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適格者?
乍一聽到這個事情,碇真嗣沉悶的心情都被沖散了點。
他勉強打起精神,聽美里小姐述說這個最近的消息,在打倒第十六使徒后,突然出現一位新的適格者——從順序上來說應該是第四適格者。
“我是從律子那里得到的消息,看起來是個年齡和你差不多的少年,但是…”葛城美里的話鋒一轉,她的神色相當嚴肅,“他的外貌異于常人,銀發紅眸,從照片上來看不像是個普通人呢,本部并沒有給出新適格者抵達日本的時間,但我估計應該就是這兩天了,真嗣君。”
“銀發紅眸?”
“嗯。”葛城美里托著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所以我猜測,這少年的情況或許和綾波一樣?”
“綾波…”
光是聽到她的名字就覺得沉重,碇真嗣壓下心中涌動的情緒。他的視線轉向龐大的零號機,好一會兒后才轉回來,正好撞上葛城美里疑惑的眼神。假如新的適格者——那所謂的銀發紅眸的少年也是克隆人的話,那么其所克隆的原體,又會是誰呢?
會是與自己有關的人嗎?
不過。
這暫時并不是什么必須要關注的問題。
連人都沒有見過,還不能妄下推斷。只是就如美里小姐所說,這種和綾波麗幾乎如出一轍的異常,基本上可以確定新的適格者就是克隆人。
“總之,真嗣君…”
隱約看出碇真嗣的情緒有些不對。
葛城美里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零號機,但也沒看出來什么——eva機體的駕駛艙在后頸位置,如果從正面來看,稍不注意就很難發現哪里不同,她將視線轉回,倒是發現眼前的碇真嗣似乎又長高了些許,這個年紀的孩子還真是一天變一個樣,女少校語氣認真地說:
“如果新的適格者到了日本,可能需要你多注意一下了。”
“我明白了。”碇真嗣點頭道。
“…所以,今天怎么這么早就來本部了?”說完正事,葛城美里才有空關心起其他問題,她的話語里帶著些許無奈,“要不是有人問我是不是有使徒入侵,我還不知道你來了呢,連學校那邊也打來了電話。”
這幾個月以來,還是碇真嗣第一次“逃課”,不由得讓她覺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碇真嗣沉默了下,才有些艱難地開口:
“是有關綾波的事情…”
老實說。在葛城美里詢問的時候,他并不是很想提及這件事。但是,盡管覺得艱難,碇真嗣也沒有隱瞞的打算。加持良治消失之后,其留下的消息讓他了解到了許多隱秘的事情。
在人類補完計劃上。
或許只有葛城美里才是自己唯一的隊友。
在重要情報上隱瞞絕非明智的選擇。
隨著碇真嗣將最近發生在綾波身上的事逐一說出,葛城美里的臉色也漸漸凝重,女少校穿著長靴的腳尖不停地觸碰地面,作出沉思狀。她本來以為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逃課,結果竟然涉及到了綾波麗的新克隆人。
盡管從戰場上回來后,她還沒有和綾波麗碰過面,但還是相信了碇真嗣的說辭:“和真嗣君你之前一樣,被困在機體里嗎?”
“是的。”
碇真嗣低聲說:
“…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葛城美里仔細看了眼零號機。
的確,機體后頸位置處的駕駛艙還未拔出。
想來律子她是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的,也就是說,在前天殲滅第十六使徒后,律子發現了第一適格者綾波麗由于未知原因,溶解在了零號機駕駛艙里,于是就讓零號機保持原樣,并且讓新的克隆人出現,作為替代。
第一適格者莫名溶解的原因會是什么?還有地下那只名為莉莉絲的使徒祂又為何要呼喚綾波麗呢?
謎團越來越多了。
葛城美里在心里嘆了口氣,但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負面的表情。
相反的,她還拍了拍碇真嗣的肩膀,擺出一副信心滿滿的姿態,語氣認真地安慰道:“真嗣君,她會回來的。”
…雖說這安慰的話語,在碇真嗣身上沒多少作用就是了。
葛城美里還有她自己的工作要忙。
兩人并沒有聊太長時間。
很快她就離開了機庫,回去忙第十六使徒被殲滅后的事情了。
而被美里小姐這么一打岔,碇真嗣也沒有了繼續待在零號機機庫這里的想法,他最后看了這臺黃白色的機體一眼,轉身向辦公室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又收獲了不少疑惑的目光。駕駛員大早上出現在本部里,可是件稀奇事。
碇真嗣無視了這些目光,自顧自地行走在本部里,很快就回到了辦公室。
門大開著。
赤木律子并不在辦公室里,不知道是不是去忙其他的事了。
倒是綾波麗端端正正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旁邊的冷氣正在工作,她看起來在無聊地發呆,女孩眼神空洞地盯著某個方向,好久才眨動一次那紅色的眼睛。見他回來,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碇真嗣深呼吸了下,才問道:
“藥吃好了嗎?”
“嗯。”
“那先回去吧。”
從本部出來的路程毫無波瀾。
女孩依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碇真嗣回頭看她有沒有走丟,又繼續往前走。已經快是下午了,太陽毒辣得很,兩人盡量往建筑的陰影處走,這段路程每天都會走,倒是熟悉得很。
接下來要去哪?
碇真嗣莫名有些茫然。
原本已經習慣了的的生活突然改變,不再日復一日地發生,他原本對此是有些預想的,但未免來得太措不及防了些,那個日子應該再遠一些,再遠一些才對。
去學校?
碇真嗣在心里搖了搖頭,
將現在的綾波麗放在人來人往的校園里,那未免太過不負責任了,那要去醫院看望下明日香嗎?她還得再住院一段時間呢,但想起昨天在病房里明日香奇怪的眼神,碇真嗣也把這個想法暫時打消了。
還是直接回公寓吧。
人總是會在這種時候,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太陽爬升得越來越高,街道上還有一陣陣的熱風,哪怕待在陰影處也覺得熱得要命。烈日炎炎,能曬得普通人頭暈眼花,路上經過了一段被使徒破壞至今還沒修復的街區,殘垣斷壁,一副末日破敗的景象。
碇真嗣已多次回過頭去,看女孩是不是走丟了。這樣重復十幾次后,他終于明白,這不過是心中的不安感在作祟,于是一股惆悵襲上了心頭。
很奇怪。
明明很多細節上都說明,這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綾波麗,但不知為何,碇真嗣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的確,有很多方面她都相當生疏,但也有一些地方,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碇真嗣對此心生疑惑。
他當初剛認識綾波麗的時候,女孩可是冰山得很,后來也是因為一起上下學和一起與使徒戰斗才彼此熟悉起來。
哪會像現在這樣,他去哪就跟到哪呢?
也許是像小動物那樣,把第一眼見到的人當成父母?那也應該是黏赤木律子才對,似乎有哪里不對…就在這時,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竄進碇真嗣的腦海。
這個想法似乎太過荒唐,或許是他想岔了什么。
也或許只是欺騙自己的心理安慰。
他忽然站定在原地。
連帶著后面跟著的綾波麗也停了下來。
從公寓到本部,再從本部到公寓,一路上女孩都沒有任何走丟的跡象。有時候碇真嗣總會擔心,新的克隆人在看到培養槽外面的世界時,或許會因為從未見過這些東西而停留駐足,但這段時間以來,綾波麗即便好奇——就像現在,她正盯著掛在高樓上色彩斑斕的廣告牌瞧,上面是個正笑著展示防曬霜的女性——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難道說,現在這個綾波有著之前的記憶嗎?
“綾波,你…”
綾波麗看了過來。
迎著她疑惑的眼神,碇真嗣并沒有問出口。就算問了,現在的綾波麗也不懂他的話是什么意思吧?零號機的駕駛艙還未拔出,他所熟悉的那個綾波麗正在其中,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眼前的只不過是新的克隆人,兩者僅僅在外表上相似。
過去碇真嗣曾對明日香說,她將他當成了父母的替代品。
現在他也要尋找替代品嗎?
“不,沒什么。我們繼續走吧。”
碇真嗣說。
他繼續踏步向前,盡量將注意力從身后的女孩轉移到其他的地方,但這路上都沒有什么新鮮的事物。這條路在幾個月以來,每天都幾乎要來回走一遍,他甚至都能記下那些廣告牌上的店鋪名字了。
四周是幾乎一成不變的景色。
在使徒入侵過十來次后,這里已經沒剩下什么了:路邊是一排排緊閉著門的店鋪,透過玻璃窗戶,可以看到里面空空如也,灰塵也積攢了薄薄的一層,街道上即便有行人,也是匆匆而過。沒人向這些地方投去目光。過去碇真嗣看著這些,只覺得使徒入侵對城市的破壞太過嚴重,其他的并沒有多少感覺,如今這些景色卻使他感到乏味。
他已經很久沒有瀏覽過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了。大多數時候,他都奔波在本部、學校、公寓三個地方。要說長假期,身為駕駛員的他肯定是沒有,但放個一兩天假,還是有機會的。
有時候或許應該出去走走。
碇真嗣心想。
躲著大太陽,兩人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終于回到了公寓。
此時外面已經達到今天的最高溫,整個第三新東京市仿佛成了炙烤的熔爐,碇真嗣將客廳里的冷氣打開,涼氣剛從機器里面呼呼吹出,便看見女孩坐在沙發里舒服地瞇上了眼睛。看來就算是新的克隆人,也不是對溫度毫無知覺。
他打開電視機。
里面都是些無聊的新聞。
倒是綾波麗似乎挺有興趣看的,盯著電視機里的內容看個不停。碇真嗣去廚房做好了午飯,外面天氣太熱,中午并沒有什么食欲,只是簡單做了點食物,隨后和綾波麗一起用過了午飯。
兩人在客廳里一人一邊,看著電視。
“…這項技術是為了更高效利用太陽能…”
主持人正在念稿。
女孩注意力集中在電視上,偶爾會看他一眼,像是在確認他還在不在一樣。碇真嗣想起兩人本該坐在一個沙發上,看著還算有趣的娛樂節目。看到無聊的地方就切臺,看到好看的節目就停下來看看,偶爾吃點小零食也不怕發胖,那時候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只是希望能夠一直那樣下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好像什么都很乏味。
他想了很久很久,久到回過神來時,客廳里的光線都暗下來了。電視機里正是廣告時間,時不時傳來推銷商品的喊叫聲。
已經是晚上了。
碇真嗣偏頭看過去。
女孩已經睡著了,纖細的身體藏在大大的沙發里。但碇真嗣卻還一點困意都沒有。他看了眼窩在沙發里睡覺的綾波麗,輕輕將其抱起,放在臥室的床上。關上臥室門后,他又回到了亮著燈的客廳里。
電視機的屏幕黑著。
公寓里很是寂靜。
碇真嗣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也沒有感覺到任何一點困意。他起身從客廳走到陽臺,打開了窗戶,這是綾波麗之前被莉莉絲呼喚的地方。站立在公寓陽臺敞開的窗前,他看著夜晚東京市的景色,黑暗中只有少數地方還存在著光亮,為夜晚的人們指引著方向,從這里看過去,這座城市并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夜晚的城市靜悄悄的。
…出去走走吧。
沒有什么別的原因,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大概一個小時吧,一個小時后就回來。碇真嗣給自己定下這樣的期限,他并不是小孩子,所以清楚地知道,即便自己做出什么符合這個年齡段的叛逆行為,也改變不了一些東西。
推開公寓的門,外面的夜風吹來,還尚存著白天的熱意。
碇真嗣拿上了自己的便攜電話,雖然短短一小時本部就出事不太可能,但還是以防萬一。他站在公寓外面的路口,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不太確定自己要去哪里散心,倒是注意到不遠處的路邊停著輛黑色的轎車,有個大叔正在抽煙,靠在車旁邊看著報紙,見有人從公寓里出來,便往這里很正常地瞥了一眼。
“是本部的人吧。”
碇真嗣心想。
他沒有朝那邊走的想法,便選了另一個路口,緩緩步行。只是散心而已,又不是離家出走搞失蹤,碇真嗣的步行速度不急不緩,只是準備向著這條路的盡頭走去,然后再折返回來。
路燈有好有壞,碇真嗣也不怎么在意。
大概走了二十分鐘,四周還是沒多少變化的城市景色,只是越發偏僻荒涼,仿佛他依舊待在原地一樣。就在他想要不要就這么折返回去時,混凝土的鋼鐵森林終于消失了,只是坡度開始緩慢爬高,他似乎來到低矮的山坡上。
風逐漸變得有些涼快了,還帶著一絲濕意。
他向下眺望,看見遠處的一片湖泊。
蘆之湖。
這是與第六使徒戰斗后產生的湖泊。
上世紀的這里也有一片叫蘆之湖的景點,后來消失不見了。幾個月前靠著一發陽電子炮,在打敗第六使徒的同時,也摧毀了這里原本的地形,形成了巨大的坑洞。之后下了一場大暴雨,讓這里變成了湖泊,只是近來東京市都沒怎么再下過雨,于是如今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水面。
相當死寂的湖面。
就和橙紅色的大海一樣,里面沒有任何生物。
他走過一座小橋,上了大路。這條路很像公園里的林蔭道。右邊是水位下降的蘆之湖,湖泊的周圍長著枯黃色的草叢。左邊是一片行道樹,這些耐熱的行道樹倒是還保持著植物的活力。碇真嗣剛想朝附近的公路走去,忽然看見下面湖泊邊有一道人影,于是就停住了腳步。
——有人正坐在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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