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意思?”
明日香問。
碇真嗣從她的聲音中聽出脆弱,顫抖的薄冰上積壓著她內心壓抑著的情緒。再說下去她說不定又要哭吧。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明日香你不好奇嗎?eva機體并不是機器人,而是純粹的生物體,它們是靠什么才能驅動的?
駕駛員和它的同步率又是什么?
其實它們是使徒的復制品,但其中摻入了人類的靈魂,才得以驅動。不管是初號機還是二號機,都是這么制造出來的。所謂的同步率,就是駕駛員和eva機體中靈魂的同步率。如果你接受它,同步率就會上升;拒絕它,同步率就會下降。所以明日香,現在你明白了嗎?”
“——你媽媽的靈魂,就在二號機里面。”
說到使徒復制品的時候,明日香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碇真嗣知道她可能也猜出了點真相,但說到靈魂時,她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女孩臉色蒼白得像是什么被拋在洞穴外找不到家的幼獸那樣,問他:
“…不是在騙我?”
“不是。”
明日香聽著他的心跳聲。
有一刻她覺得自己陷入了泥濘的沼澤之中,再有一刻她覺得自己正在萬里無云的高空中下墜,呼嘯的風聲刮得人心臟都疼了起來,好疼啊,像是有人正在把它緊緊捏住了。她從小時候就和二號機相伴,在那個雪國一般的德國柏林里獨自生活著,并一直延續到現在,從未想過媽媽的靈魂就在這其中一直保護著她。
不需要媽媽。她想說;就算知道又怎么樣呢。她想說。
但明日香沒有說這些,她只是問:
“那…她的精神病?”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靈魂溶解的過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吧。她把玩偶當成你,對著玩偶喊你的名字并且始終不離手,或許在瘋了的她心中,你還是嬰兒時期的模樣,但這不是證明哪怕瘋了,她也一直愛著你,想要保護你嗎?明日香。”
碇真嗣嘆息著說。
命運總是這樣反復無常。
它有時溫柔到把能夠扶助彼此的人放到一起,讓他們相遇,有時又殘忍到讓你和那個本來可以改變你一生命運的人,擦肩而過。明日香生命中第一次感覺到母親的存在,那大布娃娃一樣的女人其實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她忽然覺得自己又變成了那個小小的女孩,又重新回到了那個寒冬里的雪國。
沒錯啊,那個女人曾經用美麗而又疑惑的眼神看向過她,
“…我好像認識你,你是誰?”
“我是你的女兒,媽媽,我是惣流·明日香·蘭格雷。”
女人美麗的眼睛中流露出驚訝的眼神,她歪著頭打量這個自稱女兒的小女孩,剛生了孩子的自己馬上就有了這么大的女兒,在那個女人的思維世界里,這是很童話的事情吧?
明日香忽然想要哭泣。
但卻連哭都哭不出來,之前的哭泣已經耗盡了明日香的所有力氣,她嗚嗚地哽咽著,眼睛里卻流不出來多少淚水,只覺得胸口像窒息一般難受,她好難過啊,難過得要死,就連心里都像是下起了大雨,心口里的小火爐都要熄滅了。可這時肚子卻忽然咕咕咕地叫了起來。
畢竟之前只是喝了兩碗粥。
哭也要吃飽了,才有力氣哭。
碇真嗣只好從床鋪上起來,帶著掛在他身上像樹袋熊一樣的明日香在廚房又煮了些飯。
“還不放開嗎?”
“不放。”
明日香賭氣地說。
怎么可以這樣!人家現在還在傷心啊,剛剛還哭不出來,但這一瞬間她像是被辜負了一樣想哭。她掛著的力氣很小,碇真嗣可以輕松把她扒拉下去。但他終究沒有這么做,反而用手托住了她,怕明日香要是忽然沒了力氣掛不住他,跌下去受傷了。
他把公寓客廳的燈光開了起來,聊了這么多,兩個人這時候都沒有了困意,倒也沒必要回臥室了。
廚房里的電磁爐在發出炙烤聲。
明日香把柔軟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女孩身上的芳香味不斷傳到碇真嗣的鼻腔里,兩人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她又問起了別的問題,
“真嗣,你什么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比你大概早個兩三月吧?”
“…第九使徒之后的那段時間?”
“嗯。”
碇真嗣點點頭。
隨后他反應過來,這段時間,也是對現在的兩人來說相當尷尬的一段日子。好在看明日香臉上的表情似乎沒想到這方面,她現在應該算是恢復過來了。碇真嗣覺得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經達成,光坐在客廳沙發里無聊得很,他把電視機打開,隨便選了個娛樂節目然后調低聲音。明日香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
“真嗣你對初號機喊媽媽,它真的活蹦亂跳了嗎?”
“嗯。”
“二號機呢?”
“不知道。”他說。
“不知道?”
“你得自己試試才行,我又沒試過對二號機喊媽媽,而且就算這么喊它,它也肯定不會理我吧?”碇真嗣難得翻了個白眼,這才接著說,“不過當初你媽媽實驗出了意外,我覺得可能是靈魂有一部分溶解在二號機里,有一部分留在了肉體中,應該跟初號機的情況不同。”
“那優等生的零號機呢?也是和我們一樣吧?”
“她有點不同。”
“…不同?”
碇真嗣沉默下來。
他就知道明日香遲早會發現其中的問題,可不回答也不好,要不然這家伙要是懷疑起他說的是假話怎么辦,那可就太冤枉了。算了,反正明日香遲早也會知道的。他輕輕地說,
“綾波…她是克隆人。”
“…克隆人?”
要命,你是什么好奇寶寶嗎?碇真嗣瞧見她好奇的模樣,頭都有點疼起來了,
“對,她是克隆人。零號機里的靈魂…”說到這里碇真嗣遲疑了下,之前他溶解在零號機里一次,卻根本沒在里面找到靈魂,只有一些殘留下來的記憶,“…就是她自己。”
說到這里,明日香也隱約察覺到他不想回答的心理。一時間客廳里只剩下電視機的節目聲作為背景,廚房里的粥這時已經煮好了,碇真嗣帶著明日香從客廳到廚房,再從廚房回到客廳里,餓了久了什么食物都是香的,香氣撲鼻的白粥散發著熱氣,他吹了吹,準備等它變涼一點。
這會總不需要他再喂給明日香吃吧?
但明日香卻沒怎么在意食物,她神游天外著,似乎在想什么可能忽略了的東西,這時她終于想到了什么似的問,
“克隆人的話,是有什么身體缺陷嗎?”
正中要害的問題。
“…嗯,她只剩不到一年的生命了。”
碇真嗣艱難地說。
但明日香的眼睛卻忽然微微彎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她心說,然后她想到一直以來這兩人甜蜜的互動,又沮喪下來。不過,或許優等生壽命的問題對某人來說是壞消息,可這對她來說總歸是一個好消息。碇真嗣這時候可看不見懷中女孩臉上的表情,他又想起綾波的壽命問題來,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
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同。
白粥稍微放涼了點,已經到能下嘴的溫度了。碇真嗣把碗遞給明日香,但她卻表現出一臉疑惑的樣子,似乎不知道把碗遞給她是為了什么。
“不吃嗎?”
“沒力氣,真嗣你喂我吧,占我便宜也可以。”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啊!碇真嗣一時語塞,可女孩此刻面對著他,表現出一種任其采摘的樣子來,哪怕他現在上下其手,明日香也不會反抗吧?可這樣是不對的,家里還有人在等他呢。或許在這個深夜里,綾波正在兩個人的小家里孤獨地看著窗外夜空中的風景,想象著她的碇君在做什么,她肯定會對自己抱著信任…見鬼的或許她更希望另一種發展吧。
總之。
他能做對不起綾波的事情嗎?
之前只是事急從權,現在明日香明顯已經恢復精神了,就不要再慣著這家伙了,不然這個大小姐只會得寸進尺。
碇真嗣把碗塞到她的手里,嘆了口氣說,
“自己吃,可別想我喂你。”
“有什么嘛,這可是喂這么漂亮女孩子的好機會哦,真嗣你真是不解風情。”明日香抱怨著說。但她明顯餓慘了,在食物的香氣前很快敗下陣來,也不堅持這什么“沒力氣”的設定,很快就把粥喝完。
碇真嗣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節目,等明日香喝完粥后,去廚房把碗洗了個干凈,又回到客廳里來。他倒是想直接回家去,可總不能把樹袋熊一樣的明日香也一起帶回去,今晚看來要很晚才能睡覺了。
這時他忽然聽見明日香喊:
“喂,真嗣。”
“嗯?”
“能包養你嗎?”
“可不可以?”
“包養我?要做什么?”他問。
“還沒想好。”明日香說,“總之先包養你,然后找個沒人的地方把你藏起來,和我這個漂亮得不行的女孩子做這樣那樣的事,怎么樣?”
“聽起來我占了大便宜。”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