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收到葉瀾消息的時候,寧春宴并不十分上心。
因為她當時正收到另一條驚天消息:小王子要直播。
更早一些的時候,寧春宴同王子虛告別,跟陳青蘿玩了一下午,晚上跟著她去了她家。
明面上的理由,她聲稱前幾日陳青蘿一直在她家里騷擾她讓她不勝其煩,她要騷擾回來同態復仇。其實深層原因是,她也想多和陳青蘿一起呆呆,不想那么早別離。
這次回西河,發生了太多事情。有些讓她氣到冒煙,也有些讓她心生歡喜。她認識了一些以前從未想過會認識的朋友,做了一些以前絕不會做的決定,正打算邁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然而文會結束了,陳青蘿的小說也已寫完,西河的一切故事都已完結,她們馬上要告別這里,回到東海去。
其實內心還是有一些小小的寂寞。
所以她跟著陳青蘿回了家。但她馬上就后悔了。
陳青蘿家巨無聊。
自打陳青蘿賺到第一個400萬,就舉家搬去了東海,老房子空在這里許多年,還沒有賣是想等拆遷。他們走的時候把該帶走的都帶走了,只剩下一間五臟六腑被掏空的房子。
目之所及,盡是雪白墻壁,客廳正當中放著一條沙發一張茶幾,沙發背上搭著陳青蘿的胸罩和內褲,茶幾上有襪子。角落里貓著一臺矮墩墩的電冰箱。
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連電視機都沒有。
寧春宴進屋后沉默良久,隨后對著客廳大喊了一聲:“啊!”
陳青蘿一邊脫衣服一邊轉頭看她:“你干嘛?”
寧春宴說:“我看看你家里有沒有回聲,有沒有回聲。”
陳青蘿已經脫光了衣服,按開了大電扇:“不要制造噪音。如果你今晚要在我家睡,我建議你跟我一起把衣服脫了,趕緊洗掉,因為沒有換洗衣服。”
“天吶,你的生活簡直難以置信,難怪你要賴在我家,賴在我家。”
陳青蘿雙手叉腰非常豪邁地直面電風扇制造的風,轉頭看她:“你干嘛要重復?”
“我沒有重復,沒有重復,那是回聲,是回聲。”
陳青蘿不想搭理她,寧春宴又說:“你既然要臨時在這邊小住,多少讓家里像樣一點啊,這敘利亞風格的屋子住久了伱人不會抑郁嗎?”
陳青蘿說:“誰說我家是敘利亞風格?我告訴你,我們家以前啊,這里,這里,還有這里,你站的地方,都堆滿了書,是亞歷山大大圖書館的風格。”
“亞歷山大大圖書館…”
陳青蘿看上去還甚是驕傲。寧春宴頗感無語地重復了一遍,特意用了比較搞笑的斷句方式。
可惜陳青蘿很沒有幽默感地去洗澡了,洗完澡就回臥室躺著,不一會兒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
這些天來她一直在高強度寫作,每天寫一萬字,接著又是高強度的修改。小說結束后,她每天要睡12個小時,說是要把之前虧損的睡眠給補回來。
她還說,超標的睡眠是為了清理大腦內存。她在寫小說時,創造了太多人物,那些人物和故事還印在她腦子里,如果不去管,就會弄假成真。
“清理內存是頂重要的。”陳青蘿一字一句地認真對她說。
寧春宴去她臥室看了一眼,見陳青蘿躺在床上,側著頭,眼珠在眼皮下面顫動。
她渾身一絲不掛,身材豐滿,肌膚像雪一樣白。30歲了,還好似能捏出水。寧春宴有些氣餒。她不知道自己30歲時能否保養得這么好。
寧春宴給她平坦的肚子蓋上小被被,回到沙發上蹲著,把電風扇搖頭對著自己吹,忽然她的私密群里嚷了一嗓子:
“姐妹們,今天小王子要直播!”
寧春宴心頭一悚,趕緊爬樓,正在此時,葉瀾的消息來了。
她一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葉瀾聊,直到葉瀾說:
你知不知道就剛剛,他身上發生了什么?
寧春宴微微皺了皺眉頭。也許是錯覺,她覺得這關子賣得有一絲優越感了,不咸不淡地回復:
哦。怎么了?
寧春宴回完就繼續去爬樓,正要看到關鍵信息,結果葉瀾那邊直接打電話過來了,語速極快:
“我剛才打字又刪了打字太費勁了我直接電話跟你說,你知道嗎?王子虛的老婆走了!”
“走了?上哪兒去了?”寧春宴茫然得和葉瀾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反應一樣。
“就是走了!拋棄他了!”葉瀾說。
“啊?”寧春宴捂住嘴,“為什么呀?”
她一瞬間將小王子的事忘到腦后了。
葉瀾說:“不知道為什么。我也覺得按理說不應該啊。反正是離家出走了,不回來了,倆人掰了。”
寧春宴咬著嘴唇,心里暗暗想:不會是因為我吧?
她將手伸進皮包,捏住了那張包含80萬現金的銀行卡。心中泛起層層愧疚。
“那那那那…那他老婆是怎么走的?他老婆走的時候說了什么嗎?”
葉瀾鬼鬼祟祟地抱著手機躲到樓梯間:“他老婆走的時候只留下了一張紙條。”
“紙條。”
“上面寫著,別去找她。”
“別去找她。”寧春宴被她弄得緊張兮兮,“然后?”
“沒了。”
“就這?”
葉瀾說:“所以才很詭異啊。他的老婆真的好奇怪啊,會跟王子虛在一起就夠奇怪了,還離家出走了,走得也很奇怪。”
寧春宴松了口氣,說:“也就是說,不是因為我是吧?”
葉瀾聽完一愣:“因為你?怎么會?難道你跟他…”
她產生了一些誤解,這些誤解讓她感覺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寧春宴連忙沖著空氣擺手:“誤會了誤會了,我之前文會的時候不是為他打抱不平嗎?后來有幾次跟他單獨討論過問題,我在想會不會被他妻子誤會,導致他們鬧了家庭矛盾。”
說完她突然感覺自己這話聽起來有點茶,而且她確實避重就輕瞞了80萬的小問題沒說。其實她覺得自己光風霽月,收下這80萬不過商業行為沒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結果被王子虛弄得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現在人老婆還跑了,這真是褲襠里面抹黃泥。
王子虛你真該死啊。
葉瀾聽了也松了口氣,臉上微微發紅:“哦,不好意思,我剛才,嘿嘿…嗯,應該不會是因為這個,王子虛沒說他跟妻子吵過架,她是悄無聲息地走的。”
葉瀾想扇自己兩嘴巴。剛才她那個誤會也太失禮了。寧才女怎么可能會和王子虛有一腿呢?那小子何德何能啊!
“不好意思,剛才腦子一抽,把話聽茬了,別介意,就當我什么都沒說。”葉瀾再次道歉。
寧春宴大度一揮手:“沒事沒事,我不介意。我上午看到他還好好的,晚上就聽到這事,感覺有點震驚。對了,他們夫妻有沒有離婚啊?”
葉瀾說:“別說沒有離婚,他們甚至沒有結婚。”
“什么?!”
她從沙發上爬起來,跪在沙發墊上。
“這怎么一回事啊?”
葉瀾小聲說:“你不要跟別人說哦!”
“嗯嗯。”
其實還不到三分鐘前,葉瀾才對左子良承諾過不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結果轉頭就告訴了寧春宴。
不是因為她忘了。她沒忘,只不過她當時的承諾理所當然地不包括寧春宴。她嘴上說不會跟任何人講,但在心里自動將寧春宴排除在外。
拜托,那可是我們的好朋友王子虛啊,他那個沒有任何人見過的老婆走掉了誒!這么大的事,怎么能只讓左子良知道?
按照那倆大男人的性格,恐怕這事得等到70年后才能大白于天下——70年后王子虛躺在床上,臨終關懷的人過來,他突然想開了,輕輕放下自己的倔強,湊在別人耳邊小聲說:你知道嗎,其實我老婆跑了。
以葉瀾對他的了解,他就是這么個人。如果你不問,他就不說,他能一直憋到死。
大家作為朋友,知道這事后還能張羅著幫幫他,能夠趁年輕的時候關懷一下,就不要等到臨終再關懷吧。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剛才從左子良那里聽來的內容全講給寧春宴聽了,寧春宴聽完后心生悲憫:
“那他現在狀態怎么樣?”
葉瀾抱著手機,慢慢踱步到辦公室前,隔著玻璃看里面王子虛的工作狀態:
“不怎么樣…不,我不是說他在哭,他也沒抑郁…其實我們公司今天晚上有個活動,他現在正在做準備工作。”
寧春宴說:“現在還在工作?你們對他也太狠了點吧?”
“哪有,是他自己要工作的。”
寧春宴現在相信王子虛賺的錢遠超80萬了。老婆跑了當晚還能加班,這是什么精神?不過,葉瀾他們到底什么公司,兼職也能弄得這么拼命嗎?
葉瀾透過玻璃看向辦公室內,只見王子虛低頭看報表,表情十分認真。認真嚴肅且孤獨,像個瘦長的獅子,趴在高高的草叢里,看似很安靜,實則隨時都在養精蓄銳。
葉瀾內心深處覺得這男人有時候還是有點帥在身上。有專注力的男性其實很有魅力,何況王子虛身上還出現了重大變故?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情緒穩定也很吸引人。但她表面不愿意承認。
她跟寧春宴說:“他在用工作麻痹自己。”
寧春宴搖頭:“我過幾天要回東海了,明天請他吃頓飯吧,安慰安慰他。”
葉瀾說:“行啊,我請客。一起。”
掛了電話,寧春宴還是有幾分擔心。她還是覺得王子虛的家庭情況是那80萬引起的。她決定事后跟王子虛打個電話慰問一下,實在不行把那80萬還給他,自己再想辦法籌錢。
正在此時一個白生生的身影從臥室里出來,嚇了她一跳。
“你在跟誰打電話呢?”
陳青蘿揉著眼打著呵欠,沖她問道。
寧春宴脫口而出:“你知不知道…”
她話說一半,張著嘴,猶豫了。她想告訴陳青蘿王子虛的事,但轉念一想,這事可能罪魁禍首就是自己,她還大言不慚地跟人講,是不是太過分了。
陳青蘿露出疑惑的表情:“知道什么?”
“你怎么醒了?”寧春宴改了口,“你不是一睡就要睡到大天亮的嗎?”
陳青蘿轉身走了:“尿尿。”
“嘁,小孩子一樣。”
說完,她忽然想起,自己好似遺忘了什么,連忙打開剛才的群聊,才發現群里已經蓋了上千樓了。她以前從來沒發現這幫群友這么能聊。
每個人都在討論小王子直播的事情。
翻了半天記錄也沒找到直播鏈接,她只能在群里發出微弱的聲音,卑微小寧在線求助:
“姐妹們,有沒有地址啊?分享一個好不好,求求了。”
“設備都調試好了,”黃達轉身對王子虛說,“待會兒點開這個按鈕,您說的話直播間里就能聽見了。”
王子虛說:“攝像頭…”
“攝像頭不會開啟,這個可以放心。”黃達說,“實在不放心我把它給拔了。嗯,拔了吧。”
黃達做事很殷勤,說拔就拔。這次是小王子本人的首次直播,雖然不露臉,但那可是小王子!必須十二分慎重地對待。
王子虛又指著桌子前方一塊黑色屏幕道:“那塊屏幕是…”
“哦,那塊是彈幕屏,”黃達說,“實時同步觀眾彈幕,可以調滾動速度。”
“哦。”
王子虛盯著那塊屏幕,彈幕滾動速度飛快,他眼睛都追不上。
王子虛問:“語療員現在,有這么多了嗎?”
黃達有些不好意思:“也不都是語療員,總有一些用戶通過各種方式,繞開了我們直播間的驗證,進來了。”
王子虛點頭:“理解了,理解了,不用解釋了。”
因為在黃達告訴他之前,他就看到了一些措辭激烈、令人面紅耳赤的彈幕。一看就知道是狂熱粉絲發言。
王子虛不知道黃達有沒有看到。他裝作不動聲色。如果黃達看到那些令人害臊的彈幕,心里要怎么想?
但是他轉念一想,黃達作為運營,肯定什么樣的言論都看過了,這事兒已經沒法遮掩,不是害臊的時節了。
黃達走之前,很誠懇地對王子虛說:“小王子,我們運營們,還有全體語療員,其實都很崇拜你。”
“崇拜我?”王子虛抬頭。
“對,偶像級的崇拜。”黃達伸手握拳,“加油。您的決策一定能成功。”
他走后,王子虛張開嘴,有些茫然地注視著門框。
偶像級的崇拜?
真的假的?
直播間畫面里,廢柴信者正在發表最后的結語:
“那么今天的公開課就到此為止,請各位語療員不要離開,接下來,將由小王子本人來宣布一個重要決定,相信我,真的很重要,請各位語療員千萬、千萬不要走開。哦,那些小王子粉絲可以走,你們彈幕太…”
他話說一半,直播流就被掐掉了,黃達在門外向王子虛招手,示意他接通直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