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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四十二神龜猶壽(二)

更新時間:2024-10-05  作者:一片蘇葉
劍出衡山 番四十二神龜猶壽(二)
衡山山門前。

瞧著狼狽離開的燕安順,阿飛咧嘴一笑。

方才出言打趣,并未為難于他,畢竟桃谷六仙只是想收徒,沒有惡意。

不過,他們四人站在一起,對年輕一代來說壓力太足。

便是邀請燕安順入門內一敘,他只敢婉言謝絕。

桃谷的人走遠,趙姝、趙霏、趙玉彥三人,則是隨幾位師兄師姐一道入了宗門。

天山問劍第二日,衡山大殿前。

一方古樸大鼎正燒著五炷大香,青煙裊裊,當初嵩山五岳聯盟的規格尚不及此。

五岳劍派聯盟依然存在,衡山派為五岳之首。

這盟主大鼎,自然落在此地。

只不過此時趙盟主的性格與往昔那位左盟主大為不同,五岳盟會遠沒有往日那般頻繁。

大鼎之前。

峨嵋派大師兄赤塵子領著師妹倪靖英等同門朝著大殿方向一拜,跟著在駱禾與顧吉的引領下入了大殿。

他們昨日從城北返回后,就想拜會。

但日頭西斜,不合大派見禮之道。

此番踏著晨曦,更顯莊重。

倪靖英、卞安俊等人跟在駱禾身后,瞧著上方匾額上的燙金大字,又四下一顧。

入眼滿是古樸雅致,雕梁畫棟風格獨特,所懸字畫書帖,無論新舊,皆滿意趣。

遠遠地.

還能聽到一些絲竹管弦之聲,清幽韻遠,不知是哪位雅士所奏。

這般氛圍,著實是他們在峨嵋山上感受不到的。

雖早聞這天下第一大派與江湖教宗多有殊異,但唯有身臨其境,感觸才深。

可細細一想.

這雅致清幽之地,竟蘊含天下間最銳利最無可攖鋒的劍氣。

此等落差,更叫人稱奇道絕。

當年劍神之師,拉一胡琴,滿腹悲歌,卻教出了這樣一位影響武林深遠的徒弟。

種種念想,直叫峨嵋眾人心情復雜。

不過從踏入大殿的那一刻開始,哪怕如赤塵子這樣的穩重的峨嵋大師兄,也跟著心潮起伏,激動之余,眼中全是敬重仰望。

一眾峨嵋弟子在腦海中過了數遍禮法,不敢有半分疏忽怠慢。

衡山大殿中,正有一位青衣人負手而立,觀一幅瀟湘煙雨圖。

“峨嵋諸弟子拜見劍神前輩!”

赤塵子、倪靖英等人一道稽首。

青衣人轉過身來,赤塵子匆匆看了一眼后,立刻移開目光,不敢對視。

這位峨嵋天驕的內心最不平靜。

二十年前衡山論劍時,他就跟在松紋道人身邊,親眼見證峨嵋失傳的陰陽神劍如何在這位手中重塑。

現如今,又在天山上窺見武道之極。

這位不老神話就在近前,赤塵子的內心無論如何打磨。

此時一顆心臟都在劇烈跳動,連帶著氣息都有些不穩。

“你們有信要送?”

“是。”

赤塵子聽到問話趕忙回應,掏出信來鄭重遞上。

“這是家師手書。”

趙榮將信接過,想到峨嵋派的金光山人年事已高,不由問道:

“除此信外,金光上人可有叫你帶話。”

赤塵子連忙道:

“家師怕我們言語有失,故而囑咐,若前輩相問,便說他要帶的話也在信中。”

趙榮微感好奇,將信拆開。

他與金光上人的交情并不深,不過是大派掌門之間的臉面之緣。

雖然峨嵋派因為陰陽神劍之事一直傳達深意,幾次邀請他去峨嵋做客,不過都被他謝絕了。

將信打開,從前到后看了一遍。

原本平靜的內心,微微泛出一絲波動。

這手書,也可以說是一份絕筆。

金光上人感覺大限將至,再次手書感謝恩情。

近年來峨嵋氣象翻新,金頂寺香火愈發旺盛,這與陰陽神劍是分不開的。

又因陰陽神劍的關系,金頂寺將快要斷了傳承的峨嵋九陽功接續,這份人情極大,也是金光上人不斷邀請他的原因。

這位峨嵋掌門久不出世,見客也少。

信中之意,也有為遵從餞行一生的行事之風而錯過下山至雁城感到苦惱懊悔。

趙榮倒是對他很欣賞。

因為這封信中,大限將至的金光上人反倒沒有再邀請他去峨嵋。

他寧愿帶著懊悔離開,也不想趙榮產生誤會。

這頗合峨嵋掌門的行事作風。

歲月無情,江湖迭代,老一輩人終將迎來謝幕。

趙榮又想到昨日所見的震山子掌門與震化子,二人都已白發蒼蒼,不復當年氣壯。

若是再讓他們如當年那樣帶著劍氣回昆侖,恐怕到不了玉虛殿就得喪命在半道上。

斟酌一二。

他也手書一封,讓赤塵子帶回。

峨嵋一行人離開衡山大殿后,倪靖英、卞安俊等人微微嘆息。

赤塵子望著手中另外一封信,也露出惋惜之色。

倪靖英道:“可惜,劍神前輩沒有去峨嵋的打算。”

“此事強求不得。”

赤塵子回望一眼:“我們也快些回去復命吧。”

他面色復雜:

“若師父得知劍神容顏依舊,恐怕會多生感觸。”

“是啊.”

峨嵋一行離開后,衡山大殿中又有留在雁城的大派天驕前來拜會。

“武當王野,拜見劍神!”

天山問劍后的第四日。

趙榮又來到神峰劍冢之下的山道上。

此時,這里已沒了幾日前的大批武林人士。

他們從五湖四海匯聚在此,如今又分流江湖。

停留在此地的,除了衡山弟子外,唯有幾名特殊的客人。

正是昆侖派的那幾位了。

震山子掌門與震化子已經在山道劍痕處站了許久,如果這處劍痕在昆侖的話,恐怕他們會日復一日地觀摩。

“幾位不多待幾日,今日就要返回昆侖?”

震山子朝他拱手:“此地是貴派禁地,劍神留我們在此數日已承情巨大,不敢再行打擾。”

“不錯。”

震化子看著趙榮,頗為感慨道:“這次我們師兄弟帶著門人從昆侖下來,除了叫他們增長見聞,更是想再見劍神一面。”

“只是這劍痕對我們吸引過大,才有如此唐突的舉動。”

趙榮早知他們對武道虔誠,故而笑道:

“多待幾日也無妨。”

“此地平日里十分幽靜,很少這般熱鬧。”

“更無多少故人踏足。”

震山子掌門搖頭,看著眼前未曾有多少變化的容顏:

“劍神就如昆侖雪山一般,皚皚雪白,風采如昔年。”

“我們師兄弟二人能與劍神再見,即便他日無機會再出玉虛殿,也無有遺憾了。”

兩位癡癡于劍氣老人與趙榮相對。

三人站在一起,分列劍痕兩側,短瞬的沉默,讓一旁昆侖傳人玄成子滿心感嘆。

他看到瀟湘秋風吹起兩位長輩的白發,而對面的劍神依然是青春鼎盛。

這樣的對比畫面,玄成子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震山子掌門拔劍出鞘,運足全身勁氣。

他臉泛白芒,長劍之上,更是添上一層有形刃光,正是劍氣所化,非只三寸,卻遠不是玄成子能比,也遠超當年的乾坤一劍!

劍氣出現剎那,震山子面露傲色。

“劍神,老朽的劍氣如何?”

“妙!”

趙榮毫不吝嗇:“從無到有,叫人刮目相看。”

“早聞兩位在昆侖修出劍氣,今日一見,知此道不孤,甚為喜悅。”

“只是沒想到”

“當年的小小氣勁真能成為影子,兩位叫我也看走眼了。”

兩位老人聞言放聲大笑,極其豪邁。

震化子撫須笑道:“雖與劍神的劍氣無可比擬,但我師兄弟二人已經滿足。”

“我們功業至此,就算師祖在世也想象不到。”

“昔年的追求早已圓滿。”

他們朝趙榮拱手,“這一切,還要多虧劍神。”

趙榮笑道:“觀我劍氣者天下間成千數萬,但練成之人鳳毛麟角,此乃兩位之能,我就不居功了。”

震山子掌門收起劍氣,長劍歸鞘:

“此番到衡陽”

他指著地上的劍痕道:“又看到這樣一劍,實在是意外之喜。”

“可想而知,只憑參悟這一劍,老朽余生都不會寂寞。”

“不錯。”

震化子接話:“這便辭行。”

“我師兄弟二人要趁熱打鐵,將這一劍也帶回昆侖雪山。”

趙榮揶揄一聲:“我本想將昆侖掌門佩劍送還,但兩位如此心態,這佩劍,還是留在我衡山劍冢中的好。”

“若是我昆侖歷代掌門都能有此機緣,佩劍再珍貴,也心甘情愿割舍。”

震山子看得開,話語極為純粹。

而后,他與師弟震化子一道抱拳:

“劍神多多保重,企盼還有再見之日。”

兩人一如當年慷慨,行事干脆無比。

人到暮年,易傷春悲秋。

此番離別之言,倒是多了數分復雜情感。

趙榮望著他們白須華發,目光頓顯深沉,也拱手道:

“二位珍重。”

“告辭!”

玄成子沒有說話,匆匆多看趙榮一眼后,彎腰一禮,隨著兩位長輩下山去了。

不多時,山道上已沒了他們的影子。

“師父,昆侖派的幾位倒是妙人。”

一直沒說話的阿飛不禁稱贊。

一旁的阿青道:“震山子前輩的劍氣與師父的劍氣不同,他真氣化外的手段并不是太高明。”

“能化劍氣,靠的是一身精純的功力與昆侖劍術。”

“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若他能多幾十載光陰,成就不止于此。”

趙榮微微點頭,“你們可知,他為何能突破天龍五訣的上限修煉出劍氣?”

阿青正思考,阿飛果斷答道:

“在弟子看來,純粹的心促成純粹的功力。”

“他們對武道的追求,倒是如雪山一般潔凈。就好比點蒼派的鷹老,他能參悟妙諦,也是因為在高崖閉關,有了常人沒有的心性。”

阿青說了聲“有道理”。

又加了句:

“還有二十年如一日的毅力。”

趙榮點了點頭:“這也是你們要學習的。”

“多學多練,持之以勤。”

“是,師父。”

“你們的師弟跑哪去了?”

阿飛答道:“三師弟與四師弟去松潭鎮論劍去了,各派年輕一代都在朝那邊匯聚。”

“師父要去瞧瞧嗎?”

趙榮問:“小姝她們呢?”

阿飛道:“跟著向師叔他們一道去看好戲去了。”

趙榮頓了頓,又在兩名弟子的觀望下道:

“你們去吧。”

侍師許久,二人自然知道師父的性情,故而也不多問,直接告退。

趙榮瞧著他們的背影,本有心暗中跟上瞧瞧。

可陸續想到金光上人、震山子、震化子這些人,心下起了波瀾,便下天山,去了雁城衡山別院。

這處別院乃是后葺,規模甚大。

曲藝字畫一眾藝道,都能在此找尋。

輕車熟路,來到一間風格獨特的畫堂。

此地有書又有畫,又劍又有酒。

進了堂口,便見一名神態灑脫的老者身穿寬袍,背袖祥云、兩只白鶴。

仔細一看,那白鶴是畫上去的。

意態輕盈,振翅欲飛。

能寫意到這等境界的,自然是丹青生。

“哈哈哈,兄弟你來得正好!”

老人可不管他是不是劍神,一見到他,便拉著他的胳膊急急朝里面進。

“快來看!”

“玉臻畫的這幅孤峰鳴琴圖如何?是不是不輸文徵明的絕壑鳴琴圖?”

趙榮還未說話。

就聽一個少年脆聲道:“師叔夸贊太甚,我的畫功哪有那樣高。”

“爹爹。”

少年說完,恭敬的打了一聲招呼。

又滿臉笑意的迎了上來。

丹青生拽左邊,他則上前拽著右邊,一老一少,將他拉到畫前。

趙榮看著畫作,品道:

“孤峰獨倚,一把孤琴,暖香浮細,浮云賦閑,構圖巧妙,卻免不了蒼涼蕭颯。”

少年聞言,盯著畫作,往深處想,不禁有所觸動,生出一絲傷感來。

他人雖小,心思卻極為細膩,一臉擔憂地看向趙榮:

“爹爹因何而悲?”

丹青生卻是右手攥拳捶打左掌,將這股氣氛破壞了:

“兄弟,這畫重寫意孤高,不與泥淖相融,乃是佳作,怎么到你口中,成了雨打芭蕉,滴答答全賦了愁。”

丹青生大搖其頭,對趙玉臻道:

“你爹容顏不老,心卻要老了。”

少年求教:“那該如何是好?”

丹青生道:“你可以畫一幅虬松破風圖送給他,叫他如松破風,立根堅韌,不要被世俗風浪所浸染。”

“我輩江湖人,只要志趣在,萬般皆由心,人老心不老。”

趙榮沖著丹青生笑了笑。

又揉了揉少年的腦袋:

“玉臻,你怎不與他們一起湊熱鬧看比劍。”

少年道:“爹爹,我雖喜劍,卻又愛靜。”

趙榮看了看他黝黑的眼眸,心中有話想說。

想想還是算了。

只是轉了一個話題:

“過一段時日,我帶你去見好朋友。”

“爹爹,是去哪里?”

“常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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