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聲的服從”同樣沒有出現在《褻瀆》的本體劇情中,所以這也是白維第一次聽說這東西。
而這玩意雖然聽起來很離譜,但白維并不懷疑它的真實性,確實很符合這個世界的教會尿性。而且這也能解釋為什么契約之地召開個集會要花這么長的時間了。他們不僅是在開會,同時也是在制造“處刑臺”,一旦通過了決議,很有可能會當場執行。
而那個時候,他們第一時間輸入的名字肯定是“烏魯”。
但烏魯已經死了,連完整的尸體都沒有了,“天聲的服從”自然殺不了烏魯,也殺不到白維的身上(當然白維很懷疑這玩意能否對自己起作用),但卻會殺死千千萬萬的“烏魯”。
而當他們發現烏魯早就已經死了的時候,下一個名字要么是赫薇妮亞,要么是西澤,甚至還有可能是杰拉爾。
當然這些名字都殺不到本尊,因為西澤和杰拉爾也都不在人世了,而赫薇妮亞并不是真名。根據先前無名指小姐借著新使者之口與萊爾所說的,白維大概明白了,這個“天聲的服從”本質上是從每個人對自身身份的認知來進行鎖定和抹殺的。
就比如烏魯,這是他母親給他的名字,所以在他心底的認知中,他就是烏魯,烏魯就是他,那么天聲的服從就會鎖定到他。
但赫薇妮亞不同,從一開始她就很清楚的知道這個名字并不屬于她,她真正的名字是妮婭,赫薇妮亞就只是她戴著愚弄人間的面具,那么天聲的服從就不一定能鎖定到她。
當然,這也只是白維的猜測而已,萬一它的鎖定條件更加寬松呢?
這也是為什么白維會讓萊爾將計就計跟上去的原因,他要進一步搞清楚這裝置到底是怎么運行的。
而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情。
白維的手指輕敲著桌面,而后將記憶又拉回到了在以賽亞房間里的時候,那個新使者,也就是無名指小姐帶來的“消息”。
那個永魘教會的禁忌學者。
這個人白維還是知道的,名叫艾德溫,就是劇情里的人物,研究的東西也是白維在圣音時告訴過赫薇妮亞的那個“真相”,他同樣是個很麻煩的家伙。
但根據游戲的劇情,這個家伙應該還會安分幾個月再“炸雷”啊,為什么到現在就被永魘追殺了,而且還攪和到這邊來了。
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所引發的一系列蝴蝶效應嗎?
白維只能想到這一個。
在游戲中,將八大教會的劇情串聯起來的是游戲的主角,一名萊茵的騎士。而現實中,主角沒有到來,來的是成為了維薩斯靈魂的白維,那么事態的發展和認知中的不同確實不是什么讓人意外的事情。
畢竟在原劇情里,天琴被新神宰了,曾經的機械與秩序的國度變成了堪比密教的血肉屠場,自然也就沒有了現在的重建與復興。
赫薇妮亞在那間小教堂里死在了達芙妮的手里,最終的褻瀆也就沒有發生,圣音之主仍在悠然的聽著祂喜愛的曲目,人們為了盛典獻上一切,最終狂熱的死在冷風中。
野火也同樣如此,那位吃掉了森羅而登上神位的神明,因為內心的扭曲(以狗治人)而開始了對內的瘋狂壓制,為了制造更多的同族,將野火的人類都視作圈養的牲口。
是的,這就是原劇情線。《褻瀆》這款游戲,總體的風格就是黑暗且壓抑的,滿滿的都是凡人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這個世界的無力感。
但白維來了以后,不管怎么說,世界是變了的。
想到這,白維敲擊著桌面的手指慢慢的停了下來,而后輕笑了一聲,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調侃:“沒想到已經做了這么多事情啊。”
嗯…好像扯遠了。
現在的問題是,因為他的出現而造成的一系列改變,讓他已經無法以原本的劇情作為參考了,艾德溫的提前卷入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那家伙到底干了什么,都讓萊茵和永魘聯手追殺了?
那么他要不要過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這個想法剛從白維的腦海中冒出來便被瞬間打消了。
雖然德拉小鎮離他現在的位置并不算遠,但如果他要去的話,就只能用眼前的這具殘軀。可這具殘軀的狀態實在是太差了,貿然將其卷入到德拉小鎮的混亂中絕對是不明智的行為。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還是艾德溫的手里并沒有他想要的東西,那個禁忌的知識他又不是不知道。
而且艾德溫的出現還能讓局勢變得更混亂一些,這一點對于白維而言并不是什么壞事。
局勢越為混亂,就越需要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不是跟著一起亂。
想到這,白維做出了決定。
先不理德拉小鎮那邊,專心解決掉“天聲的服從”,以及那位麻煩的以賽亞老先生。
于是白維又一次閉上了眼睛,而后開啟了與萊爾的“無人區之雙人成行”。
萊爾沒有想到自己千防萬防,卻還是免不了提前回到了這里。
當被那闊別了五年的濃霧籠罩時,萊爾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但他卻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因為維薩斯大人就在他的身體里看著他。
沒辦法,他是真的不想回來的,但他又不敢拒絕維薩斯大人,就只能硬著頭皮往里走,同時仍由著昔日的記憶不斷沖刷著腦海。
“你很不安。”白維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嚇得萊爾一個激靈,讓在前方引路的使者都下意識往回看了一眼,“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我,我只是有點不太適應這濃霧。”萊爾下意識的用嘴說了出來。
這句話被前方的使者聽到了,于是白維還沒有說話,使者便先開口了:“放心好了,這里的霧在短時間內對身體是無害的,不過你要是連這點都無法忍受的話…”
使者從口袋里掏出了一瓶魔藥,丟給了萊爾。
萊爾接過后卻沒有喝,一來是因為這魔藥的包裝看起來太像是他到處賣的假藥,讓他有些PTSD,二來則是這里的霧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曾幾何時他一直都以為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看不到天空,也看不清大地,永遠都是漫天的黃沙,猛地吸氣時會感覺肺部生疼。
白維也早就想知道無人區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了,但他一直都裝作不知道萊爾的過去,也就不好開口向萊爾詢問,但現在倒是可以借著萊爾的口向這位帶路的使者詢問,自然也能得到更為全面的信息。而萊爾自然也是十分樂意的,所以他急急忙忙的將白維的問題轉述給了前方帶路的使者,首要問的就是這道霧。
而引路的使者在聽到萊爾的問題后,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情,畢竟在他看來,萊爾(在他眼中的舌頭)應該會更關注“天聲的服從”才對,畢竟那才是能要他性命的玩意,但萊爾卻先問起這道霧,確實有些奇怪,按理來說他在無名鎮呆了這么久,不應該對無人區一點了解都沒有啊。
不過這種常識性的問題,對方既然問了,那么使者直接回答就好了:“這霧并不是天然的,而是千年前為了掩蓋契約之地的方位而特別制造的。”
“持續了一千年?”萊爾問。
“是的,持續了一千年。”
“契約之地里也是這樣的霧?”
“并不是,契約之地本身的環境和外界沒有什么不同,只有這段區域是特殊的。”使者回答道,“我們把它叫做隔斷區。”
“這個隔斷區看起來很大。”
“當然,因為我們要確保外面的人不可能找到契約之地的具體位置。”使者回答,“外鄉人貿然進入的話,只會永遠的迷失在這片濃霧中。”
使者每一次回答后,萊爾都會在心里給白維重復一遍。雖然他知道這樣是多此一舉,白維完全能夠聽到使者的話,但他還是這樣做了,為的就是有點參與感,以及掩飾著心中的那份不斷噴涌的惶恐與不安。
萊爾并不知道近鄉情怯這個詞,但此刻他卻深深的體會到了,在迷霧中漫步時,他的眼神總是不自覺的亂瞟,似乎在尋找著什么。但從那畏畏縮縮的眼神來看,又像是在害怕真的找到些什么。
因為萊爾已經不記得回去的路了,他就只出來過一次,并且再也沒有回去過。這五年來他與家里唯一的聯系,就是時不時的找哈羅那個家伙給家里往家里寄東西,只有哈羅那樣的老商人才認識路,而他這個無人區的本地人卻不認識路,以至于將來他真的要回家,還要再拜托哈羅給他帶回去。
想到這,萊爾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而后他便聽白維問道:“那么無人區里有本地人嗎?”
萊爾下意識的想要回答“有的”,但話到了嘴邊才猛然意識到白維這并不是在問自己,于是連忙的將這個問題丟給了前方的使者。
而使者的回答自然也是“有”。
萊爾稍稍松了口氣,正想在心里警告一下自己千萬不要再走神的時候又聽到使者說。
“他們是我們的養分。”
在微微愣神后,他情不自禁的攥緊了衣角。
這時的萊爾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現在的對話不僅是白維想要了解無人區而展開的,更是他這個無人區真正的本地人,向契約之地這個無人區真正的主人詢問自身存在的意義。
這絕對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因為他在無人區二十多年里都沒有得到這樣的機會,甚至于那二十多年里他都不知道契約之地的存在,還是在離開了無人區由外人告訴他的。
而現在,他已經得到了第一個答案——“養分”。
萊爾很想要立刻追問為什么是“養分”,但他不能,因為他現在就只是維薩斯大人的傳話筒而已,所以他只能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好在維薩斯大人也問出了相同的問題,于是他迫不及待的將卡在喉嚨里的問題拋了出去:“你不妨把話說的明白點。”
使者又回頭看了萊爾一眼,他能感覺到萊爾的迫切,但這讓他更加不理解了,不理解對方為什么會對這里的本地人那么上心,因為連他們自己都不是很上心。
但對方既然問了,那也不是不能回答,于是他放緩了腳步,而后指向了前方。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就到那里去吧。”使者回答,“那里有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萊爾順著使者所指的方向看去,而后心肺驟停。
因為在漫天的黃沙中,看到了一個的輪廓。
那是一個村莊,一個生于黃沙中的村莊。
這一刻,萊爾的心里一緊,還以為自己要到家了。直到走近后才發現這并不是自己的村子,當即松了口氣,但隨之而來的又是一股無法難以掩飾的悵然。
村子并不大,看著大約也就是百口人家上下。
從房屋樣式以及村民們的穿著來看,和萊爾的老家差不多,所以他才會在第一時間有所幻視。
但不同的是,他看到村外有幾畝田地,田里種著的是他從未見過的小樹,但走近后能看到樹上結著金色的果子,十分眼熟。
“契約之種?”萊爾反應了過來,“那是契約之種?你們讓這里的村民種契約之種嗎?”
“是的。”使者點了點頭,“契約之種一直是交給這些隔斷區的居民,由他們為我們種植。”
使者頓了頓。
“這就是他們存在的意義。”
萊爾愣住了。
無人區種契約之種,聽起來倒是沒什么問題,但問題是…他的村子里為什么沒有種過,他為什么是離開了以后才知道契約之種的存在?
這個問題猛地竄上了萊爾的腦海,讓他甚至忘記請示白維,下意識的問了出來:“那為什么有的村子沒有這東西呢?”
“哦?你竟然還知道其他的村子嗎?”使者略顯驚訝的看了一眼萊爾,而后說道,“并不是所有的村子都會被我們安排種植契約之種,有些是在種糧食,有些是在養牲畜,但都是為了我們,所以我才說他們是契約之地的養分。”
契約之種?糧食?牲畜?
為什么他都不知道?他們的村子從來都沒有見過外人,也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契約之地。
萊爾再次詢問。
使者在沉吟了片刻,淡淡說道:“哦,是會有那樣的村子。”
“為什么會這樣?”
“隔斷區太大,我們把他們忘記了。”
“忘記了?”萊爾怔住了,“那他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那就沒有了。”使者平靜的說道,“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