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對黎曼猜想證明過程的板書依舊在繼續,一面又一面的黑板在徐川的手中飛快的鋪滿了一行又一行的公式。
那一支落在黑板上的記號筆,就像是閃爍著深夜天空中的繁星,吸引著人們去仰望、去探索。
沒有人愿意在此刻將目光從那面小小的黑板上挪開,數學的真理都在視網膜上沸騰著,每一個符號都像是宇宙的心跳,在現場所有人的腦海中律動著。
坐在臺下的聽眾恨不得這場報告會永遠不要結束,最好就這樣一直進行下去,這樣他們就能一直走在接近宇宙真理的道路上,能夠一直看到那以往可望而不可及的上帝語言。
對于在場的所有人來說,沒有任何一刻會比現在更接近宇宙的奧秘。
事實上,對于今天坐在這里參加這場學術報告會的大部分學者來說,盡管黎曼猜想的證明論文已經公開了快兩個月了,但他們卻并不是全都弄懂了這篇論文的。
或者說,能夠在報告會之前就弄懂這篇論文的,只是少數的頂尖大牛而已。
畢竟對于黎曼猜想這種世紀難題的證明論文,如果沒有論文的作者親自講解那些步驟和證明過程為什么要這么做,亦或者又是如何思考的,大部分的學者恐怕連其中的原由都難以摸清楚。
當然,更多的是,即便是徐川站在報告臺上對論文進行了板書和報告,對于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些步驟依舊有些過于酸澀難懂。
不過這總比自己抱著論文啃要好太多了。
或許對于自己研究領域之外的學識依舊難以掌握,但當臺上的報告進展到自己學習的領域時,大部分的人多多少少都還是能夠從中汲取到些許自己想要的知識的。
哪怕是一丁點,哪怕是帶著幾分似懂非懂,對于大部分的人來說,那也已經足夠了,不枉萬里趕來一趟。
從艱難的汲取,到豁然開朗的明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知識的火花,亦可以傳遞。
當那沁人心扉的字符鋪滿第九面黑板的時候,黎曼猜想的證明論文的講解已經進入了最后的步驟。
那流暢的算式和清晰的計算過,那令人嘆為觀止的證明思路,以及那無比熟練的對數學工具的運用和最關鍵的理解,已經征服了在現場幾乎全部的聽眾。
尤其是那一份‘徐·重構復分析映射代數幾何曲線’工具,更是幾乎刷新了所有人對復變函數與代數幾何的理解。
“.對ζ(z)函數的展開式進行截斷處理,再利用自守L函數和卷積分函數進行調制使得代數幾何中的相交數理論可應用于計算數論問題么原來如此。”
坐在報告臺下,2022年的菲爾茲獎得主詹姆斯·梅納德的目光落在報告臺上的黑板,嘴里輕聲的念叨著。
如果說原先他還有一些不懂,或者說并不是那么理解臺上那個人為什么要這么做的原因。
那么現在,所有的一切問題都已經伴隨著黑板上的那些算式以及那個人的聲音而煙消云散。
然而越是如此,他心中的苦澀便越發的濃厚。
作為同樣拿到了菲爾茲獎的學者,到了這一刻,他才徹底的知道自己與臺上那個人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即便是在他最擅長的解析數論領域,那光芒也如同螢火與皓月,不,與那高懸在太空的太陽相比一般。
前者或許能在數學的深夜讓人眼前一亮,而后者,卻是將黑夜全都驅散干凈,讓所有人都能夠看清楚這個世界。
與此同時,另一邊。
坐在會場的前排,從日耳曼趕過來的法爾廷斯教授凝視著面前的那道身影,眼眸中帶著深邃的目光。
盡管早就已經弄懂了整個證明過程,但當他今天坐在這里的時候,仿佛就像是回到了幾十年前的明斯特大學時代一樣,透過那一面黑板,沉醉于數學的海洋中。
尤其是當站在臺上的那個人在會前向他描述的那些未來,更是讓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腦海中的思緒飄遠,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時間,那發散的瞳孔重新聚焦了回來,盯著臺上那個身影看了一會,沉默了許久的法爾廷斯忽然嘆息了一聲。
這并不是因為肺癌給他的身體帶來的痛苦,而是因為他所剩不多的時光。
黎曼函數的背后很顯然還有著更多的奧秘。
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也是一個讓人期待的未來。然而他卻已經沒有多少的時間和精力去探索了。
坐在他的身邊,皮埃爾·德利涅聽到了法爾廷斯的嘆息,有些詫異的看了過來。
老實說,他還是第一次從這位老友的身上看到這種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的神態。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關心的詢問了一句。
“需要讓工作人員帶你先去休息一下嗎?”
法爾廷斯搖了搖頭,道:“和身體并沒有什么關系,我只是在思考一些數學的未來而已。”
“數學的未來嗎?”
在聽到這句話后,德利涅腦海中想到了早上的時候聚集在他那個學生的辦公室中聊起的話題。
解決朗蘭茲猜想,統一數論、代數幾何與群論等數學分支,完成數學上的大統一。
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這件事到底該不該和法爾廷斯說。
畢竟以他現在的身體,應該多休息和接受治療,而不是將精力聚焦在新的研究上。
“我感覺你似乎對這個也感興趣的樣子?”
還沒等德利涅下定決心,法爾廷斯似乎就察覺到了什么,率先開口問道。
“不是我。”
德利涅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報告臺上,輕聲的開口道:“是他。”
“嗯?”
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德利涅,順著他的視線落到報告臺上,法爾廷斯有些好奇的問道:“他和你說過什么。”
“數學的未來。”
沉默了一下,德利涅還是輕聲的開口道:“他準備邀請一些學者,一起來解決朗蘭茲綱領。”
“或者說,統一數論、代數幾何與群論等數學分支,來完成數學上的大統一。”
“有意思。”
聽到這個目標,法爾廷斯的眼眸中跳動著感興趣的神色,他看向德利涅,開口問道:“他邀請你了?”
德利涅:“不止是我。”
法爾廷斯:“還有誰?”
“佩雷爾曼、威騰、朗蘭茲、陶哲軒”
“有意思,什么時候的事?”法爾廷斯開口問道。
德利道:“就在今天早上,原本他是準備在這場大會結束后再一個個邀請的。”
“你們答應了?”
搖了搖頭,德利涅開口道:“沒有,目前接受了邀請的只有佩雷爾曼和陶哲軒。”
“你覺得他能做到嗎?”
聽到這個問題,德利涅的目光落在報告臺上,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不知道。”
略微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不過如果連他都沒法做到的話,恐怕完成數學上的統一不知道要等到多少年后的未來了。”
“畢竟數學界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一個像他這樣的學者了,等到下一次,說不定是百年,甚至是千年以后。”
聞言,法爾廷斯也沉默了下來。
的確,數學界上一次出現這種能夠創造奇跡的學者,或許還要追溯到格羅滕迪克的時代。
但即便是開創了現代代數幾何的教皇先生,也僅僅是能夠在數學上與之相提并論而已。
而站在臺上的那個人,他的學術成就可不僅僅是數學。
盡管他并不了解數學之外的東西,卻也清楚的知道他所創造的那些成果,正在快速的改變著全世界。
與此同時,坐在會場的另一邊。
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陶哲軒在看完了徐·重構復分析映射代數幾何曲線工具的講解后,整個人像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一樣,長舒了口氣,靠在了椅背上。
在他的身旁,現任普朗克數學研究所的所長,也是法爾廷斯的繼任者,同樣來自德國的彼得·舒爾茨感慨的開口道。
“看樣子黎曼猜想要成為歷史了。”
聽到這句話,陶哲軒咧嘴笑了笑,道:“不僅僅是黎曼猜想,我都有點迫不及待了!”
“不僅僅是黎曼猜想.是什么意思?”舒爾茨有些好奇的問道。
“當然是數學大統一了!”
“數學大統一?”聽到這個話題,舒爾茨有點懵,詫異的看了過來。
“他沒跟你說嗎?”
陶哲軒下意識的開口道,隨即又想起了什么,笑著道:“哦,對,我差點忘了可能還沒來得及。”
“什么?”
陶哲軒:“簡單的來說,就是他準備邀請一些學者,一起來統一數論、代數幾何與群論等數學分支,完成數學上的大統一!”
停頓了一下,他看向舒爾茨,眼神中閃爍著興奮的神采,繼續道:“我記得你研究的主要方向集中在狀似完備幾何學領域。”
“而如果我沒記錯的,這一領域的核心問題便是代數與幾何的統一,他應該會在報告會結束后也邀請你的,要一起來嗎?”
聞言,舒爾茨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抹古怪的神采。
“怎么了?”陶哲軒好奇的問道。
舒爾茨:“你知道嗎,原本我是打算在這場國際數學家大會結束后找他聊聊的,現在看樣子,我們的目標重迭了。”
“原來如此,看樣子你已經做好了準備。”
舒爾茨:“當然,前提是他的研究小組還需要人。”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報告臺上,針對黎曼猜想的板書已經到了尾聲。
會場中,原本眾人小聲交流討論也停止了下來,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舞臺。
當最后一行算式寫下的時候,會場中響起了零碎的掌聲。
短短兩三秒的時間,那從會場前排傳遞出來的掌聲便如同烈火燎原之勢,快速的點燃了整個大禮堂。
站在黑板前,看著上面鋪滿了整個黑板的算式,聽著臺下傳遞過來的掌聲,徐川靜靜的回味著。
如果要從人生中選出一個遇到過的最難的問題,那么他毫無疑問會將這個問題給到黎曼猜想。
在解決這個世紀難題的路上,他遇到了太多太多的困難,也耗費了整整五年的時間。
甚至可以說,自從可控核聚變技術解決后,他就在研究這個難題了。
然而直到現在,他才給這個問題交出一個正式的答卷。
等待臺下的掌聲停歇,徐川轉身面向會場的無數聽眾,清了清因為一直在講解而有些干燥的嗓子后,緩緩的開口說道。
“從1859年從布列斯倫茨的小鎮送往柏林科學院那薄薄的八頁紙開始,到現在,黎曼猜想已經盤踞在數學界的天空整整167年。”
“而有關于黎曼ζ函數的非平凡零點的分布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峰,吸引了無數數學家前去攀登,卻誰也沒能登頂。”
“直到今天,沿著無數登山者為我們鋪墊的征途上繼續前進,也借助前賢為我們創下的工具的基礎上,我們才站在了山頂,去俯瞰那一片全新的世界。”
“當然,在今天,我們也可以告訴他們一個肯定的回答!”
“那就是,黎曼ζ函數的所有非平凡零點都位于復平面上Re(s)12的直線上。”
“有關于黎曼猜想的證明到這里已經結束了,對于黎曼給出的問題,我們也已經找到了答案。”
“但正如我開頭所說,在黎曼函數的背后還隱藏著無數值得我們深入挖掘的秘密。比如黎曼函數為何會與看似毫無關聯的時空掛上鉤。”
“當然,這需要未來我們共同的努力,也需要我們為之付出更多的汗水。”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的學術才會更加的繁榮,我們的文明也會因此而前進,因此而偉大。”
“謝謝大家聆聽我的報告會,上半場的內容到此結束,接下來進入提問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