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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地獄花現世

  被叫破身份,地上四人身子一顫,全都低下了頭。

  李衍沉聲道:“陳舵主認識?”

  “聽說過此人。”

  陳三回道:“他們是冀州吳橋的戲彩班子,就在這會通河沿岸廝混,名頭挺大,聽說還和另一個班子起了沖突,請人去調停。”

  說著,冷笑道:“也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竟敢勾結妖人謀反!”

  “謀反?!”

  此話一出,地上的楊老海猛然抬頭,咬牙道:“都是江湖同道,老夫栽了就是栽了,要殺要剮隨便,別胡說八道!”

  不怪他著急,殺人和謀反,完全是兩碼事。

  一個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不了碗大個疤。

  但謀反,卻是會連累親族,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

  “喲吼,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陳三樂了,眼中滿是嘲諷,“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十二元辰,動動你的狗腦子想想,若只是普通的江湖事,何須他們出手?實話告訴你,都尉司、玄祭司都已出動,這事兒遠不是你們的摻和?”

  “十二元辰?!”

  地上的老頭愣了一下,不可思議看了看李衍他們,顫聲道:“怎么會是你們,他不是這么說的…”

  見他這驚慌失措的模樣,李衍也不奇怪。

  這老頭道行,頂多一層樓。

  看似手段花里胡哨,實則只是簡單的幻術與戲彩門傳承結合。

  糊弄外行行,遇到他們,一眼就能識破。

  想到這兒,李衍面無表情開口道:“看來你們也是上了當,不妨把這事說清楚,既能將功贖罪,也免得被別人當做替死鬼。”

  然而,地上老頭聽到,卻咬了咬牙,不發一言。

  瞧這德性,李衍已心中有數,對著旁邊陳三使了個眼色。

  “來人!”

  陳三心領神會,一聲怒吼:“冥頑不靈,把那三個小的就地正法!”

  “是,舵主!”

  當即便有幾名漕幫漢子,拔出刀子,惡狠狠走來。

  “師傅!”

  “饒了我,跟我們無關!”

  三個小孩嚇得臉色慘白,哭爹喊娘。

  而李衍在一旁,只是冷眼旁觀。

  踏上江湖路,再非清白人。

  這三個小崽子,殺人放火的時候,眼都不眨,手下的冤魂肯定不少。

  保華書局、孟府,一大票人的尸體,還停在衙門斂房里。

  無論什么原因淪落江湖,他都不會有半點仁慈。

  “閉嘴!”

  地上楊老海滿臉青筋罵道:“當初喝血酒帶你們入門時就說了,遲早有這么一天,吃了肉,玩了女人,砍腦袋的時候也別認慫!”

  “這事逃不過,還不如死的像條漢子!”

  他說的慷慨激昂,但三名徒弟卻完全不買賬。

  “放屁!”

  “你個老東西,說的倒輕巧!”

  “還不是為了保你兒子,別拉著我們…”

  刀口之下,三名徒弟什么都開始往外說。

  “糊涂蛋!”

  楊老海恨不得咬死這三個小崽子,但掙扎不得,只能唉聲一嘆。

  陳三趁熱打鐵,終于撬開了這老頭的嘴。

  “我等來張秋,皆因聽說師兄臨老時,在這邊收了幾個姓孔的徒弟,弄得風生水起,所以過來打個秋風…”

  聽其訴說,李衍等人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戲彩門的誕生,貫穿神州歷史。

  雖說經歷漢“百戲”、唐宋“散樂”,才逐漸形成體系,但歷史要更加久遠。

  武術的源頭,來自于上古部落先民狩獵,雜技同樣如此。

  投擲標槍飛刀,攀爬、馴獸,都隱約能看到其影子。

  待到春秋戰國時期,諸侯爭霸,“養士”之風盛行,門客之內既有雞鳴狗盜之輩,亦有身懷絕技的武士和力士。

  這些人,就是戲彩門的雛形。

  時至今日,已成江湖中一股重要勢力。

  按照江湖劃分,他們屬于金、皮、彩、掛中的“彩”和“掛”。

  雖說奉呂洞賓為祖師,但在玄門中卻算是旁門。

  鉆研“術”,而不修道。

  戲彩門遍布神州,大大小小門派如過江之卿,主要集中在豫州的濮陽、周口,徽州的臨泉,蘇的建湖,魯州的聊城等地。

  還是冀州的吳橋,便是其中佼佼者。

  那邊的小孩,從小就開始練功。

  成年后,便組成一個個戲彩班子,走南闖北。

  可以說生下來,就是江湖中人。

  這楊老海不僅出身吳橋,還是術士,懂得不少幻術和秘法,自然混的很不錯,每年回鄉,上門拜訪者絡繹不絕。

  但家鄉人都不知道,這老頭早就走了歪路,根本看不上那一場場演出的辛苦錢,而是暗中受雇傭,殺人越貨,掙人命錢。

  然而,任何事都有代價。

  一次次做這種買賣,難免落下傷病。

  年輕時還好說,待到年邁,就已經有些力不從心。

  更麻煩的是,他年輕時只顧著自己逍遙,家中老人又太過寵溺,以至于獨子成了個惹事生非的混球,禍害四鄰,干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連家鄉都待不下去。

  那只是這樣,也還好說。

  楊老海攢了不少銀子,換地方當個富家翁也行。

  然而,他那兒子吃喝嫖賭,樣樣不落,不光敗了家產,還欠下賭場不少銀子,被一伙神秘人抓住把柄,進行要挾。

  這些年,楊老海帶著徒弟四處作案,全是受人驅策。

  掙錢只是其一,更怕的是楊家獨苗斷了根。

  “簡直是笑話!”

  陳三滿臉嘲諷,“瞧你也是個心狠手辣,腦袋別褲腰上的主,這分明是中了拴馬樁,怎么不想著破局?”

  “哈哈哈”

  楊老海悲聲一笑,“哪有那么簡單?”

  “那伙人身手高超,手段毒辣,而且還給我們下了藥,只要幾日不服,便抓心撓肺,如墮煉獄,想拼命也提不起念頭…”

  正說著,旁邊兩名小徒弟開始變得不對勁。

  先是渾身冒冷汗,隨后身子不自然的抽搐,好似在強忍著什么。

  但很快,他們就堅持不下去,“諸位大俠,這老東西的事我們都知道,你們想問什么都行,我們藥癮犯了,讓…讓我們抽一口…”

  說話間,已是眼淚鼻涕橫流。

  抽一口?

  李衍眉頭一皺,聲音變冷,“抽什么東西?”

  “就是那些人給下的藥。”

  此時的楊老海,也顯出類似癥狀,咬著牙,額頭滿是青筋:“諸位,還是讓我們抽一口吧,要不這三個小崽子扛不住,能咬爛自己舌頭。”

  李衍抽了抽鼻子,“東西在哪兒?”

  “就…就在河津客棧…”

  此時的楊老海,額頭也冒起了虛汗。

  “帶幾個人,去拿!”

  陳三也察覺出不對勁,立刻讓手下去拿東西。

  很快,這些人的包袱就被取來。

  楊老海和三名徒弟,和狗一樣跪在地上,兩手顫抖,從包袱中各自取出一個盒子,打開后,里面赫然是一些黑褐色膏狀物,表面黏稠,且帶有陳舊尿味。

  他們將其塞進煙桿子,然后就躺在地上噴云吐霧。

  之前的癥狀全部消失,而且表情,全是飄飄欲仙的模樣。

  “這…這是何物?”

  周圍人看的滿臉驚駭。

  楊老海可是術士,即便年邁,精神意志也足夠強悍。

  他的三個小徒弟,能練成如此出色的縮骨功,想來也吃了不少苦。

  怎么對這玩意兒毫無抵抗之力?

  而李衍,則面色陰沉冰冷。

  鴉片!

  他沒想到,這害人的玩意兒竟也出現了。

  此刻,周圍已圍了不少人。

  那孔家父子也湊在旁邊看熱鬧。

  年輕書生孔尚昭見狀,眼中若有所思,又在眾人目光中走過來,用手捻了些鴉片,在手中搓開,“這似乎…是米囊花。”

  王道玄同樣面色凝重,“孔居士認識此物?”

  李衍也有些好奇。

  這肯定是鴉片,但“米囊花”的名字他還是第一次聽。

  “書上看過。”

  孔尚昭點了點,頭起身道:“此物產于西域,六朝時傳入中原。《舊唐書》上曾記載,拂菻國進獻,唐時詩人郭震也寫了首《米囊花》…”

  “開花空道勝于草,結實何曾濟得民,卻笑野田禾與黍,不聞弦管過青春。最先此物是用來觀賞,諸多文人墨客贊其艷麗,一些醫家也將其入藥…”

  “宋時,此物被視為滋補良藥,蘇軾詩中提及‘鶯粟湯’便是此物,還制成‘佛粥’、‘魚餅’食用…”

  說著,面色也變得凝重,“我還聽過一件事。”

  “金帳狼國之時,《天竺錄》上記載,元景二十三年,樞密院脫脫帖木兒率軍征天竺,見阿芙蓉異術,能通幽冥、亂人神志。”

  “我記得原話是這樣說的,阿芙蓉者,梵名波旬淚。其花殷紅如血,實若罌囊,剖之得黑膏。天竺妖僧以之合尸油、人骨,可煉通幽香,嗅之則見仙神幻境,三日不絕…”

  “俘獲妖僧那羅延供稱:阿芙蓉膏可煉‘鬼兵’。取將死之人灌膏三日,則雖死能戰,刀槍不入…”

  “金帳狼國想用此物練兵,但后來不了了之。”

  陳三聽到,只覺后背汗毛倒豎,聲音都在發顫:

  “你的意思是,是金帳狼國余孽在背后搞鬼?”

  他不是怕,而是興奮。

  若真抓到金帳狼國余孽,這可是天大的功勞。

  大宣立朝已過百年,但金帳狼國給神州帶來的恐懼,仍不曾消散。

  鄉野之中,有不少怪誕傳說與其有關。

  甚至幾十年前北疆叛亂,也有金帳狼國余孽參與。

  “怕是沒那么簡單…”

  李衍微微搖頭,莫名覺得此事另有原因。

  想到這兒,他又沉聲道:“說罷,府中內應是誰?”

  此話一出,其他人都不意外。

  王道玄剛得到徐福遺簡,知道的人不多。

  而且對方先引蛇出洞,又派人直接跑向王道玄房間,必然是有人通風報信,當內應。

  地上的楊老海師徒四人,抽了幾口鴉片后,此時已緩過勁來,眼神呆滯,瞳孔渙散,沒有絲毫抵抗之力,張嘴便要說話。

  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口,一道身影便猛然轉身,往門外跑。

  赫然是陳府的一名中年漢子。

  李衍認得,此人是府中的花匠。

  但陳府有漕幫弟子守在門外,花匠又是個普通人,又哪能逃得掉。

  剛跑幾步,便被一漕幫漢子掐著脖子摁在地上。

  陳三的眼中,已滿是殺機,“說罷,是誰指使,留你個全尸,不禍及家人。”

  在府里安插眼線,已觸及他逆鱗。

  “陳爺饒命啊…”

  花匠嚇的跪倒在地,不斷磕頭,“我不知道事情這么大,是任瘋子廟的王廟祝,給了我二十兩銀子還賭債,讓我打聽此事。”

  “任瘋子廟,走!”

  陳三當即下令,帶著眾多漕幫兄弟往外走。

  李衍問清地點后,更是直接施展甲馬術,登萍踏水,伴著狂風飛奔,搶先一步到達了任瘋子廟。

  這任瘋子,雖疑似下八仙,但廟宇只是百姓為紀念而修建,真正羽化成仙的地方,沒人知道在哪兒。

  當陳三等人趕到時,唯有李衍一人,看著大火熊熊的廟宇。

  “人已經跑了。”

  李衍微微搖頭,看向遠處漆黑的運河。

  “陳三,你立刻把此事上報。”

  “讓都尉司查查那些東瀛人和紅毛番,看有誰再弄這玩意兒。”

  “此事,絕對沒那么簡單…”

  次日清晨,李衍等人便登船離開。

  那“爛牘先生”孔晦,在孔家也是忌諱,經過這些年轉世,估計早就和孔家沒了聯系,再待下去,也查不到什么。

  倒是楊老海這些人,提供了個情報。

  當初設局坑他的兒子的那些人,

  就在天津!

  這次李衍他們乘船,乃是陳三親自安排。

  船上皆是漕幫的人,沿途自然沒人招惹。

  什么水匪路霸,全都遠遠避開。

  這也讓李衍看到了漕幫的威風。

  相較于排教,漕幫和朝廷走的更近,所以在北方運河,基本是漕幫的天下,排教連艘小舢板,都插不進來。

  行船一日,日近黃昏。

  李衍正在船艙內打坐,就聽到外面甲板上,漕幫弟子恭敬道:“諸位,我們到臨清了。”

  眾人聞言,立刻起身往外走。

  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神州氣運更迭,既有神都洛陽的衰落,也有其他城市的崛起。

  就比如這臨清城,如今的名聲,甚至超過了濟南。

  “富庶甲齊郡,繁華壓兩京”,說的便是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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