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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二十七不老傳說(二)

更新時間:2024-09-15  作者:一片蘇葉
劍出衡山 番二十七不老傳說(二)
少年順著妹妹的所指方向瞧去。

二樓洞開的窗扉旁,一襲青衫,幾縷發絲,正被秋風微動。

他目眺東南,似是觸景憶趣,臉上泛著淡淡笑意。

一桿酒旗,獵獵閣樓之外,一角舞動窗前。

少年能清楚看到酒旗上繡著的刻著酒字的灰甕,風吹旗幟的聲音,又是那樣招耳。

物動聲響,這貴陽府城的客棧是那般生動。

物愈動,人愈靜。

這青衫客,仿如生動世界里的一幅畫卷。

他靜立在那里,不隨風物而逝。

少年只看了一眼,甚至僅是一張側臉,便讓他在一瞬間放下手中的粗糙茶碗。

在那人移目過來正臉相對時,他心臟驟跳,差點鉆出心窩。

少年感覺自己像是犯了什么錯誤,剎那間低下頭去。

他比妹妹年長五歲,加之從小受到祖父祖母與爹爹的教導,懂的東西自然更多。

由此,他絕不敢像妹妹那般大膽。

像,太像了!

腦海中的記憶不斷翻涌,那幅掛在祠堂中的畫像,他不知看了多少次。

爹爹常教導,林家人不可忘恩。

年幼時,他尚且不懂那幅畫像的意義。

家中長輩便常帶著他去生祠拜見,叫他敬重。

明事理之后,他便追問長輩這畫像的來歷。

后來陸續知道福威鏢局的危機。

也明白了其中恩情。

倘若沒有那畫像中的人,福州的福威鏢局不會有今日的繁榮,早就是敗瓦頹垣了。

雖無緣得見畫中前輩,可是

他對那幅畫的印象之深,還要勝過妹妹。

撲通撲通.

心臟跳動的聲音,他自己都能聽見。

一方面心潮起伏,一方面又有個聲音不斷在腦海中說

這只是巧合。

可天下間,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嗎?

甚至,就連畫中的神韻,都與眼前這位如此相似。

否則他們兄妹二人,不會一瞬間失神。

少年眼皮上翻,又偷偷看了一眼。

太像了!

但.那分明是二十多年前的畫像。

如若真是那位前輩的話,現在也改是爹爹這般年紀。

念想到此處,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呢?

不是那位前輩本人,但如此相像,會不會與那位前輩有關?

若爹爹見了這般有臉緣的恩人,即便與前輩無關,此次碰上,只憑臉緣也該請他吃這頓餐飯。

心中踟躇不前,沒拿定主意。

“噌”

一道挪動凳子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他愣神時,妹妹已離桌朝窗邊獨坐的青衫客走去。

少年想喊住她,又猶豫沒及時開口。

這時,一旁的鄭鏢頭露出異色。

“少東家”

“鄭叔李叔你們先吃,”少年忙道,“家妹第一次出遠門,瞧什么都新鮮,我去看著她。”

這種事一路上發生了不少次。

鏢局眾人沒多想,又知道少東家頗有林老鏢頭風范,做事沉穩。

在這客棧中確實沒甚么危險,少東家發了話,故而看上幾眼也不去管了。

少年三步并兩步。

他卻看到,自家妹妹已經坐在了青衫人的桌旁。

等他靠近時,青衫人目光微抬,很自然地說道:“坐。”

少年坐下,正好擋住后方鏢師們的視線。

兄妹二人本想開口詢問,可此時面對這個神秘青衫人,只覺對上了祠堂那位前輩。

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哪怕是天真活潑的小女娃都心生局促,大著膽子來,卻突然不敢說話了。

年長的哥哥,更是只在椅子上坐了小半個屁股。

青衫人看他們緊張的樣子,卻是笑了出來。

像是為了打開話題,朝著窗外一指:

“外邊的鏢車,可是你們家的?”

“是。”

兄妹二人異口同聲,又乖巧點頭。

哪怕是家中長輩問話,他們也沒有這般繃緊神經。

一直供奉在祠堂受林家香火的畫像,突然出現在眼前,張口說話。

這種感覺,讓兩個少年人登時將脊背腰桿直了起來,又豎起耳朵,生怕漏聽半句話。

青衫人又問:“你們是哪家鏢局的。”

“福州,福威鏢局。”

青衫人絲毫沒露出異色,顯然早就猜到了。

畢竟,外邊的鏢車上就掛著鮮明的“林”字。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林義寬。”

小女娃看了他一眼,道:“我叫林義貞。”

她話罷又自報家門補充一句:

“我爹爹是福州鏢俠林平之,我娘親是福州開山掌派的弟子南希梅。”

早年福州之地的教宗并不多,一家大鏢局便算豪強。

近年來卻如云貴之地一般,新起不少門派。

開山掌派便是其中一支。

這路開山掌法據說是宋時就有,也與許多凋零的武學一樣得以接續。

青衫人似是想到什么,表情微有變化。

“怎么不見林總鏢頭,難道從福州到貴陽府的鏢貨,是你們兩個領的頭?”

兄妹二人趕忙搖頭。

又將自家爹爹所在與其中內情詳細說了一遍。

“如此說來,你們這一路走來,也做了不少好事。”

青衫人笑望著他們。

小女娃點頭道:“是的。”

她的語氣昂揚許多,一字一頓說道:“我們初到黔東,在劍河城外的清水江邊途經一間野店,店主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薩姓老人。”

“他與孫女相依為命,一道開店做些茶飯,平日里又在野外采藥材去賣。”

“爹爹見他們清苦,得知后便將他們的天麻、靈芝、黃柏等藥材悉數以高于幾分市價的銀錢收了去。”

她掰著手指,將那些藥材的名字一個個說的很是清楚,生怕漏了某個。

忽然,又見她微微擰眉。

“就在當天傍晚,從劍河城來了一伙兇惡的人,他們去野店上門索財,這些人開口要好多銀錢,薩老爺爺給不起,便要將她孫女抓走做幫派幫主的小妾。”

“爹爹很生氣,將這些人狠狠收拾了一頓,又耽擱了半天去到岑松商幫。”

一口氣說到這里,顯然是因為后來她沒有隨行,后邊具體的話講不出來了。

少年便接話道:

“爹爹找到了他們的幫主,報出了福威鏢局的名號。”

“因為我家常過瀟湘入云貴押送藥材鏢貨,這一趟路幾乎每年都走。”

“爹爹便警告他們的幫主,如若發現薩老爺孫二人過得不好,就來尋他麻煩。”

“那幫主害怕了,言道以后不敢再欺負他們一家,還會照顧薩老爺爺的生意。”

福威鏢局雖說不是教宗大派,卻也是今非昔比。

作為福州最大的鏢局勢力,生意做遍南北。

鏢局多少得力人手暫且不提。

自當年福州陰陽劍譜一事后,天下大派皆在林家被當世劍神震懾。

這鏢局背后站著天下第一大派,不是尋常勢力敢招惹的。

兩個少年說起這些事,便少了幾分緊張。

青衫人聽罷,輕輕點頭,道了一聲“善”。

又問:

“林總鏢頭此前可有見過這位薩姓老人?”

“沒有。”

少年不敢撒謊:“這一路野店多不勝數,何況薩老一家位置偏僻,又十分破舊。”

“爹爹常說,當年我林家受人大恩才得以保全,林家人不可忘恩。天下間的惡人除不盡,但今有余力,路見不平事,也當出手相助。”

“用爺爺的話來講,這便是積德。”

“為我林家積德積福,也不辜負當初的恩人。”

他說這話時毫無停頓,顯然是耳濡目染,將長輩的話牢記心中。

一說起“恩人”二字,再看向面前的青衫人,少年的呼吸就微微粗重起來。

在青衫人微微點頭,露出贊許之色時,少年鼓起巨大勇氣,說道:

“我家祠堂里掛有一幅畫像,正是當初救我林家滿門的大恩人。”

“前前輩”

他吞咽一口空氣,喉嚨滾動發出一絲顫音:

“前輩與我家祠堂上的畫像好生相像,不知.”

“不知可知曉福威鏢局的往事。”

青衫人聞言,臉上涌現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

反問道:

“你們把我當成了畫像上的人,這才上前搭話?”

話題一打開,少年反倒微松一口氣,他們兩個都嗯了一聲,復又朝青衫人瞧去。

又見青衫人笑意更甚,饒有趣味地說道:

“你們兩個倒是天真有趣。”

“你家的畫像在祠堂放了二十多年,我如何能在二十年前出現在福威鏢局的往事中。”

“是也不是?”

林義貞眨著眼睛望著大哥,她才想到這些。

少年早就考慮到了。

只不過畫中人與眼前人神似,縱然離奇,還是問出來才心安。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曉得自己冒昧了。

于是含著歉意道:

“相見是緣,我請前輩吃這頓餐飯,還請不要推辭。”

青衫人并未拒絕,順勢點頭道:

“好一個相見是緣。”

他轉眼看向小女娃:“你前年是不是收到過一件禮物,大抵在中秋前后。”

女娃道:“是的。”

她正想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卻被人搶了話:“拿出來瞧瞧。”

這禮物在她看來很貴重,不過青衫人宛如畫像復活,他一開口,很難拒絕。

女娃將一柄冒著寒芒的短劍拿了出來。

“這是爺爺去雁城拜會時,從衡山派帶出來的。”

與綁在靴子上的短刀不同,這短劍,她是貼著腰身收藏,可見重視。

林義寬露出一絲異色。

他看到青衫人拿起短劍,端詳了片刻。

此劍出自龍泉鑄劍山莊,乃是一柄寶刃。

然而.

一大一小兩個少年,卻看到了匪夷所思、超乎常理的一幕。

青衫人緩緩拔出短劍,將劍身托在左手手心。

右手微伸,食指點出瞬間,忽見一道冰白刃氣。

小女娃還沒意識到這是什么,只覺神奇。

而少年人,已經瞪大了雙眼。

青衫人沒看他們,眼睛隨意地凝在短劍上,以單指在劍面上寫畫。

劍身上的字跡越來越多,全是蠅頭小字。

兄妹二人看不清上面寫了什么字,他們的關注點已經不在字上。

二人無法理解此時場景。

若非家教甚嚴,恐怕早就大呼小叫了。

這短劍以精鐵百煉所鑄,不說削鐵如泥,也算一柄利器。

可此時.

卻有人能用手在上方寫字。

那指尖流動的寒芒刃氣,更是他們生平僅見。

兄妹二人癡癡地看,一時間忘了時間長短。

等青衫人將短劍遞回時,小女娃愣了數秒才出手接過。

“前前輩”

少年不及去看劍上的刻字,而是又望著青衫人的臉。

祠堂中的畫像活了!

他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快,像是第一次了解這片江湖。

后續的話沒有說出口,便聽青衫人笑道:

“相見是緣。”

“去付餐飯銀錢吧。”

兩人的耳間似回蕩著一道笑聲,就在這笑聲響起瞬間,兄妹二人皆有失神。

醒轉之時,對坐的青衫人,已了無蹤跡。

就好像他從來都沒有來過。

“大哥.前輩什么時候走的?”

小女娃四下張望,再尋不到青影。

“我也不知道。”

林義寬搖頭。

小女娃恍惚間又問:“前輩去了什么地方?”

少年還是搖頭,喃喃道:

“也許.”

“前輩又成了祠堂上的畫像。”

他說這話時聲音很低,以至于妹妹都沒聽清楚,她已經被短劍上的刻字吸引。

少年湊上去一看,才發現內容既熟悉又有幾分陌生。

林家此時修煉的內功乃是三焦練氣法。

這門內功正是恩人所授。

這劍上的心法像是比三焦練氣法更深奧一些。

兄妹二人這番動靜引來鄭鏢頭與李鏢頭。

他們方才也看到那青衣人。

可只是一個低頭抬頭的工夫,人不見了。

這要是放在晚上,準要嚇他們一身冷汗。

鏢頭們不及說話,少年急忙開口:

“快尋爹爹.!”

福威鏢局的人匆匆出了客棧,留下大隊人馬。

兩位鏢頭趕著馬車,帶著兄妹二人去到貴陽府城最大的藥莊。

約摸半個時辰后。

息烽藥莊門口,一位儀表堂堂、腰間負劍的中年人快步而出。

他只聽了個大概,立刻面露驚容。

“走,去客棧!”

中年人當即吩咐,帶著鏢頭們又回到方才用餐的地方。

可是,想找那位青衣人是不太可能了。

“你們可有不敬之處?”

中年人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兒女。

兄妹二人搖頭。

中年人這才點頭,又領著他們回到住處。

等周圍無了嘈雜聲,再聽他們細細講述。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將方才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回述一遍。

尤其說到青衫人的樣貌

中年人全是震撼。

他旁邊,還有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鏢師,更是發出一聲長嘆。

此人正是當年隨林鎮南走南闖北的史鏢頭。

“真的是那位啊.”

史鏢頭望著林平之,滿臉的追憶之色:

“想當年,我隨著總鏢頭在樂安附近的破廟中初次見他,還在懷疑衡州府之地的傳聞,但是總鏢頭卻對他另眼相看。”

“后來.”

“逢鏢局大難,得他相助,才從絕境中轉危為安。”

“如今.又是二十多年過去。”

史鏢頭面帶滄桑之氣:

“行鏢多年,我已垂垂老矣,這趟云貴之地走過后,恐怕就不能再遠走出鏢了。”

“常言道,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沒想到”

“二十多年后”

“他竟還是當初的模樣”

劍出衡山 番二十七不老傳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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