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用起了激將法?
李衍有些無語,搖頭道:“前輩說便是,我先聽聽。“
“小小年紀,這般無趣…”
陰九歌被打斷了興致,抱怨一句后便開口道:“計劃說來也簡單。”
“這地宮分天地人三才,‘天’還好說,有隨侯蛇珠鎮壓,但這‘人’位卻有破綻。”
“里面鎮壓的,是六國術士冤魂,取三皇靈木,借秦律規訓,實則是為了全天地人三才布置。”
“然而,六國術士冤魂,本就與秦有仇,還吸收了妖眚之炁化為魔物,壓制的時間越長,反噬就越大,所以才出了問題。”
“這多半就是徐福留下的漏洞,王玄謨鵲巢鳩占,只能借六國血脈延緩。”
“待會兒老夫使個法子,破這‘人’位,必然引發不小動蕩,以便趁機進入其中。”
“但里面能容活人,必然有所布置,只能隨機應變,生死難料…”
李衍聽罷,毫不猶豫點頭道:“此法可行,有勞前輩相助。”
“好說!”
陰九歌也不廢話,又從腰間皮囊中取出一把墓土,掐訣念咒撒在身上。
其身上生氣竟緩緩消失,渾身陰氣繚繞,宛如死人。
李衍看到,心中暗贊。
不愧是冥教老前輩,這種術法聞所未聞。
不等他眨眼,陰九歌便身子一轉,再次用出土遁術。
風沙呼嘯,轉眼間遁入地下,消失不見。
李衍也不傻等,再次掐子午訣,小指一挑,飛出個芻靈紙人。
“黑帝靈書,天蓬寶符。令行風火,山傾木枯。”
隨著《召酆都猛將咒》念誦,李衍身后立刻陰風呼嘯,出現一道黑影,與芻靈紙人重合。
依舊是召喚內壇八將加持,不同的是,這次召喚了劉元帥。
劉元帥神名,乃“酆都走犬使”。
后方黑影旁邊腳下,也有條靈犬的虛影。
這位冥將,主管捉拿追懾,有其力量加持,遁法和嗅神通都會增強。
在使出玄水遁后,李衍的身形連同炁息,徹底消失,毫不弱于陰九歌秘法。
與此同時,下方也出現了動靜。
但見老頭陰九歌靠近地下河形成的冥海時,被迫停下土遁。
他也沒繼續前行,而是站在河邊,從懷中取出羅盤,對著河對面的冥道回廊,調整位置,咬破中指,在羅盤上勾勒符箓,同時死死盯著對面,口中不斷念誦咒文。
沒過多久,周圍便狂風呼嘯。
“冥海”之中水浪翻涌,對面也風沙翻卷。
這是地脈之炁變動的征象。
陰九歌外號“中央壘墳翁”,行走四方,改兇地為吉壤。
地師有關的手段,早已爐火純青。
地脈擾動,雖說規模不大,但早就出了問題的“人”位,頓時出現異動。
陰霧中那些個“秦吏”虛影,再次停下,發出凄厲嘶吼。
冥道上方壘砌的三皇靈木,也嗡嗡震顫,落下塵灰。
就是現在!
李衍毫不猶豫,從石臺上縱身而出。
他此刻用了遁法,身形斂去,唯有一團水霧,從斜坡上飛馳而下,轉眼就到了河邊。
此刻的“冥河”,早已是波濤洶涌。
里面藏身的白影黑發,也顯出原型,正是五色尸蛛。
但與外面那些尸蛛不同,河里面的這些,全都裝在陶器中。
秦時瓷器技術還未成熟,主要是灰陶、紅陶和彩繪陶。
河里的這些,也全都是陶棺,上面描繪著光怪陸離的符紋。
因為凝結了厚厚的水垢,所以呈灰白色。
密密麻麻的黑色蛛絲,從陶棺縫隙中蔓延而出,看起來就好似水鬼。
這些五色尸蛛,原本是用來防御,因為地氣暴動,此刻也顯得暴躁不安。
鋼鐵般的黑色蛛絲,全都伸出水面。
隨著陶棺在水中上下起伏,水面上竟好似升起黑色火焰。
此情此景,著實令人驚駭。
就連陰九歌的臉色,也變得凝重。
他早已知道這地宮危險,但比他想象的還嚴重。
光這冥河,就是個大麻煩。
那些個五色尸蛛倒好說,此物見不得光,打破陶棺,火燒便死。
但若弄死一只,便會驚動整個地宮。
想要潛入,基本是不可能。
或者,要另想辦法…
就在他猶豫時,忽然見到河面上出現一連串淡淡波紋。
險之又險,從一具具陶棺旁經過,沒驚動任何一只。
好遁術!
陰九歌忍不住心中暗贊。
尋常的水遁,只能從水下前行,頂多遮掩些炁息。
而李衍的水遁,卻能在掀起的水霧中穿梭,毫無痕跡。
怪不得,徒兒申三酉對其如此推崇。
想到申三酉,陰九歌的眼中,又升起濃濃的擔憂。
他微微嘆息,便守在河邊查探。
在五方陰祭之中,他年齡最大,雖德高望重,但炁血已經衰落。
如今,已沒有足夠的體力和精神,應對這種狀況。
能做的,只有在旁等待。
萬一李衍出事,就立刻出去求援…
另一邊,李衍已穿破水霧,滑落到岸邊。
沒有片刻停頓,落地后,他足尖一點,便再次騰空而出。
陰九歌造成的動靜,已引發上方警覺。
但見這假羅酆山頂部,霎時間狂風大作,黑霧洶涌。
肉眼可見,密密麻麻的人影,混在黑霧中飄下。
全是曾在洛陽肆虐的紙人。
雖說是敵人,但李衍也不得不承認,王玄謨這些紙人確實厲害。
單憑這紙人術,在如今的玄門江湖,就能位列頂尖。
李衍知道此時并非最佳時機,收斂氣息,安靜等候在冥道外。
靠近了看,這冥道更加詭異。
碩大的青石之上,布滿雕琢痕跡。
上面滿布斑駁,似乎是曾經長滿青苔,后來又剝落。
磚石顏色發黑,凝結著一層寒冰,霧氣翻涌,就連通道外地面都有白霜。
李衍看的后頸發涼。
這些巨大磚石,竟然全都是魘鎮之物。
通常來說,這種東西只會出現在老墳中,長時間陰煞侵染才會形成。
魯班法中有用此物害人之術。
一小塊墓磚,就能害的人家破人亡。
眼前這些,個個都有磨盤大,分明是從皇陵中取出!
更詭異的,是里面寒霧中若隱若現的身影。
原本身著秦時官吏服飾,但如今卻身形扭曲,服飾也開始變化。
六國術士冤魂,快要鎮壓不住。
就在這時,那些紙人也終于趕到。
霎時間,兩股恐怖寒霧碰撞在一起。
紙人的尖嘯聲,冥道內冤魂的嘶吼聲連成一片。
寒風裹著煞炁陰霧向外噴涌,李衍的遁術都受到影響,差點兒露餡。
還好,劉元帥的力量、龍蛇牌加持,讓遁術得以維持。
讓李衍驚訝的是,如此恐怖力量下,那些紙人竟沒有被扯碎,反倒吞吐著周圍陰煞之氣,從體內發出若有若無的誦經聲。
“魂兮歸徠!以秦篆刻骨,楚覡盟牲。東有槫木,西有燭陰,南瘞三牲,北鎮人牲…”
好兇狠的咒法!
李衍聽的分明,心中亦是凜然。
再看那些紙人,身上都出現血色字跡,正是他們所吟誦的咒文。
李衍心有所覺,這咒文或許十分重要,便暗自記下。
而這兇狠咒文,也確實有用。
隨著誦經聲連成一片,冥道中的冤魂,也漸漸平靜。
沒有任何猶豫,李衍立刻縱身而出。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冥道內的玩意兒剛被鎮壓,他此時通過,也不會引發暴動。
真正的威脅,反倒是這座冥道。
“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雍堤水…
“不夏月,毋敢夜草為灰…”
“五人盜,贓一錢以上,斬左趾,又黥以為城旦…”
剛進入其中,恢宏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
是《秦律》!
不僅如此,里面的陰煞之氣侵染,竟好似針刺全身。
化《秦律》為咒法,這種手段還是頭一回見。
怪不得里面的六國冤魂,都化作秦人打扮。
李衍忍著劇痛,化作一道清風,從那些面容呆滯的虛影之間穿過。
甚至多繞了個彎,避開了紙人大軍。
終于,他順利穿過通道。
再睜眼,已來到了假羅酆山上。
李衍凝神仔細觀望。
這里的布置,與真正的羅酆山六宮有所區別。
最明顯的,便是六宮位置。
而在六宮門口,還有巨大石碑,上面用小篆寫著:
楚魂居東,韓趙魂困北,周王室殘魂鎮于西…
原來如此!
李衍看到后瞬間了然。
這些宮闕的位置,似乎與秦滅六國的順序有關。
里面不用說,就是當年吸收妖眚之氣,化為魔軍的六國陰兵!
所有的宮闕門外,都擺放著一口口棺材。
棺材的樣式,大多是朱漆為底,描龍畫鳳,是當今風格。
不用說,都是修煉了“尸柩長生術”的妖人。
他們應該是王玄謨的手下,在此鎮守六宮。
忍住心中殺意,李衍悄無聲息鉆入中間地道內。
因為要搬運棺材出來,所以地道十分開闊,青磚鋪地,沒有半點灰塵。
李衍看到后,心中提起警惕。
當術士的都知道,太過干凈并非是好事。
民間百姓家中,養鬼養蠱者,大多會將家收拾的一塵不染。
里面怕是有東西…
洞窟之中,一片漆黑。
好在有劉元帥力量加持,李衍的嗅神通更加強悍,不受此地陰煞之氣影響,憑借嗅覺和聽力,在漆黑無光的地道中飛速穿梭。
地道的深處,也讓他有些意外。
向下穿梭百米后,才看到一座地宮。
地宮之內,密密麻麻擺放著棺材,以八卦陣方位分布。
而在地宮四角,則依次矗立著十二座青銅秦俑。
這是…仿制的秦十二金人?
再看那些秦俑手掌,全部掌心向內,似乎在掐訣,形成某種陣法。
李衍心中了然,這應該就是活人能在假陰司生存的原因。
那些棺槨中,便是被王玄謨捉來的六國血脈。
然而,李衍卻沒有妄動。
這些棺槨全是特制,陰氣十足,壓制了活人氣息。
他的嗅神通,也聞不到里面到底是誰。
密密麻麻上百口棺槨,總不能一個個去翻…
還有八卦陣中央,還有一口巨大的青銅棺,被諸多木棺環繞。
里面的氣味同樣聞不到,
恐怕就是看守此地的妖物。
與此同時,洞外再次響起風聲和呼嘯聲。
卻是外出的紙人大軍已經回歸。
不僅如此,祭祀聲再次響起。
李衍耳朵微動,身子一閃,連忙緊貼墻壁。
但見一片片紙人,隨著風聲呼嘯而至,身上蔓延出細密蛛絲,將一口棺材裹起。
李衍知道,它們又要血祭鎮壓下方冥道。
咚咚咚!
紙人們抬起的棺材中,忽然有響聲傳來。
似乎有人在里面拼命拍擊。
對方并沒有被煞氣迷魂,應該是修行者。
咔嚓!
木棺頂部忽然碎裂,一只粗糙的手掌伸了出來。
這手掌很是古怪,拇指粗壯,其余四指竟然平齊,如同鏟子一般。
是趙驢子!
他見過這只手,當時徹夜喝酒時,還問過趙驢子。
這是趙驢子家趕山一脈秘法。
將孩子從小放在墳墓中,練就夜貓子眼。
自三歲起,就開始用手指插土石砂鐵,學習取寶之術…
李衍心中一喜,毫不猶豫出手。
斷塵刀出似龍吟,且以雷法加持,噼里啪啦電光閃爍。
李衍足尖一點,瞬間破空,落入紙人陣中,踩在棺材上。
斷塵刀左右揮砍,兩把斷魂飛刀帶著電光上下翻飛。
這些紙人的弱點在于火。
但雷法之兇猛,遠勝平日凡火。
周圍紙人的尖叫聲不斷響起。
刀光所過之處,紙人被一劈兩段,尖叫著化為火團。
連同里面的陰魂,盡數化為飛灰。
轉眼之間,周圍紙人就被清除。
轟隆!
懸空的棺材猛然墜落。
李衍腳下順勢發力,棺材應聲碎裂。
他伸手一撈,拽出一人,正是許久未見的趙驢子。
此刻的趙驢子,已是模樣大變。
這原本憨厚的年輕人,短短時間已滄桑許多。
滿臉皺紋,甚至長出了白頭發。
他驚慌失措,兩手亂撲騰,待看到是李衍后,便渾身一僵,隨即眼眶發紅,渾濁的淚水嘩啦啦往外流,張了張嘴巴卻聲帶干澀,無法出聲。
“別說,我懂!”
李衍拍了拍他的肩膀,將其攙扶而起。
與此同時,洞外也是一片大亂。
六宮之外的棺槨,全都騰空而起,操控著密密麻麻的紙人,裹著陰風黑霧,從外向內涌,直接將出口堵的水泄不通。
“趙驢子,跟在我身后!”
李衍目露殺機,身上漸漸涌起黑霧。
這種時候,只能用神變法,化作雷神,殺出一條血路。
嘎吱吱 但就在這時,身后再次有異動傳來。
諸多木棺圍繞的那口青銅巨棺,竟緩緩開啟。
寒霧之中,一道身影緩緩坐起。
那是個身著白袍的男子,頭頂帶著冠冕,漢時衣服樣式。
衣服整潔如新,但其面孔卻一片青紫,布滿褶皺,雙目血紅,白發如枯槁。
霎時間,惡臭的尸氣彌漫洞窟。
然而,李衍卻不驚反喜。
隨著這怪物出現,勾牒也變得滾燙。
逃走的“楊尸”魔氣,就在這怪物身上!
“趙驢子,閉眼!”
李衍一聲低喝,直接取出勾牒。
“天有紀,地有綱,陰司拘魂,陽人回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