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地府宏愿

下一瞬間，左若童的周身竟驟然亮起，白光瑩瑩，一股獨屬于“先天之炁”的氣息驟然爆發，旋即飄飛而起。

緊接著……

咚咚咚咚咚咚咚！

無數腳步驟然于殿外傳來，大殿門口忽然聚集起無數人影，夏燁轉頭一看、兩眼一瞇。

“師兄，什么情況！”

在這些人影出現的下一刻，為首的兩人便大喊出聲，夏燁定睛一瞧，見這兩人一個須發皆白面容剛毅、一個長發烏黑容貌清秀，立刻便知曉了兩人的身份。

“是左若童的師弟，似沖和澄真！”

左若童尚未身死還可以理解，但這似沖和澄真可是當真被全性給虐殺，因此這無疑是根據左若童的意識所構建的幻象，皆是夢幻泡影。

“是想將左若童長久的留在這里？”

而不等夏燁細想，眼前的畫面便隨之一變，他忽然發現自己來到了殿外的練功場上，周圍圍滿了人影。

全是之前的三一門弟子。

緊接著，他便看見左若童正坐在自己的前方，輕皺著眉頭正看著自己，而自己的身邊則還跪伏著一個少年，留著個圓寸，腦袋正低垂著。

“這一幕……怎么有些熟悉？”

正當夏燁沉凝之際，左若童悠悠開口：

“當以至誠，臨事謹重，不得偽詐行事，心智混亂。”

“當守炁定神，如臨百刃，不得苦勞身體，喜怒失常。”

“當隨事行法，若使失節錯亂則臨事不神。”

“這就是我三一門的律法，你二人一定要牢牢記下。”

“是！”

左若童話音一落，夏燁身旁的少年便應了一聲，只是其神情似有些渙散，有些心不在焉。

而左若童則似乎是并沒有發現，只是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好了，還有最后一條勸誡……”

“雖不是什么律法門規，但在我看來還在這些之上，希望你們一定要謹記。”

“嗯！”

一聽此言，少年方才認真。

左若童繼續：

“有錯就得認，認了就想法改，哪怕不對旁人認，也得跟自己認，若是羞于明著改，偷著改過也無妨。”

“哼哼……這一條么，聽著簡單，為師一把年紀，至今也還做不到呢。”

而他此言一出，而少年的面色也多了分異樣，臉上一下便浮起了汗。

夏燁見狀，眼中也浮現起光彩，看了看左若童又看了看少年，心中逐漸了然。

接著……

“記得當年有一個孩子想拜入咱們門下，那孩子天賦很好，我也想收下他，只是他的頑劣超出我所預料，那時我也是真被他惹得動了真火了。”

“我知道他那時的想法，也知道怎么做才能讓事情回到正軌，可我卻沒有拉下臉來向那個孩子表明心跡，實在慚愧。”

“現在想來，我曾指責那孩子傲慢，可當時的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我曾教那孩子一個‘誠’字，可當時的我不也在欺騙自己么？”

說到這里，左若童低下了頭，似是在沉思，又像是悔恨：

“這事情時隔多年，我依然耿耿于懷，說實在的……我對不起那孩子啊！”

此話一出，少年的身子突然便開始顫抖，臉上的五官也都擠在了一處……

像是在竭力忍耐。

而片刻，他終于是忍之不住，旋即開口：“如果……您……再見到那個孩子……您，就沒有什么想對他說的么？”

這顯然是他的心里話，但此一開口，一旁的澄真和似沖面色也頓時沉了下來，像是察覺了什么。

而面對他的問題……

“抱歉，有些事情無法挽回，我只能引以為戒，今后更加修持自己的身心言行，僅此而已……”左若童回應。

“至于對這個孩子么……我能做的便只有道歉，對不起，他走入歧途，我要負很大的責任！”

“另外，若真能見到這個孩子，我還要告訴他一件事，雖然那時的我做錯了，但是我的錯，甚至全世界所有人的錯……都證明不了他是對的！”

少年聞言，當即便皺起了眉頭。

而隨著左若童的下一句話：

“這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他便是再無法克制心中燃起的火焰，直接便站起了身來，用無比厭惡的表情回了一句：

“左門長，用不著，那孩子人生，用不著您來負責。”

見少年再不裝了，左若童似乎也松了口氣，旋即說道：

“不用我負責……是啊……事已至此，我又能為他負什么責……”

“但仗著我是個長者，就倚老賣老也還是要勸一勸他的，天下正路千萬，三一一門何足掛齒，他今后的路還長，現在迷途知返……也不晚。”

聽到這話，少年面色徹底沉下，而左若童則像是并沒有看見似的：

“這些話，是我對那個孩子說的，但同樣對你們適用，回去吧，今天回去想清楚，希望明天開始，能有些變化。”

他此言是在勸退，也顯然是準備放上一馬，但少年此刻已經被激起了火氣，一發不可收拾。

下一刻……

少年從懷中取出了一張疊好的符紙，將之徹底撕碎，整個人的身形也立刻如橡皮泥般開始變化，變得高大、成熟、頭發也隨之變長，變成了一副張狂模樣。

“李慕玄？”

“是李慕玄！”

“惡童！李慕玄啊！”

“那個就是全性惡童？！”

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有人認出了他的樣子，旋即驚呼，周圍頓時嘈雜。

“果然啊……”

到此為止，夏燁也徹底看明，知曉眼前這一幕正是當年李慕玄與無根生易容潛入三一門的情景，左若童其實早有察覺，只是念及當年之愧才有了此番對話。

接下來，一切也都如他記憶里的那樣，見李慕玄出現，三一門弟子紛紛叫嚷著要將之拿下，而左若童卻出言阻止……

隨后，他確認了被兩人替換的兩名弟子的安危，又表示自己當年給了王耀祖三次機會、此番也可以給李慕玄二人三次，之前李慕玄胡作非為逼死青竹園阮濤、此番擅闖三一門他都可以不追究，但日后若再有惡行便不會再饒。

然而……

李慕玄能被稱之為“惡童”，不僅是因為他性情頑劣心高氣傲，同時也因為他那別扭得很、無比叛逆的性格，既然左若童如此說，他便必須要唱反調。

不過在左若童眼中，這家伙也依然還是個孩子心性、頑劣不堪，也便不會與之計較，只是將目光看向了另一邊，也即是夏燁所在。

“終于來了啊……”

夏燁見狀，不禁一笑，從自己此刻的站位他便知曉，自己在這個“回憶幻境”里應該是替代了無根生的角色，也就是說……

自己與左若童終有一戰！

而與此同時，他也領會了曲彤和端木瑛弄這么一出的目的，在作為“蜂巢主意識”時，她們本身應當是十分脆弱的，因此若有人闖入到蜂巢核心，左若童便是最強的“安保機制”。

分析完畢，夏燁不由得吐槽了一句：“若非‘絕頂’，誰能打過‘逆生第三重’的左若童，這安保力度可當真無敵。”

更何況，常人進入內景都是以意識進入、頂多是以靈魂，而若單只是靈魂，即便是全真派的“出陽神”也脆弱得很，怎可能與完整的左若童相抗衡。

即便是夏燁，僅憑靈魂也還是要小心一些的，因此他當機立斷，既然左若童都能以完整之身進入內景，那他自然也能！

下一刻……

夏燁眼中一閃，“明理”開啟，立刻便解析起左若童此刻的狀態，發現其是以“先天之炁”為根維持著自己在內景的完整。

當然，這肯定并非是唯一的一種方式，卻是如今夏燁最能快速上手的一種方式，正好此刻左若童還在根據“劇情”喋喋不休，他也便快速分析起來。

片刻……

左若童的話還尚未說完，夏燁就已經弄清楚了一切，這便立刻控制起自己本就化為了“先天之炁”的身體，以意識為牽引，將之拉入進這內景中來。

頃刻之間，他的身體便由虛化實，周身也浮起了白瑩瑩的光彩，整個人的氣息瞬間暴漲，實力也變得完整。

而夏燁之所以如此謹慎，也是在之前發現左若童時便看出了端倪，其如今的實力即便沒到“絕頂”也差之不多、或許僅一步之遙，否則絕不可能死里脫生。

同時，既然在此發現了左若童的存在，他便不可能任其如此，若是有機會能幫其解脫這蜂巢的束縛并將之喚醒，對于即將到來的大世而言無疑是一件好事。

“總歸要試試的！”

這時候……

左若童起身走了過來，拍了拍夏燁的肩膀：“他李慕玄不配讓我動手，但你不同，你我都是一門之長，我看你配。”

此話一出，便意味著“劇情”已經來到了左若童和無根生對決的時候，夏燁見狀也微微一笑，雖知曉對方此刻并非是本真意識，卻也還是行了一禮：

“晚輩夏燁，請左前輩指教！”

接著……

左若童給了個眼神，周遭的三一門弟子立刻讓出了一片空地，同時也面露興奮，畢竟是許久未曾見過門長與人動手了。

而夏燁身旁的李慕玄見狀，也不禁想要參上一把，可他剛剛開口：

“掌門……”

“滾！”

夏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對于這家伙，他當真是沒有絲毫的好感。

隨后……

轟！！！

面對左若童，夏燁沒有絲毫的留手之意，當即便爆發出了全部的力量，“先天之炁”沖天而起。

而到此為止，或許是“表演完畢”，左若童的眼神也瞬間變得空洞，隨著夏燁這邊氣機的牽引，他也同樣爆發出體內真炁。

轟！！！

霎時間，兩人都開啟了“逆生第三重”，周身溢散著純白之炁，白光瑩瑩……

沒再有任何的磨嘰，兩人當即便化為了兩道流光碰撞在一起，“逆生三重”最強之處便在于肉體，二者自然也是直接開始了硬碰硬。

轟轟轟轟轟轟轟！

頃刻之間，煙塵四起，或許是兩人碰撞所產生的余威太過強大，又或許這本就是內景的特性，當煙塵散去，各種紛雜異象便驟然生起。

這些異象中，有看似抽象無意義的火球、氣泡、霧障，也有一看便是出自于左若童意識的記憶之景，說明這些東西都是來源于兩人意識。

稍作辨別，夏燁便能發現這些火球之類皆是沖自己來的，其產生的原因是自己在戰斗中的諸般念頭，但這些本都不應該算是“詢問”，便說明這內景大有“趁虛而入”之意。

如此，便不禁讓他想到了之前與周圣的對話，看來這內景之中當真有某種“意識”存在，會在人不經意間出手而布下陷阱，因此他在戰斗之中也分外小心，絕不會去觸碰那些個東西。

就這樣，夏燁繼續與左若童對陣，由于他本身便是“絕頂”，也便漸漸將左若童壓制，這是絕對實力的問題，更何況左若童此刻還并沒有自己的意識。

轟——！！！

而隨著最后一拳的轟出，左若童也終于落敗，原本這一戰的結果被夏燁改寫，直接將對方的“逆生狀態”給轟散！

下一瞬，白光收斂，左若童瞬間從青年模樣變得如風中殘燭、垂垂老矣，一如當初情形。

而與此同時，周圍的一應幻象也全都消散，就連原本的道觀也不復存在，周遭一片空蕩，只有身后一扇進入的大門、以及對面兩女的靈魂還依然尚存。

這時候……

“左前輩……”

看著面前倒地的老者，夏燁輕喚了一聲，然后立馬沖上前去檢查起來。

“還好，靈魂尚還穩定，真炁肉身也并無大礙，只是靈魂之中有什么東西散了，應該是她們所種，用來進行控制的……”

他看了兩個女人一眼，雙眼瞇了起來。

緊接著，他的掌心藍光浮現，便開始將力量探入進左若童的靈魂，開始探索其記憶，想要看看其到底為何沒死、當初發生了什么。

然而……

“嗯？”

在查看了片刻后，夏燁眉頭忽然一皺，他發現左若童的腦海里竟只有之前身死的記憶、直到閉眼一刻，之后便什么都沒有。

他仔細檢查了許久，最終確定這并非是有任何外部干擾或者人為清除的情況，似乎左若童的確自那以后便一直是無意識狀態，直到如今。

“如此說來，左門長或許一直都在這內景之中，只是恰好被端木瑛或者曲彤給找到了？”夏燁推測，眼下看應該只有這一種可能。

而從之前的記憶來看，左門長的確是突破到了真正的“第三重”，只是因突破并不完全、或許再加上他年輕時本就留下的暗傷，境界雖到，但修為卻再無可升。

但……

當時的左門長突破“第三重”畢竟倉促，對“第三重”的體悟明顯不足，加之立馬就同無根生一起得出了錯誤的結論、導致道心受損，也便再無后續。

但作為同樣突破到了“第三重”的人，夏燁有著完整的體會，自然便能看出左門長當時的缺失，但不管悟的如何，左門長的“第三重”也是實打實。

而從《九序心法》來說，“逆生第三重”所對應的便是第七序到第九序，左門長無疑是在“第七序”的境界，其名——

“脫離生死，以身天地”！

這也同樣是夏燁所處的境界。

而單從這八個字便不難看出，只要突破到“逆生第三重”便已經從尋常生死之中脫離了出來，還能夠隨時化為“先天之炁”融入天地，本身便已得“長生”！

再看當時左門長的狀態，其的確并非是被強悍外力給攻擊至死、而只是被無根生暫破了“第三重狀態”，后心如死灰自覺命數已盡，方才促成了看似死亡的結局。

但從眼前結果以及夏燁自身的理解來看，當時的左門主應該是靈魂自主沉寂，導致本身的“第三重境界”失去了基本的控制，最終自然而然帶著本身性命之本源與精華脫離了老朽殘軀，游離于天地，又因形似游魂而被收進了內景！

最后從“逆生三重”的角度講，這種情況本身也便是達到“第三重境界”后的一種自然而然的“自我修復機制”，畢竟當時左門長的肉身已經腐朽，本身又存有傷病……

在他選擇“放棄”的一刻，“自我修復”自然也便從“修復他原本的身體”變成了“帶著所有的本源脫離”。

這一點，如今的夏燁也同樣能做到，因此他非常清楚。

而由于失去了本來的肉體，左門長便需要吸收外界的“先天之炁”來進行身軀的重塑，但他本身的靈魂又已經沉寂，也便只剩下漫無目的地游離。

“嗯……”

“而即便在這種情況下，左門長本身的氣息也依舊強大，在進入內景后便自然成為了一盞巨大的‘明燈’，只要修為足夠強者來到了他的附近，便必然會察覺到他的存在。”

夏燁分析，這或許也便是左門長落入到端木瑛手里的原因。

“嗯，如此一來一切便通了，雖不能實證但應該也八九不離十，而端木瑛和曲彤選擇將左門長作為這蜂巢核心之一的目的，或許便是想營造出一個景中之景、也即完全由她們所操控的內景！”

又再度用“明理”觀察了一下這蜂巢的核心，夏燁越發確定，緊接著他便看向了端木瑛，不禁在猜想其如此做的目的……

他記得，端木瑛當時的理想是：

想要這世間沒有她救不了的人，只要這人還活著。

“還活著……”

“對了！”

按照這個思路，他立刻便明白了這個蜂巢構建的真正意義，在端木瑛的眼里，這或許便是“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線”，只要其能夠真正完成，今后天下身死之人只要沒魂飛魄散，便都有機會在靈魂被吸入內景之時進入這里，也便保住了最后一絲生機！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是在創造傳說中的‘地府’了啊！”

一念至此，夏燁肅然起敬。

身為“天庭之主”，身為如今一切的幕后之人，他再清楚不過要做到此等宏偉之事是有多么的困難，但其愿意以一己之力來將之構建，便足以說明其心。

至于曲彤……或者說王念瑛，其所作所為顯然要更加黑暗、更加的不合人性，許多做法也與端木瑛當時的宏愿相悖，關于這一點，或許可從其身世看明。

雖還不清楚具體情況，但夏燁能看出其必然與呂家有著巨大的恩怨，這種怨恨或許便影響了她的心性，而其又是端木瑛的獨女……

“嗯，或許便是如此！”

分析到這里，夏燁收起了“明理”，竟然已分析出了一個可能的答案，他也便知曉眼下該如何去辦。

首先，左門長他是一定會救醒的，只要其能夠清醒、在自己的幫助下其便一定能成為又一位“絕頂”，值此關鍵時期，必能有巨大助力。

其次，便是要確定端木瑛和曲彤構建此處的真正目的，到底是否真是如他所想，如果一切為真，那他自然愿意幫襯、他也有這能力，而若是有什么別的情況，他也能當即處理。

“如今左門長依然是此處核心，若先將其喚醒必然導致此處崩潰……”

考慮到這蜂巢之中的無數靈魂，夏燁并沒有選擇先將左若童喚醒，而是暫用術法將令其駐留在這兒，抬腳朝端木瑛走去。

此時此刻，端木瑛和曲彤皆是無意識狀態，因為她們的本身意志都用于維持這蜂巢的存續，而若是想與之溝通，便必須要進入蜂巢意志的內部……

“似乎也沒得選了。”

夏燁微微一笑，當即施展起守護靈魂的法術。

之前他之所以會被左若童發現，是因為這本就是一個觸發機制，只要有外部的意識進入，不管其隱匿得再好都必然會被激發，而并不代表術法無用。

而此時夏燁再度施展，便是為防止自身意志被蜂巢給侵蝕，雖說可能性微乎其微卻也必須謹慎，直到一切都準備就緒，他方才抬手……

點向了端木瑛的眉心……

一人之下：我開啟了神話紀元 第四十五章 地府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