石打了個酒嗝,謝家人真不是個玩意兒,輪番給他灌酒。
曾鞏醉到現在還沒起來。
“顧大人,入夜后,你們避人耳目去兩處礦產和水泥工坊秘密探查,不要驚動任何人。”
“遵令!”
既然要動謝家,那就要把證據準備的足足的,罪名羅列的夠多,才能一擊擊殺。
王安石相信,謝家所犯的罪絕對不只強擄人口這一條!
光這一條罪,可供謝家開拓的借口太多了。例如是對方自愿的,例如謝家不知情,最差的一個結果是推出謝家一個邊緣人物來頂罪。
所以,王安石他們還要找到一家更多的犯罪行為,并且找出鐵證。
在王安石抵抗自家的糖衣炮彈時,韋孝之已經帶著協議書,坐上從河中郡南下京都的船只。
從京都北上云州,只覺得長路漫漫。
從云州南下京都,宛若時光飛逝。
“船到岸了!客官們注意腳下。”
韋孝之走下甲板,撲面而來的是熟悉的京都風景。
前來接人的好友們簇擁著韋孝之去最大的銷金窟樊樓。
“孝之,此行吃大苦了。我們在樊樓給你設了接風宴,你一定要賞臉。”
自打顧南夕出售商業街后,穆尼爾的大食風情街生意慢慢衰落,不似以往熱鬧。
原本大食風情節還能和樊樓一較高下,現在,樊樓遠遠的把大食風行街,拋在身后,獨占鰲頭。
韋孝之掀開簾子。
晨光剛染紅州橋瓦子的飛檐,七十二家正店的伙計便支起青布幌子。
曹婆婆肉餅鋪前的石階上,熬糖稀的銅鍋咕嘟作響,琥珀色的膠牙餳裹著新炒的芝麻,在寒風中扯出金絲萬縷。
穿皂衫的送灶人挨戶兜售酒糟灶糖,竹籃里的麥芽糖塊印著凸紋虎頭,引得小童攥著銅板追出半條街。
京都百姓們沉浸在過節的氣氛中,這份喜慶的市井氣息和云州不相上下。
韋孝之被自己的想法驚住了,他為何會來京都去和云州相比?
一個是萬國匯聚之地,一個是邊境新城。
兩者本沒有可比性。
“嘻嘻,就是,你怎么還看傻了?是不是出門一趟,這才察覺到京都的好?《云州周報》再吹噓,也掩蓋不了事實。”
韋孝之抿唇:“《云州周報》并沒有夸大其詞,云州還是很好的。”
“懂,我們都懂。你是要給雙方促成和談的嘛!立場肯定要保持中立。你若是太向著大周,云國公不得砍你腦袋?”
韋孝之眸光閃爍,略微發虛。
他確實有點兒偏心了,不過偏的是云州。
鐘聲響起,這是大相國寺的僧人們開始撞吉祥鐘。
眾人來到樊樓。
樊樓三層朱閣盡數垂下琉璃燈山,七十二道銀絲穿就的蟹釀橙、羊舌簽、蓮花鴨簽在暖閣中流轉。
“嘖嘖,樊樓都換上云州琉璃燈了。”
“嗨,我祖父還買了塊云州機械懷表。老貴了!為此,今年他給小輩們發的賀歲錢都薄了許多。”
韋孝之一行人在樊樓穿梭。
樂棚里的杖鼓忽如急雨,伴著撲蝴蝶的雜耍藝人旋出滿堂彩。
曹家香鋪前的消夜果攤子最為紅火,蜜煎雕花的金橘、纏松子的銀杏壘成七層寶塔。
有人遺憾道:“可惜了,往年東角樓會有人表演火藥傀儡。被云州弄的,火藥都成違禁品了。孝之,云州那頭是不是也禁火藥?”
火藥傀儡炸開時,滿天火樹,木偶嫦娥踩著硝煙升到半空,手中的玉兔還能自動搗藥,是每年的重磅表演項目。
可惜,今年沒有了。
韋孝之一愣:“云州不禁這個,過節時,還放了許久的煙火。”
“唉,這都是什么事啊!官家自己不放,還不許百姓們放。”
有的火藥只能做煙花,有的火藥卻能做炮彈。
光禁止,不去搞研發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