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孤峰上,一處山體洞窟中。
角落處,躺在草墊上熟睡的青年,像是做了什么噩夢,眉頭緊皺著。
青年睡得很不安穩,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陸燃猛地睜開了雙眼。
眼前的一幕,讓他有些迷茫,夕陽的光芒透過洞口,落入洞內。
一道道光束中,隱約可見彌漫的沙塵。
陸燃雙眼漸漸恢復焦距,終于想起來,自己身處何方了。
過往五六十天,他四處征戰,也在山界到處流浪。
今日露宿風雪交加的雪林,明日躲進灰霧籠罩的鎖魂山區。
相較之下,他來的最多的地方,還是西北大漠。
這座遺世獨立的漠孤峰,自帶著一股獨特的氣質。
悲涼,孤寂。
不必擔心見到任何生靈。
所以陸燃喜歡這里,見不到人,自然見不到悲傷的故事。
有點自欺欺人的意思。
圣靈山,慢慢恢復了往日的秩序。
一批批人族弟子被丟了進來,一個個小幫派、一個個名門大派重新筑起。
又一個個覆滅,人們一批批死去。
重蹈覆轍。
相比于之前,圣靈山的生存條件更加惡劣了,因為這里還有巡視的天境·劊子手。
這類人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就像一個人走在路上,見到地上爬行的幾只螞蟻。
無關仇恨與喜惡。
踩與不踩,一念之間。
不解決凌駕世間的神魔,不從根本上改變規則,永遠會有人被丟進這座屠宰場。
“呵”陸燃深深地嘆了口氣,一手扶著額頭,坐起身來。
見得多了,應該麻木不是嗎?
可為什么,自己越來越恨呢?
“嗯?”陸燃這才想起,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呼喚自己,這才醒來的。
他在精神世界內檢索了一番,隨即盯上了一座邪塑——黑燈籠。
元夕?
哥!少女的呼喚聲變得清晰,你終于回我了。
你好久好久沒來看我了。她小聲說著,帶著一絲絲委屈。
陸燃有些愧疚,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說自己很忙?
的確。
但自己能在漠孤峰上休整,就不能回燃門休息么?
距離之于自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所以.
還是不想回去罷了,不愿面對那些充滿希望的眼神。
那里的每個人,都奉他如神明,是那樣的虔誠。
可是這尊無所不能的神明,卻帶著人們背井離鄉、狼狽逃亡。
陸燃更清楚,弟子們都在期望著什么.
哥,你在聽嗎?你在哪里嗯,最近過得好嗎?喬元夕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我在西北呢,在漠孤峰。
漠孤峰?是不是秦神將說的那個美景呀?喬元夕似乎來了些興趣,又或是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借口,語調高了不少。
對,你要過來么?陸燃抬起眼簾,看著灑落洞內的夕陽光束。
好呀好呀!喬元夕急忙回應著,語氣歡快了許多。
淚星墜能傳送這么遠么?我去接你陸燃傳音一停。
就在他身側,一枚淚滴狀的能量團悄然浮現。
“鈴鈴鈴”
黑裙少女邁步走了出來,腳踝處精美的天音鈴,發出著清脆悅耳的聲響。
陸燃滿心贊嘆。
法器·淚星墜的傳送距離,竟然這么遠?
陸燃可是位于圣靈山西北、大漠最深處,喬元夕則是在遙遠的東方、遠離大陸的遠洋海島上。
“哥!”喬元夕笑眼彎彎,甜甜地喚了一聲。
可隨后,她臉上沒了笑意,打量著滿是沙塵的小洞窟,又看了看陸燃身下的破爛草墊。
喬元夕蹙起眉頭:“你怎么在這里休息,環境這么差.怎么不回天涯海角呀?”
天涯海角,
燃門七島所在區域的總稱。
說起來,這一名稱還與陸燃有關。
自從他將燃門大島的東側海崖命名為“天之涯”后,“天涯海角”這個名字應運而生,在燃門弟子的群體中漸漸傳開了。
“大漠嘛,有點風沙在所難免。”陸燃笑了笑,示意著不遠處的洞口,“去看夕陽吧。”
然而喬元夕并不在乎美景。
她半跪下身,細細打量著陸燃的面龐:“你憔悴了好多哦。”
陸燃:“.”
他的任務強度的確很高。
時至今日,他園內那些已經激活的邪塑,皆已晉升天境。
陸燃當然沒歇著,繼續殺戮其他邪魔種族,為以后激活而做準備,的確很少休息。
海境之軀再怎么抗造,也禁不起他這么折騰。
“唔。”喬元夕滿眼心疼,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撫上了陸燃的面龐。
她的手中,燃起了黑色火焰,漸漸蔓延陸燃全身。
“你好像晉級了?”陸燃打破了沉寂,轉移著話題。
“是唄,所以才敢借著機會,打擾你。”喬元夕癟起了小嘴。
“什么打不打擾的,你隨時可以找我呀。”陸燃笑了笑。
喬元夕依舊癟著嘴,看著陸燃。
二人的確精神相連,溝通起來,比打電話都方便。
然而喬元夕與石塑綁定之后,與陸燃的私下交流并不多。
通電話,沒什么困難的。
真正難的是,你看著通訊錄上的電話號碼,下定決心、撥打出去的那個動作。
洞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喬元夕調整了姿勢,跪坐在地,手中始終釋放著籠中火,滋養著陸燃的身心。
不知過了多久,陸燃輕聲道:“你再不看落日,就見不到了。”
“那就下次看。”
陸燃被噎了一下,張了張嘴,隨即沒話找話:“大家都挺好的?”
“鄧姐姐和如憶姐姐,上個月就晉級了。”喬元夕不滿地嘀咕著,“她們給你準備了驚喜,結果你到現在也不回去。”
“驚喜?”
“唔。”喬元夕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燃著黑火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呵呵。”陸燃忍不住笑出聲。
相比于籠中火,眼前這位可愛的少女,更能治愈人心。
喬元夕立即轉移了話題:“燃門還有不少人晉級,這么多偽神聚在一起,順風車簡直是一輛接著一輛.”
之前在云海崖,燃門高層將士們就常常分批次、集中在某一個時間段內晉級。
而今,燃門下屬各大門派的領袖、一尊又一尊石塑全都匯聚于天涯海角,著實是互幫互助起來了。
“對了!瑩瑩姐和牛頭,也先后晉級海境了哦!”
“厲害了!玉堂呢?”
“快了哥也有進步,不過還在江境掙扎呢。”喬元夕忍不住掩嘴竊笑。
陸燃也笑了。
可憐的鄧少,名聲在外了屬于是。
“快了哥可老慘咯,每次見到鄧姐姐,頭都恨不得埋進地底去”喬元夕似是想到了什么畫面,臉上笑開了花兒。
陸燃則是有不同的想法。
鄧玉湘已經是海境巔峰了,絕大多數人見到她,都會把頭垂得很低很低吧。
“哥你跟我回家么?”喬元夕突然道。
“回家?”
“如憶姐姐說了,算算日子,你也該閉關尋求突破了。”喬元夕立即道。
“今天幾號了?”陸燃閉上眼睛,默默感受著身體狀況。
“已經是六月二十三了!”
“哦。”陸燃輕輕點頭。
差不多吧。
不過修煉進度,應該沒達到小如憶的計算標準。
原因也很簡單,高強度的任務作業,還是影響到了陸燃。
誠然,陸燃早已習慣了在戰斗中修煉,但由于他走上了一條暗殺的道路,為了避免神力波動,他有時會暫停汲取神力。
有得有失。
園內已經激活的石塑,境界可查。另有許多尚未激活的重點石塑,境界應該也很高了。
比如說陰花旦、漁家翁、九幽雀等等許多石塑。
陰花旦,武天帝的另一面;漁家翁,洛神將的另一面。
九幽雀,則是煌雀一派的死對頭。
未來,陸燃打算將天雀閣主·金雀兒納入麾下,化身邪神九幽雀。
“哥回去歇歇吧,你太累了。”喬元夕抱住了陸燃的胳膊,小聲央求著。
“嗯,好。”
“誒呀回去嘛,我都想你誒?”喬元夕愣了一下,隨即面色欣喜,“你答應啦?”
陸燃再度確認,點了點頭。
對于小元夕,他始終不愿拒絕。
現在想想,當初與血顱一族廝殺時,在九天崖的銀河瀑布處,好像也是小元夕追過來,將他帶回家的?
背后,也是姜如憶指使的吧。
好一個燃門夫人!
倒是會打七寸 想到這里,陸燃不由得面色怪異。
其實,小如憶可以親自傳音的,陸燃自認為,也很難拒絕她的請求。
“嘻嘻”喬元夕開心得搖了搖陸燃的手臂。
“去看日落吧。”陸燃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帶著她站起身來。
夕陽無限好。
可惜不讓瞧。
兄妹二人來到洞口處,沒能見到如血殘陽,但是見到了一縷縷晚霞。
“哇”喬元夕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
“明天黃昏,我再帶你來看。”陸燃輕聲道。
“嗯嗯!對了哥,秦神將說的圣靈七觀,你都看遍了吧?”喬元夕扭頭,抬眼看向陸燃。
陸燃微微挑眉:“圣靈七觀?”
喬元夕伸出一根根青蔥玉指,如數家珍:“千花嶺的花海與日出,漠孤峰的風沙和日落;
冰心湖的小雪,隱千山的晨霧,月影天池的星與月;
煙雨湖的迷蒙細雨,九天崖的銀河瀑布”
“你記得比我都清楚。”陸燃心中了然,笑著搖了搖頭,“中間三個沒去過。”
“好!”喬元夕眼前一亮,“冰心湖留給我.不,月影天池留給我!我們一起去看!”
“都留給你。”陸燃直接道。
“不行不行,不能太貪心”喬元夕小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為什么不能貪心?”
“媽媽會罰跪的。”
“我又不罰你。”
“唔也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