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鬼啊?
王機玄的白骨傀儡‘瞪圓了眼’。
他此刻行到了一處干涸的大澤附近,大澤邊緣有幾個煞氣匯聚的點,按照王機玄之前探查總結出來的經驗,那幾個點都藏著殘缺寶物。
這嗓音從何而來?
王機玄絲毫不敢大意。
雖然他和牡丹已經掌握了進出此地的小技巧,但遲則生變的道理,他也是懂的。
他們進入此地的過程并不算隱秘,其他勢力自然有可能想到利用煞氣‘滲’進來。
王機玄停下動作,白骨傀儡駕云靜靜等了一陣。
他忽然又聽到了那個嗓音。
“唉…看來是老身誤會了…”
王機玄依舊沒有任何回答。
他靜靜等待了片刻,發覺沒有任何恐怖氣息直接降臨,這才小心翼翼地駕云離開此處。
連那幾個殘缺寶物的所在點都沒標記。
忽然,那嗓音再次響起,比起此前的沙啞暗沉,這次多了幾分活力:
“你是活物嗎?不用擔心,我對你沒有惡意,也傷害不到你。”
王機玄沉吟幾聲,用仙識對周圍傳聲。
他說的是…
“奇變偶不變!”
“嗯?”
“我曾經最愛的女人是誰?”
“這?”
“我們的家鄉,那顆蔚藍的星球的名字是什么?”
“你在說什么?”
蒼老的女聲滿是疑惑,說的一直是仙界古時的用語,這用語的一些語法,與現如今的仙界通用語有輕微不同。
簡而言之,這女聲的主人大概率不是赤蛇。
“你是在懷疑,我是你想找的人嗎?那你不妨朝左手邊找尋六百里,能看到有個小小的墳頭,我就在這里面。”
王機玄緩緩搖頭,對女聲所說的方向拱手行了道揖。
白骨做這般動作,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滑稽。
王道長是懂扯大旗的;
他緩聲道:“晚輩多有失禮,還請前輩勿怪。只因,此前晚輩家中長輩,一位修歲月大道的大羅金仙,將家姐埋在此處修行,大概有個兩三千年,現如今,晚輩來接家姐回去,又不知她具體方位…這考題著實太難了。”
“哦?”
女聲明顯有些驚訝:
“歲月大道的大羅金仙?這不可能,獨修乾坤者都不可成大羅,更何況是成為歲月大道的執掌者。”
王道長嘆曰:“我家中長輩也是歷經坎坷,跨越數百萬年,甚至遭各方勢力圍剿,最終落得只剩孤單一人的悲涼境地…唉,他著實是不容易的。”
女聲嘆道:“又有誰容易呢?螻蟻怯強,強者怯死,一無所有的時候倒是干脆,死了就一了百了,有了牽掛之后就有了制約,然后自身就滿是弱點,被人欺凌、乃至凌辱,到最后,還不就是死這一遭?一切不過空幻。”
女聲的主人明顯有些傷感了。
王機玄心念微微晃動。
他略微思忖,操控白骨傀儡駕云,朝嗓音傳來的方向飄去。
過了五六百里,他看到了一座斷崖,斷崖的底部鋪滿了各類兵刃,就在底部角落、靠近斷崖切面的位置,有個用碎石堆砌出的墳頭。
墳頭旁坐著一具暗黃色的枯骨,枯骨身上還有這幾塊沒被風化的布條。
王機玄離得近了些,仙識慢慢探查,能看到墳內有個宛若碧玉凝成的頭骨。
不斷跟他交流的女聲,就是這塊頭骨。
“你放心過來了?”女聲帶著幾分無奈,“我也是被你驚醒的,還以為你是傅家的后人。”
“前輩姓傅?”
“我夫君姓傅。”
女聲低聲呢喃著,似乎陷入了漫長又久遠的回憶。
歲月悠悠,往事已去,而今不過枯骨一堆。
女聲嘆道:“不曾想,我這一縷殘靈不滅,還被煞氣污染了,現如今成了這孤魂野鬼,想死都不能…你能讓我死去嗎?當幫我一個忙,看在我們都是人族的份兒上。”
王機玄想了想:“我現在恐怕做不到,前輩生前修為太高了。”
“嗯,我是這個戰場參戰的幾方中,能排前十的…不然也不可能到現在還能保持意識…”
女聲似乎有些痛苦,發出了幾聲輕哼。
她繼續說:“你實力確實是很弱,有五品天仙嗎?”
“有的,這個是有的,這個是我的傀儡,我過來尋找家姐。”
“那不如這樣,咱們打個商量,我幫你找你姐姐,事成之后你想辦法殺掉我。”
女聲低聲說:
“被煞氣污染后,我想死都很難了。
“那如果你無法殺死我…你能留下來陪我嗎?”
王機玄立馬就要轉身逃命。
但他剛有這個想法,心底就泛起了警兆,靈覺在提醒他極度危險。
靈覺通常只涉及本體;
也就是說,他本體可能都能被這個孤魂野鬼找上門…
“不能,”王機玄認真回答,“我還有更多事要去做,比如跟天道做斗爭,保護更多無辜人,對抗天道中的寄宿意念體。”
女聲多了幾分疑惑:“天道里面的寄宿意念體?那是什么?”
“婆羅。”
“婆羅…大道在回應這個名字…確實是婆羅…”
女聲中的沙啞逐漸退去了,多了幾分空靈感。
她說:“你竟然還有這種志向,真不錯…可我自己在這也很寂寞,我幫了你,你也該幫我,如果我找不到你姐姐,我也不會要求你多做什么…可以嗎?我很寂寞…真的很寂寞…”
墳頭下傳出了淡淡的哭泣聲。
一縷縷淺紅色的氣息從碎石中冒了出來。
王機玄本體,渾身雞皮疙瘩亂炸。
他感受到了一股詭異的、強橫的、堪比上三品金仙的威壓。
這威壓似有若無,又直達他的道心和意識體,仿佛只要稍有不慎,他的意識就會被這鬼東西污染。
現在后悔過來也沒用了。
王機玄靈機一動:
“那你為什么不出來走走呢?
“我可以在找我姐姐的同時,稍微幫你解解悶兒。
“如果后面能打開這個小天地跟外面交流的話,我可以送你一些解悶兒的小玩具。”
“解悶兒的小玩具?”女聲多了幾分疑惑。
王機玄也沒辦法描述。
在牡丹女王統治的機械體大軍中,總會有一兩個神經病機械體,要么極度話癆,要么極度抑郁,隨便給這位前輩搞幾個,估計能把這前輩的怨氣化解個大半。
“你還真是個好人呢。”
女聲如此說著,而后那些血紅色的氣息就緩緩飄起,凝成了一只纖纖玉手。
這玉手用食指和中指當做雙腿,在石頭上靈巧地走了下來,齊平削掉的手腕末端,慢慢長出了一支怒放的梅花。
怪手的手背上出現了一張模糊的面容,瞧著倒也算眉清目秀。
就是整個畫面搭配起來,有那么一點點的驚悚。
王機玄故作鎮定:“前輩怎么稱呼?”
“阿梅…”
王機玄淡定地點點頭,轉身駕云趕往遠處。
云頭突然一沉,卻是怪手跳了上來。
王機玄總感覺,自己身邊仿佛有一頭千丈高矮的巨獸。
一朵黑云,一具白骨,一只怪手,就這般漂在這個昏暗、破碎的世界,茫茫然找尋著什么。
怪手好奇地看向各處,忽然有些傷感,低聲說:“好好的一個小天地,就這么被我們毀了。”
“前輩,你們當時是進攻方?”
“嗯,”怪手說,“我本來是在閉關,想跟夫君孕育大道圣體,來應對接下來的大劫,是夫君忽然得到了消息,說是獸族巨擘利用百獸精血,即將培養出黃天圣體,可吸納億萬生靈生魂而抵達超凡之界,那對我們而言將會是一種巨大的威脅。”
王機玄操控的白骨面露恍然。
“所以你們想防患于未然。”
“其實還不止呢,”怪手說,“當時的第二大族龍鳳族,想借這次機會覆滅第三大族獸族,特意來找我們談判…可沒想到,這是他們的計謀,謀劃了百萬年之久的計謀。”
“百萬年…”
“是呀,龍鳳族和獸族用百萬年積累仇恨,互相攻訐,我們人族上當了,真以為他們成死對頭了。”
怪手輕輕一嘆:
“所以,這個小天地中,我們人族精銳遭了埋伏。
“不過,呵呵呵,那些家伙也不好受,我們最后隕落的高手,應該是三比二,他們是三,我們是二。
“我就死在這里了…只剩下了一個頭顱…”
王機玄問:“你墳頭旁邊的白骨,是你的夫君嗎?”
“不是,他差點成為我的夫君,不過最后我選擇了我的夫君…我們幸福生活了幾個紀元,雖然夫君經常會去找一些年輕女子玩耍,我偶爾也會找一些俊俏的年輕男子…但我們感情是很好的。”
王機玄:…
那具白骨原來是舔狗;
好家伙,上古人族高手的生活,這么開放嗎?
怪手在緬懷著過去,仿佛沉浸去了那個散不去的美夢,久久不能醒轉。
王機玄則是朝各處觀望,尋找著可能出現的赤蛇。
這姐姐躲去哪兒了?
他這邊都被這種詭怪糾纏上了,赤蛇咋還不現身啊?
不過,吃一塹長一智,王機玄現在是不太敢再對各處傳聲了。
怪手忽然問:“你姐姐長什么樣子?”
王機玄沉吟幾聲:“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人形還是其他形態。”
“妖族?你是人妖混血?”怪手的嗓音忽然多了幾分嚴厲,那是掩蓋不住的怒氣。
王機玄立刻說:“怎么可能,我爹娘都是凡人,純血人族…我這個家姐,人生十分坎坷,她跟我沒血緣關系,不過我們是袍澤、也是戰友…我的家鄉,曾被妖族肆虐。”
王機玄簡單講起了地球遭受的刃獸之災。
他以前也沒發現,自己還挺有講故事的天賦,很容易就讓怪手聽得入迷了。
王道長心下一動。
這怪手的出現,不就說明了,這個古戰場本身可能存在很多‘生命’?
這里說不定有一些他們認可的秩序。
王機玄于是耐心更多了些。
他一直說到赤蛇泰然赴死,與一頭王級妖獸同歸于盡,機緣巧合之下,人類的魂魄操控起了強大妖獸的軀體。
“從那之后,她開始積極修煉,利用妖獸軀體去跟妖獸群大戰,拯救了數百上千萬的凡人。”
怪手輕輕感慨:“是我錯怪了這般義士…她真厲害。”
“前輩你呢?”王機玄問。
“我?”
怪手手背上的面容帶著幾分回憶,也帶著少許無奈:
“我并不厲害,甚至說,我只是個很普通的人,只是因為覺醒了遠古血脈,有了先天圣體,與大道共鳴,所以才抵達了很高的道境。
“哪怕臨死前,我也是怕死的。
“我害怕孤獨,也不喜歡寂寞,我怕自己沉于漫無邊際的黑暗,我怕自己再也不能說話、不能起舞…”
她輕輕嘆息著。
怪手上的面容正癡癡愣愣。
王機玄問:“但你現在也活著。”
“其實并沒有,這不是活著,這只是我的怨念又修成了靈,繼承了我在大道上的印記罷了。”
“我是個死人了。”
怪手的嗓音變得憂郁了起來:
“我想讓你在這陪我,可以嗎?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寶物,雖然它們都壞掉了。
“能一直陪著我嗎?我好寂寞…”
王機玄正色道:“我可以給你找一些伴侶,甚至可以在這里創造一座城市。”
“真、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用我的人品和大道發誓,只要你不傷害我,也不傷害它們。”
“我不傷害你們,我只是想要一個伴兒!”
王機玄話鋒一轉:“你之前沒有發現那位歲月大道的執掌者嗎?”
“沒有誒,我之前一直在昏昏沉沉的沉睡,一直到被你喊醒,你喊了傅姓。”
王道長想自己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這怪手忽然說:“我倒是知道,一個老家伙應該一直清醒著,不過它性格很怪異,而且比我還厲害一點點,它可能會有些發現。”
王機玄嘴角微微抽搐。
他現在難道要去招惹第二個詭怪?
不過,來都來了,反正債多不壓身,說不定能引動這兩個詭強者相爭,自己撿個漏啥的。
王道長天真地想著。
隨后他就感覺,自己腳下的白云不聽自己的了,白云之中多了一條條鮮紅的血管,速度忽然激增,朝西北方向沖去。
片刻后。
一片干涸的河道正中,有一灘波光粼粼的水潭,水潭中像是有一根根水草在搖晃。
王機玄的本體靈覺大作。
‘啊這,貧道進來難道是來收集詭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