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229、兇手
龍門客棧
先前梁鏢頭曾說,固原有一家客棧神通廣大,乃是文韜將軍舊部所開,可將人送去景朝。
不知梁鏢頭所說的,是不是這一家
陳跡看向窗外,小偷胡三哥領著幾個稚童跑遠,屋里只余下他與數十具尸體,還有窗外傾灑而來的銀白月光。
他聽著鐵蹄聲越來越近,最終在驛站門前停下,密密麻麻的甲胄鐵片摩擦聲響起,上百人在門前翻身下馬。
有人呼喊道:“將驛站圍起來!”
呼喊聲中,張夏沖進人字房,看向站在月光里的陳跡:“陳跡,驛站外來人了,應是太子的人!”
她看了陳跡一眼,徑直去扯通鋪上的床單。來到床榻前時,她看見流著血淚的尸體,猶豫著停下動作。
可只是猶豫兩息,張夏便硬著頭皮扯下一張床單來。
陳跡微微一怔,沒看懂她要做什么。
張夏來到他面前,低頭用床單將鯨刀重新纏起:“我猜你肯定不想引人矚目,這柄刀太乍眼,還是幫你遮住的好。”
陳跡沉默片刻,展顏笑道:“張二小姐臨危不亂、心細如發,佩服。走吧,出去看看。”
兩人來到院中,正看見陳禮欽提著官袍衣擺,匆匆忙忙跑進來:“夫人,問孝”
梁氏踉蹌幾步撲進他懷中,哀婉哭訴道:“老爺您可回來了,若是再晚些,只怕就見不到我們了。”
陳禮欽咳了一聲:“太子也來了,莫要失了禮數。”
梁氏詫異抬頭,目光越過陳禮欽的肩膀,看向驛站大門之外。
卻見一名身披白色狐掖裘的貴公子迎面而來,二十余名身披銀色甲胄、肩戴白色斗篷的甲士,手按腰間長劍緊緊跟隨著。
那貴公子頭頂以白玉簪子攏住頭發,唇紅齒白,仿佛畫里走出來似的。
“太子殿下”梁氏趕忙從陳禮欽懷中脫離,抹了抹眼淚行了個萬福禮:“太子殿下萬安。”
太子作揖回禮,溫聲道:“陳家嬸子莫要客氣了,今日皆怪我做事疏漏,明知這固原不太平,卻沒有想到提前安排甲士護你們周全。還好幾位無事,不然我只怕是萬死難辭其咎。
梁氏見太子給自己回禮,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太子殿下萬萬不可這么說。
陳禮欽在一旁躬身行禮:“太子不必自責.誰能想到這固原的兇徒如此猖狂,竟敢暗害朝廷命官親眷您能親自前來,微臣已是感激不盡。”
陳問孝哭著說道:“父親,此事務必要徹查到底!”
陳禮欽面色一黑:“在太子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學學你兄長,看看他是如何做的”
太子稱贊道:“問宗賢弟當真人杰,經此禍事還敢孤身一人前來都司府報信,足已彰顯其膽色與魄力。’
陳跡與張夏等人站在院子角落,張錚小聲嘀咕道:“來了好半天誰也沒去看看那些丫鬟小廝,全都白死了。”
張夏狠狠瞪他一眼:“哥,少說點。”
張錚大大咧咧道:“咱張家、徐家又不怕他!”
張夏壓低了聲音:“你是不打算做官,但你可別連累其他人!”
張錚看了陳跡一眼,閉上了嘴巴。
此時此刻,陳跡沉默不語。
當太子出現的剎那,他體內熔流瘋狂翻涌而起,如同惡虎。
他心臟急促跳動著,心臟泵出的血液從額頭血管流淌而過時的汩汩脈搏聲,宛如熔流的咆哮。
足足十余息,熔流才漸漸歸于沉寂。
這還是第一次,熔流出現如此瘋狂的反應..…難道是因為見到了一國儲君
正思索間,太子看向院中,他的目光從陳跡臉上掃過,當他看見張夏時,目光微微停頓,而后看向張錚與小滿:“這幾位是…..”
陳問宗從后面走上前來:“回稟太子,左邊是舍弟陳跡和他的隨身丫鬟,右邊則是張拙張大人的公子與千金。他們二人此次隨我等一同前來固原,本意是游玩,沒想到卻身涉險中。”
太子微微頷首,對張錚、張夏拱手:“我本次領命前來固原徹查殺良冒功案,連累兩位了
話音未落,驛站外亮起火光。
眾人回頭,一隊甲士明火執仗而來,狼行虎視。甲士身披藤甲,藤甲上還能看見斧鑿刀劈的痕跡。
是邊軍甲士。
太子身后,二十余名銀甲親衛拔劍而出,邊軍甲士穿著破舊藤甲,腰刀未拔,腳步不停。
一股尸山血海里拼殺出來的彪炳氣焰沖天而起,逼得親衛下意識連退兩步。
邊軍站在驛站臺階上,太子親衛站在院子臺階下,彼此劍拔弩張,火把的火焰不停搖曳,被風吹得噗噗作響。
正值此時,陳跡忽覺胳膊被人抓住,力氣越來越大。
他側目看去,卻見張夏盯著邊軍方向。
張夏嘴唇微啟,細若蚊聲道:“邊軍將領身后的那個人,下午曾來過驛站。當時此人并沒有披掛藤甲,但他右臉頰處有一條傷疤,我不會認錯。”
陳跡瞳孔驟然收縮,他眼神打量過去,那臉上有傷疤的漢子眼神越過其他人,朝院中審視過來,似在尋找什么。
不對勁。
按驛卒所說這驛站常年閑置,平日里連柴火都不充足。
一個邊軍甲士換了便衣悄悄來到驛站,本就不合常理。
若此人真是兇手,未免也太張狂了些。殺了陳家三十四口人,竟還敢大搖大擺的回到此
這邊軍到底有何底氣竟敢如此忤逆一國儲君
張夏低聲問道:“要不要拆穿他”
“不可,”陳跡不動聲色回應道:“這里是邊軍地盤,若真惹得對方狗急跳墻,誰也活不成。更何況,咱們也只是看見對方來過,沒法證明對方是來下毒的。不要緊張,不要讓對方發現端倪。”
張夏點點頭,神色漸漸平靜下來:“明白。”
劍拔弩張的對峙中,太子抬頭看著臺階上的邊軍:“諸位來此何事”
領頭的邊軍將領抱拳回應道:“回稟太子,末將聽都司府守卒稟報驛站發生命案,率人前來緝拿兇徒。'
李玄上前一步攔住邊軍:“諸位不必入內,此地有我羽林軍即可。”
邊軍將領聞言一怔,當即手按腰刀,沉聲道:“李大人,我固原都司府統轄三十六千戶所,掌管這一城之地,抓細作、捉兇犯都是我都司府職責所在,還望太子和李大人莫要逾矩。”
李玄手按腰間劍柄,針鋒相對道:“我怎知這是不是你固原邊軍所為若此案交予你們,
正好給你們毀滅證據的機會!’
邊軍將領面色一變,目露兇光:“李大人這是何意我邊軍在此戍邊,拋頭顱、灑熱血.容不得你潑臟水!”
李玄冷笑一聲:“是不是潑臟水,你心里清楚得很。”
邊軍將領怒道:“我們邊軍殺人,向來與景朝賊子白刃見紅,何時用過下毒這么下作的手段”
李玄還要再說什么,卻被太子按住肩膀。
他回頭看向太子:“太子殿下…..”
太子緩聲道:“無妨,我來與周將軍說。’
李玄遲疑片刻,退至一旁。
太子抬頭看著臺階上的邊軍將領:“周將軍,陳大人初來乍到便遭此不幸,已是駭人聽聞。我回去后,定要連夜寫奏折,以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稟明父皇,徹查此事。如今邊軍也有嫌疑,還是避嫌一下的好。
周將軍神色凝重:“殿下,非是我等有意冒犯天威,只是我等也擔心有人將此事栽贓嫁禍于我們。近年來邊軍受諸多非議,實在擔不起此等污名了。太子本是來查殺良冒功案的,與此事并無關系,何必插手”
太子輕輕搖頭:“非也,陳大人如今乃是詹士府少詹士,入我東宮官署他的事自然就是我東宮之事。周將軍,你帶人來圍我羽林軍,難道是想謀反不成’
周將軍直勾勾盯著太子:“太子不必嚇唬我,我周某人戶山血海里爬出來的,頂天立地、問心無愧。便是到御前評理,我也不怕。若太子殿下執意不讓我等追查此事,那我等也只能冒犯了。”
太子看了看兇神惡煞的邊軍甲士,沉吟片刻后說道:“不若如此,邊軍與羽林軍一并追查此事。若邊軍真的清清白白,羽林軍也好為各位做個見證。”
周將軍眼神閃動,數息后有了決斷:“好!”
太子轉頭看向陳禮欽:“陳大人,這驛站是住不得了,諸位隨我一同回都司府吧,那里還有幾間空院子。”
陳禮欽拱手道:“全憑太子殿下安排。”
太子又看向張錚、張夏:“兩位意下如何”
張夏回答道:“回稟殿下,我們隨陳家一起。”
太子當先走上臺階,邊軍甲士紛紛讓開道路。
張錚在后面低聲問道:“要不咱們跑吧都司府是邊軍老巢,咱們住進去了豈不是自投羅網到時候天天提心吊膽,飯都不敢吃。’
張夏否定道:“我們若是跑了,定會讓對方心生疑竇,打草驚蛇。’
陳跡平靜道:“若真是邊軍所為,他們絕不會讓人死在都司府里的。走吧,此時去邊軍地盤反而最安全。”
青山 229、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