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215、蟬翼
堂屋里,蘇舟虛弱的坐在床榻上,小滿躲在陳跡身后探出頭來,晦暗搖曳的燭火將三人的影子不斷拉扯,如三人的心思,不停晃動。
陳跡對小滿交代道:“你在屋里待著,我去去就回。
小滿扯著他的袖子低聲說道:“公子,這女人太兇了,我跟你一起去!”
陳跡安撫道:“你看好門,莫讓旁人進來了。”
小滿:”哦.…”
蘇舟冷冷的看著陳跡:“我勸你最好不要動什么歪心思不然你陳府闔家上下都得死。
陳跡緩聲道:“放心,我是去給你取些療傷之物。
說罷,他轉身出門待到將堂屋的兩扇木門合好,這才往院外走去。
小滿在他身后焦急道:“公子您快去快回啊,我單獨跟這女人相處有點害怕。
陳跡挑挑眉頭,卻沒有回頭。
門關上的瞬間,小滿站直了身子,臉上慌張的表情也收斂了些。
她若無其事的把門推開一條縫隙,悄悄往外望去,隨口對身后的蘇舟說道:“你這兇婆娘肯定是搞錯了,我家公子絕不會是出賣靖王的人。今日下午在張府時,公子便已證明過的…話音未落,小滿一轉頭,卻發現蘇舟已如鬼魅般來到她身后。
小滿并指為刀砍向蘇舟,可蘇舟身形如滑不沾手的泥穌火,竟是貼著砍來的手臂,閃身到小滿背后。
峨眉刺重新抵在小滿的下頜處,稍一動彈,淬了毒的峨眉刺就會釘進她的下巴。
小滿猝不及防呀了一聲:“你放開我,咱們出去找地方打。
蘇舟低聲道:“不要喊,不然連你一起殺。
她透過門縫觀察著陳跡,見陳跡與兵馬司士兵交談片刻,也不曾有人進來抓捕她,這才微微緩了口氣。
小滿嘀咕道:“這下放心了吧我家公子肯定不會出賣你,也不會出賣靖王。
蘇舟沉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連王爺身邊多年的兄弟都能背叛王爺,他為何不能”
小滿無奈道:“我家公子可不是那種人,他從小到大連只雞都不忍心殺,以前養了兩只小雞崽,不小心養死一只他哭好半天呢,善良得很。”
蘇舟冷笑:“人是會變的。江湖上人人都傳說他和郡主世子相交莫逆,可我看靖王府早了大難,他一點都不難過這還不能證明他出賣了王爺”
小滿看著門縫外陳跡遠去的背影,沉默許久后說道:“他很難過,他只是不想別人看出他難過,但我看得出來。
蘇舟嗤笑一聲:“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小滿沉默片刻,而后平靜說道:“喂,大家同在督主手底做事,我好心救你,你可不要不識好歹啊。兩次把你那峨眉刺抵著我脖頸,怎么,你還真能把我殺了不成
屋中燭火凝滯一瞬,氣氛冰冷下來,連同屋里的炭盆都仿佛灰暗了些。
蘇舟平靜道:“你不過是個七等司燭敢這么和我說話”
小滿張了張嘴巴:“我……我只是沒你們殺性那么重,不喜歡殺人而已,所以才升不上去的。對了,這次我救了你,你還沒將銅錢給我。”
蘇舟思索片刻,緩緩放下峨眉刺,從袖中取出一枚銅錢丟進小滿懷里。
小滿拿起銅錢仔細端詳,卻見銅錢上刻著的并非’嘉寧通寶’字樣,而是’燈火’二字:“原來這就是燈火銅錢啊,真能換二百兩銀子嗎。”
蘇舟見她模樣,疑惑道:“你沒見過銅錢”
小滿梗著脖子:“誰說我沒見過,這不見過了嗎
蘇舟更疑惑了:“你還真沒見過燈火銅錢,難道你以往一次任務都沒接過到底是誰將你接引進燈火的”
小滿撇撇嘴:“你誰啊我憑什么告訴你對了,督主有沒有說過,咱們為什么叫”燈’啊。”
蘇舟嘆息一聲:“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燈’寓意’家’,歸家時,家里有燈便是家中有人,”燈火’便是要給我們這些無家可歸之人一個家。”
小滿低頭將銅錢收進腰間荷包里:“那不用,你們沒家我可是有的。”
蘇舟:”…”果市樂樂后
小滿揣好銅錢,警告道:“救你歸救你,但我可警告你不許傷我家公子,而且也不許暴露我的身份,更不許再拿峨眉刺抵著我…誒你!”
小滿話還沒說完,蘇舟已暈倒在地。
陳跡歸來時,手里還提著兩只紅漆食盒。
銘泉苑門外,六名兵馬司士卒舉著火把,陳跡將食盒遞給他們:“各位將軍,這寒風凜冽的出來當差都不容易,我交代后廚給各位備了些飯菜,趕緊趁熱吃了吧。
兵馬司士卒受寵若驚:“三公子客氣了,我們哪還勞煩您惦記著吃食。”
陳跡雖是陳家庶子,可對這些士卒來說已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是他們尋常踮起腳也夠不著的。
陳跡笑了笑,隨口問道:“對了,你們這么多人來守備陳府,捉人的事怎么辦”
門前領頭的士卒嗐了一聲:“我們洛城兵馬司幾斤幾兩心里清楚,正經抓人的事情還得密謀司來做。
陳跡漫不經心問道:“事發之地可有線索
士卒笑著答道:“您算問對人了我們幾個是第一批趕到那的,興洛街上滿地的血啊,千歲軍將士被殺得只剩下一個,王將軍胸口都被捅成篩子了。
陳跡倒吸一口冷氣:“殺了這么多人,幾個兇手啊”
士卒順嘴道:“聽密諜司的活閻王說,兇手總共有兩人,一個是燈的女刺客,還有一個驅使精怪的同伙。
陳跡笑著問道:“既然是密謀司出馬,想必一定能抓到他們。那密諜司有沒有說怎么抓、何時能抓到畢竟這種兇人逍遙法外,還讓人挺害怕的。
“三公子不必害怕哥幾個守著您呢,”一名士卒憨厚笑道:“密諜司這會兒正去全城醫館搜尋呢,據說那女刺客受了重傷,不及時救治怕是活不成。
陳跡嗯了一聲,笑著進了銘泉苑:“幾位大哥辛苦,我先回去歇息了。”
幾名將士趕忙點頭哈腰:“謝謝三公子,您趕緊回去歇著“
陳跡落好院子的門閂,回到屋中。
蘇舟正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小滿見他回來,趕忙湊上前來驚魂未定道:“公子去了好久啊,我跟這兇婆娘待在一個屋里,都快嚇死了。”
陳跡笑了笑,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今晚之事,最大的蹊蹺之處在于,蘇舟為何能在逃亡路上精準找到自己的房間。
找到陳府不難,但想在陳府里精準找到他的所在,一個初到洛城且孤身一人的女刺客怎么做得到
這蘇舟與小滿都將他當做普通人,以為他很好糊弄呢。
陳跡也不拆穿,靜靜看著她們到底想做什么。
他從懷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瓷瓶,還有一只針線盒,一并交給小滿:“白瓷瓶里是府中最烈的燒刀子,用它給床上那位清洗傷口,傷口便不會化膿。”
小滿看向針線盒:“這是”
陳跡看了一眼蘇舟身上的刀劍傷:“針在炭盆上炙烤,燒過后,像縫衣服似的縫她的傷口,至于她能不能熬過去,就看她自己的運氣了。”
小滿瞪大了眼睛:“用烈酒澆傷口倒是聽說過,可這用針線縫人皮是公子在醫館學到的嗎,為何以往從未聽說過”
陳跡嗯了一聲:“在醫館學到的,有用。
縫合的傷口能避免二次感染,而且十天左右便能生出肉芽愈合。若是不縫合,恐怕一兩個月都不見得痊愈。
陳跡退出屋子,任由小滿施救。
他坐在院中石桌旁,靜靜地看著手心。
下一刻,他合攏手掌,再張開時已有一柄黑色’劍種’懸浮在掌心之中。
黑色的劍種宛如一片竹葉,無劍柄,無劍鍔,薄如蟬翼。
陳跡用指肚撫摸過去,表面粗糙,仿佛由黑鐵鑄造,連邊緣都不光滑平整,怎么看都不是很有格調。
他心中思忖著:“為何軒轅的劍種流光溢彩,穿梭時仿佛一顆流星。而我這劍種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不起眼的鐵片.……是奪的劍不夠多,亦或是養得不夠久”
陳跡嘗試著以心念駕馭劍種,可那黑鐵片在他面前搖搖晃晃的,總是有些不聽使喚,速度也快不起來。
剎那間,他索性御使劍種朝院中的臘梅樹莽去。
他原意是擊穿一片樹葉,可劍種到臘梅樹前時卻偏離數寸。
呲的一聲,一支兩指粗的臘梅枝干應聲而斷,待劍種回到陳跡掌心之中,完好無損。
陳跡走上前去,抬頭看那臘梅枝干光滑平整,仿佛方才只是切了一塊豆腐,而不是切斷一根木頭。
他低頭打量劍種,這劍種門徑的修行,終于入了門,再也不是門外漢。
只是,卻不知他還要奪取多少劍意、殺多少人,才能成就自己。
吱呀一聲,堂屋的門被推開。陳跡翻手將劍種收回袖中,若無其事問道:“怎么了”
小滿狐疑的打量他片刻,而后說道:“傷口都縫好了,您進來吧。
青山 215、蟬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