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震蕩。
外加大腦神經重度疼痛。
明日香住院了。
這回估計也要住好多天。
她現在還在昏迷中,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聽醫生說她醒來還得等好久,女孩在睡夢中似乎做了什么噩夢,睡得并不安生。在病房陪護的碇真嗣看著她的睡顏好一會,想了想,握住了她的手,仿佛能感應到他在身邊似的,明日香眉眼間的驚恐和不安消散了許多。睡夢中的大小姐,難得有一股恬靜的氣質。
她短時間內是醒不過來了。
碇真嗣決定先去那塊西瓜地拿東西。
雖然他很想繼續陪著,明日香一覺醒來,就看到他陪在病床旁,窗外陽光正好,這個深情的畫面很是感人,感人得像是爛俗電視劇一樣,但碇真嗣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的,況且這個大小姐醒來如果發現要住院,估計又要嚷嚷著無聊了,還會使勁糾纏住他不讓他走。她就是這樣糟糕又惹人喜歡的性格。
他緩緩抽出了手。
還好。
明日香沒有因為他抽出手而在睡夢中又有什么反應。但看著女孩睡著的側臉,碇真嗣還是輕輕說了聲抱歉,隨后小心合攏了病房的門。
他走出醫院。
外面正是快到黃昏的時候。
碇真嗣抬頭看了看,天空中正是層層疊疊的云朵,把陽光都遮蔽了,朦朧中透出一絲光亮來,未來幾天可能要下雨啊。他記下這個,決定后面幾天出門帶傘。而正想著去那塊西瓜地,他卻注意到一個問題。
…東京市已經沒有出租車了。
有哪個不怕死的,敢在這座使徒經常入侵的城市開出租車呢?
這下有點難辦了。
那里也沒有電車站點,偏僻得很。
要是步行過去的話,恐怕要走上好久。來回一趟都要深夜了,得找輛車過去才行,碇真嗣倒是會開車,但在這里也沒有車給他開啊。有誰能開車帶他過去嗎?碇真嗣琢磨著,很快就想到一個人選。
葛城美里。
還有她的那輛雷諾跑車。
剛剛殲滅完第十五使徒,身為作戰部部長的葛城美里想必還待在本部里,地下都市和醫院的距離并不遠,碇真嗣很快就返回了地下都市,本部中的工作人員們正忙碌著,時不時來回穿梭,看見他后也忙得來不及打招呼。
他在辦公室里找到了忙碌的葛城美里。
“美里小姐。”
“真嗣君,有什么事嗎?”
葛城美里疑惑地問。
以往殲滅完使徒后,后續的事情就跟駕駛員無關了。
還是第一次在這種時間段有駕駛員找過來,難道發生了什么意外嗎?比如真嗣君又感應到了哪里有使徒?好在事情并非她想的那樣。
碇真嗣把要去西瓜地的事和葛城美里說了。
“帶你去那里嗎?好。”
葛城美里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在加持給她留下的錄音里,拜托了她照料一下那塊西瓜地,這個男人臨死前的愿望如此簡單,卻又符合他那浪蕩的性格。迄今為止還只有碇真嗣知道那塊地的位置在哪里,她遲早也是要去一趟的。
“稍微等我下。”她低聲說。
“嗯。”
葛城美里雷厲風行地收拾好了工作,把一些不急的工作扔到明天再解決,就帶著碇真嗣出了本部,找到了停車位。
她的雷諾跑車正在其中。
兩人上了車。
車窗外的風景很快飛掠起來,景色模糊不清,這么長的路程,也不能啥話都不說。
葛城美里率先開口問道:
“真嗣君,關于他留下的情報,你有什么想法嗎?”
不是…碇真嗣心說自己還不知道加持良治究竟留了什么東西呢。葛城美里也注意到了這點,之前真嗣君說要來取東西,那就代表他還沒看到那些情報呢,是她太過急迫了,她露出個抱歉的表情來,
“那就明天再說吧。”
“…美里小姐。”良久后他問,“知道今天那把長槍嗎?”
“那把槍?”葛城美里知道他說的是朗基努斯之槍,“之前我也不知道這把槍的存在,應該是近期才運送到本部的。”
“這樣…”
“怎么?”
“只是想著之前要是有這把槍的話,戰斗可能會變輕松許多。”
“或許有別的考慮吧。”葛城美里想了想說,“不過,這把槍如果丟失的話,就抑制不了莉莉絲的恢復了。”
“莉莉絲?”
“那只白色使徒的名字。”
原來是叫莉莉絲么?
碇真嗣記下這個名字,繼續聊這方面似乎也沒什么用,美里小姐耗費口舌解釋,還不如直接看一看加持良治留下來的東西比較快,她顯然也想到了這個,沒再談這方面的事。但兩人還有其他什么事好聊呢?
跑車內的氣氛相當壓抑。
兩人沉默著。
沉默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回不來的加持良治。碇真嗣想起明日香曾經吐槽過的,美里小姐在昨晚嚎啕大哭的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那些安慰的話對于當事人來說太過蒼白無力了。葛城美里難得安安靜靜的,往常她開車的時候,總會想要說些什么解解悶。
然而加持良治的事還壓在她的心頭。
她本來沒什么說話的興致,但外面的景色實在是千篇一律,過了十幾分鐘,碇真嗣都覺得自己有點困了時,葛城美里忽然開口說道:
“真嗣君,還記得你剛來東京市時,問我的那個問題嗎?”
“和父親和解了沒…其實我的父親,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抱歉。”
碇真嗣慌忙說。
怪不得那時候美里小姐臉色怪怪的呢,人都死了這么多年,還怎么和解。
“沒事呢。你不知道吧,我的父親,其實是很久之前在南極科研站的實驗負責人,他從小的時候就拋棄了我和我的母親,本來以為他的心里只有科研,對我這個女兒很絕情才對,沒想到在那場沖擊爆發中,把唯一的救生艙留給了我,很奇怪呢,曾經深恨的并以為決不會愛我的父親卻舍棄性命救了我。”
碇真嗣沉默地聽著。
他知道葛城美里此時只是想找個傾訴的對象而已。
“大學的時候我遇到了加持,別看他現在這么輕浮,大學那時候可不是這樣子的呢,我一直以為我是因為尋找父親的影子,才選擇了加持,那時候只覺得空虛、疲憊、自鄙。但是現在看來,說不定我對加持…”
她沒有說出后面的話。
葛城美里眼簾低垂著,無神地看向道路。
她沒有哭泣,或許眼淚已經在昨晚流夠了。要走出一段悲傷的經歷,是很艱難的事。第十五使徒的入侵,暫時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可等使徒被殲滅后,又得重新面對這件事。坐在副駕駛上的碇真嗣,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的話。
人生就像車窗外的道路一樣,有著盡頭。
“…美里小姐,到了。”
雷諾跑車停了下來。
西瓜地。
碇真嗣在前面帶著路,這是條人踩踏出來的小路。
像是鄉間的農人,挑著擔子一天天從這里經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樣的小路。天底下這樣的道路數不勝數,不知道加持良治花費了多長時間,才開辟出這塊農田來。他的記憶力不錯,很快就找到了上次來過的西瓜地。
這里植物的長勢還不錯。
蔥綠色的一片西瓜葉子,將來會有不錯的收成。但這塊地的主人已經回不來了。碇真嗣也沒有著急去找東西,而是幫忙澆了澆水,除除雜草驅驅蟲,葛城美里偶爾會幫忙,偶爾會失神地看著這塊地。
快要入夜了,做完這一切他也沒流多少汗。
以后他會定期來一趟,又或者交給美里小姐來照料這塊西瓜地,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西瓜成熟的那一天。
第三新東京市這鬼天氣。
結出來的西瓜味道一定不錯。
隨后他按照加持良治的指示,找到個藏起來的錄音機,仔細地擦拭好灰塵拿在手里。葛城美里這時坐在田埂上,低垂著頭,大概是又想到了什么傷心事,忽然低低地嗚咽起來。第一滴淚水從她的眼里溢出來,滑過臉龐,落在泥土上,發出頗大的聲響。
隨后她的哭聲便不可收拾了。
明明昨晚才大哭過一次,可見到這塊西瓜地,又想起那段遺言。葛城美里又有些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了,她雙手按在泥土上,弓著身子,像是嘔吐一般地哭了起來,甚至一邊哭一邊咳嗽。碇真嗣還是第一次看見美里小姐哭成這樣,明日香果然沒有說假話。
“沒事的,美里小姐。”
他暫時放下錄音機,伸出手拍著美里小姐的背,好讓她的氣息能夠順暢些,她的肩膀顫抖個不停,像是失去了支撐似的半靠過來,碇真嗣下意識地想要離遠,卻又停在原地。于是葛城美里便半靠在他的懷里,女人的淚水濡濕了他的襯衫。他用右手不停地輕輕拍著她的背,像是在哄搖籃里的孩童睡覺般,左手稍有些無處安放。
記得不久前。
他也安慰過哭泣的明日香。
碇真嗣保持著這個姿勢,等待葛城美里停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