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雷達聲吶都沒有反應。
這里感覺不到任何物質的存在,也分不清上下左右,重力似乎完全失效。
機體內的通訊頻道已經不再能接受到信息了,二號機也失去了完全的動力,明日香看著作戰服手背上顯示的秒表。
那是生命維持模式已生效的時間。
8小時。
她已經被困在這里8小時了。
如果不是作戰服的生命維持模式存在,她早就死掉了。明明雷達和聲吶還能使用,但二號機卻連一點動力都沒有,這到底是什么鬼扯的設定,明日香心說,不過她猜測可能是機體內自帶的電源,不足以啟動這么大的機器人吧,又或者是分開供電。
她又想起二號機被吞噬進這片世界前,最后看到的那一幕。
那時候應該是初號機過來幫忙了吧?
“真嗣,他跟著我一起進來了嗎?”
剛開始的時候明日香還滿懷期待著,兩臺機體在影子世界里并肩作戰,什么使徒都不會是他們兩個人的對手。但8小時后,她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在這片白茫茫一片的世界,就算是會飛還會鐳射眼的超人來了也沒用,因為飛也飛不出去,鐳射眼也射不穿這里,甚至明日香都懷疑那是自己當時出現了幻覺——要是幻覺就好了。
“真是笨蛋啊。”
她輕輕地說。
其實沒必要來幫忙的,這下害的真嗣也出不去了,明明和優等生優哉游哉地繼續過兩人世界就好。她想這么說,卻沒有說。
駕駛艙內。
僅有微弱的燈光還在亮著。
明日香曾經聽說過一種絕望的死法。世界上有一種可怕的洞穴叫做堅果油灰洞,那里的縫隙極為狹窄,只要爬進去了就出不來,有人就曾經被困在洞穴里27個小時,先后有137名救援人員及志愿者趕往救援,但他的頭部卡在黑暗一片的縫隙里,最后還是因為窒息和心臟驟停而死亡。
生命維持裝置只能持續16小時。
在那之后,自己也會面臨同樣的死法吧。窒息死是最痛苦的死法了,就像媽媽一樣,青紫的顏色,死后連尸體都變成丑陋的模樣,自己才不想要那樣子。
“肚子好餓。”
她想,
“想吃冰淇淋。”
她抱緊了自己的雙腿,蜷縮在駕駛座椅上。
她是個從不示弱的女孩,可哪怕再尖銳的刺猬,在僅剩自己一人時,也會覺得害怕。好害怕,這種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情況。無論是在通訊頻道里呼喚誰都沒有回應,這種時候哪怕是那個討厭的優等生回她一句,都像是天籟。
害怕的不得了。
要是有人能說說話就好了。
誰都可以,只要說句話就好了。
可一直都沒有聲音傳過來啊,她等了好久好久了,仿佛所有人都把她遺忘了,忘記了還有個二號機的駕駛員,把她遺忘在這個小小的角落里了。明日香的鼻子忽然有點發酸,她吸了吸鼻子,意識逐漸模糊,沉了下去。
這里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用睡覺來保存體力。
明日香不安地睡了過去,卻做了個噩夢。
她夢見自己駕駛二號機被困在使徒的影子世界里,二號機終于動了起來,她在這白蒙蒙的世界里面走啊走,走到天荒地老,走到漫山遍野的鳶尾花都枯萎了,終于走到了一個白色的病房里,她的視角越來越低,個子越來越小,原本那身火紅色作戰服也變成了小女孩的連衣裙。
這時手里面忽然出現了三根火柴。
明日香知道這是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接下來要做什么,要去賣火柴嗎?可這里又不是冰天雪地。
所以她一次性點燃了三根火柴,看到了媽媽在向自己招手。
“明日香。”媽媽笑著說。
媽媽…
明日香看著天花板上的那個人影。
她仰起頭,玻璃一樣的眼睛里,媽媽是圓的,笑著的,美麗的。她緩緩眨了一下眼,媽媽還在那里,彎的,扭曲的,丑陋的,像個壞掉的玩偶。
“…媽媽。”
那個小女孩說。
她想說,我通過eva適格者的選拔了,就是媽媽你負責的那個;她想說,我在訓練成績上很優秀,大家都說我是個很出色的人哦;她想說,哼,不需要媽媽關心我也能活得很好,她說她說…她說:
“最討厭媽媽了。”
她想說很多很多的話,但那一天都沒來得及說。她就像一只在低著頭嗅那花朵芳香的蝴蝶,眉眼里是數不盡的歡喜。
而后春去秋來,
墜入懸崖。
摔得支離破碎。
她要死了。
秒表上的時間又過去了兩個小時。
又是在夢里嗎?只過去了兩個小時嗎?夢外面或許已經過去16小時了?她要死了,明日香絕望地想,思緒因為長時間待在同一個環境里而混亂,分不清是做夢還是現實,她就要死了,沒有預兆,毫無意義,無人知曉地在這里死去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自己都這么努力了,都這么拼命了,可是就要死在這個沒人知道的角落里了。還有什么辦法嗎?二號機?二號機沒有電了啊,沒有電就是動不起來,她早就不是那個懵懂天真的小女孩了。
失控?
是機器人就應該乖乖聽話啊!她一點也不想被大怪獸吃掉,而且她天天吃冰淇淋,還和美里一起吃速食品,肉質一定不好,大怪獸二號機也一定不喜歡吃她的。所以沒有辦法了啊。
她就要孤零零地、一個人地在這個世界里死掉了。
白茫茫的一片世界里。
紫與綠裝甲的初號機正如一團死物般漂浮著,不知要去往何處。碇真嗣也陷入了同樣的困境。手背上的秒表顯示,已經十個小時過去了,還剩下最后的六小時。
剛進入影子世界里。
機體的供電電纜就立刻失去了反應。
于是初號機只剩下五分鐘的活動時間,碇真嗣本想順著電纜的方向,找到影子世界的入口,但是電纜竟然離奇消失了——他可是在電纜警報響起的時候,就立刻查看了情況,可連一絲一毫的蹤跡都沒有捕捉到。
似乎這個世界里除了初號機外,其他都是多余的存在。
但沒有辦法,只能抓緊時間了。
碇真嗣沒有再去管什么電纜,隨意選定了一個方向,他在這世界里像條魚兒一樣游了五分鐘。
以初號機的速度,哪怕是太平洋最深的馬里亞納海溝也該到底了。
可四周卻還是白色的一片。
第一分鐘的時候碇真嗣心里還非常焦急。
第二分鐘他的心開始下沉,第三分鐘沉到了谷底,第四分鐘他想著要不要更改前進的方向…或許是前進的方向不對。
二號機進來的距離應該和他很近才對。
那么大的機體,在這片世界里也不見任何蹤影。恐怕這里面的一切,都不能用常識來考量。
五分鐘過去。
初號機失去了供電。
原本一直前進的動作被迫停了下來,已經是絕境了,但碇真嗣卻沒有放棄。
他試圖讓初號機再次動起來。
過去初號機曾在無電纜供應的情況下,自主行動了一次,當時還打擾到了本部里加班的工作人員。況且eva機體并非是由純粹的機械所構成,而是復制使徒的生命體,也就是說,在沒電的情況下,理論上來說eva機體也是有行動能力的。
可是不行。
他在這10小時內嘗試了無數的辦法,想要再次與初號機進行神經連接。但神經連接卻像是斷掉了一樣,完全無法與初號機進行共感。第二次接觸,究竟是通過什么原理達成的?
會不會是自己猜錯了?
他猶豫著。
說到底,生物方面他也只不過是個初學者,連綾波麗的問題都解決不了。難道說就只能到此為止了嗎?
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等待外界的救援嗎?
進來前他立下了豪言壯語,結果狼狽地被困在這里。先不說丟臉的問題,先一步到達的,可能不是救援而是用來毀滅使徒的炸彈。外面的人可并沒有對付這只使徒的能力,有AT力場在,炸彈能產生多少效果也不好說。
言靈嗎?
究竟什么樣的言靈,才能讓初號機在沒電的情況重新動起來,找到藏身于這片世界里的使徒呢?
二號機還在這片世界里等待著自己的救援。
而在這里死掉的話,整個第三新東京市乃至于整個世界都會不復存在,包括那些他所愛的人、那些愛他的人,他絕不接受。現在的碇真嗣就好像一個手里輸光了底牌的賭徒,荷官已經舉起了下一輪的骰盒,他手里難道還有什么值得壓上賭桌的東西嗎?
——有的。
這是過去那個僅有27歲人生的女人留給兒子唯一的東西,在十幾年后也依然在保護著他。和瑪麗小姐的那張合影里,抱著嬰兒的那個女人是如此美麗,那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離那個人很近很近。
他在那里想了很久,終于輕聲地說:
“幫幫我吧,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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