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李槲終于清醒了過來。
他先是喝了口水,知道了蘇晟已經親自抵達關中之后,李槲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立刻讓人,把蘇晟請了過來。
此時,李槲已經沒有睡在帳篷里,而是睡在簫關附近的一座莊子里休養,很快,就有人把蘇晟,請到了這處莊子里。
蘇大將軍到了之后,矮身進了李槲的房間,看到一身包扎嚴實的李槲,連蘇大將軍,都微微搖頭嘆了口氣,開口道:“兄弟這一次,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李槲此時,已經清醒了不少,他看了看蘇晟,臉上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
“世兄,世兄…”
他說了兩遍,才終于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世兄心里,我一直…一直是個孬種,是不是?”
“談不上。”
蘇晟看著他,微微搖頭:“只是將門子弟,少有這么拼命的,不管是平盧軍的周昶,還是朔方軍的韋遙,甚至是我。”
“也很難這么拼。”
他看著李槲,開口道:“我到簫關,也已經大半天時間了,你們河東軍的一些人,我也已經去問過了,平心而論,這么多年,打仗像李兄弟你這么勇猛的,我只見過一個人。”
“誰?”
李槲臉色蒼白,但是還是難掩心中好奇,他看著蘇晟,問道:“是江東的孟青孟將軍么?”
蘇晟微微搖頭,回答道:“陛下。”
李槲一怔,隨即沒有說話了。
蘇晟看著他,繼續說道:“陛下早年,陣陣身先士卒,一場仗下來,往往親手殺敵數十人。”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只是陛下神武,在戰場上如同神人一般,連續幾年時間沖陣,從無大傷。”
說到這里,蘇晟笑著說道:“只可惜,李兄弟你沒有機會見到那種場面了。”
他有些神往的說道:“當初,整個江東軍中,只要是見過陛下臨陣的,無一不視陛下為神人。”
李槲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顯然,他是不怎么相信的。
古往今來,只要事業有成的人,都會被夸張,被神化。
在他看來,蘇晟的話,也是如此。
蘇大將軍見他這個表情,笑著說道:“等兄弟你好起來,我帶著你去見陛下,請陛下跟你過過手,你就知道了。”
他想起了當年的事情,悠悠的說道:“當初,陛下在我父軍中,從軍當天,就跟我父起了沖突,兩個人當天就動了手,我父…”
當時,蘇老將軍吃了不小的虧。
蘇晟說到這里,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他看著李槲,開口笑道:“好了,趁兄弟你還醒著,我們說正經事。”
蘇晟咳嗽了一聲之后,開口說道:“如今,我部兵馬,已經跟陳大所部合流,朔方軍主力,已經逃無可逃了。”
“河東軍打到這里,可以說是功勞極重,傷亡也不小,從現在開始,河東軍可以退出戰場,原地休整了,至于后續如何安排,還要看陛下的旨意。”
李槲瞪大了眼睛,看著蘇晟,他有些激動,甚至要從床上坐起來了。
“世兄,世兄!”
他瞪著眼睛看向蘇晟,咬牙道:“當初朝廷說過,這一仗我們河東軍,與江東軍一視同仁,如今仗打到現在,終于合圍,到了斬獲功勞的時候,世兄如何能讓我們河東軍退出戰場?”
“我們河東軍,亦是朝廷軍隊,亦是唐軍了!”
他激動之下,傷口有些撕裂,立時疼得齜牙咧嘴。
蘇晟看著他,微微搖頭道:“這一仗,河東軍的功勞已經是最大,該是你們的功勞,我一丁點也不會少,都會報到陛下那里去,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我們江東軍從成軍以來,最講究的就是賞罰分明,這是我們成軍的根基。”
李槲大口喘著氣,終于才緩了過來,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世兄,這不成。”
“戰場上,一個人頭一個功勞。”
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這一場傷,哪怕后面好過來,少說也要了我十年性命。”
他用手,拉住蘇晟的衣袖,開口道:“簫關,簫關剩下的河東軍,俱都交給世兄指使,世兄帶著他們,再喝點湯水罷。”
蘇晟看著他的模樣,搖頭嘆了口氣:“至于嗎?”
“對于世兄來說,自然是不至于的。”
李槲勉強一笑:“我們這些原是外人,如今降了,當然要拼命表一表忠心,表一表誠意。”
“好。”
蘇晟想了想,點頭應了下來,開口道:“你愿意把軍隊交給我,我就帶著他們繼續合圍朔方軍。”
他看著李槲,開口道:“等這一戰事畢,估計你差不多就能下地走動了,到時候,我帶著你去長安城見陛下。”
李槲先是點頭,然后問道:“世兄估計,要多久才能吃掉朔方軍?”
“不知道。”
蘇晟緩緩說道:“韋氏父子,鬼點子多得很,既然已經完成了合圍,剩下的事情,就不著急了。”
“咱們一點一點慢慢來。”
話說到這里的時候,蘇晟想起了那個來到自己軍中的朔方軍使者,想到了他說的話。
他心中微微冷笑。
韋氏父子,明顯已經昏了頭了,才會用這種拙劣的手段,來挑撥離間。
還說什么狗屁功高震主。
他們哪里知道,整個江東,或者說現在的李唐王朝,功勞最大的不是別人。
正是李唐天子本人!
而且,軍中不僅有九司,還有稽查司,再加上原先緝盜隊的老人們,那位開國天子,對于軍隊的掌控程度,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這種控制程度,是韋全忠根本想象不到的。
心思念及此處,他又看了一下李槲,臉上的神色稍稍柔和了一些。
“兄弟你,這一次總算是沒有走錯路。”
蘇晟看著李槲,正色道:“這一戰之后。”
“兄弟你,就算是咱們自己人了。”
嶺南道,賀州。
奉命駐兵嶺南的原江東軍都尉陳玄,此時畢恭畢敬的對著眼前一個年輕人低頭抱拳行禮:“上使,嶺南道數縣叛亂,在您來到的前三天,就已經被我軍盡數平定。”
他頓了頓之后,繼續說道:“謀反的匪首,已經伏誅,被我軍格殺在戰場上,其余謀逆之人,也被我軍盡數擒拿。”
這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手持李云詔令,親自來查嶺南謀逆案的九司京兆司司正孟海。
孟海這個九司的身份,本來就已經相當嚇人,他親自到地方上來,就已經有一點欽差大臣的味道了。
更要命的是,他現在還拿著李云的詔令,可以臨時調用地方上的駐軍。
比如說眼前這個陳都尉,就是緝盜隊的舊人,也正是因為他這個身份,才被李云安排到這么遠的地方駐軍,用意就是讓他,鎮壓嶺南五府。
事實上,他也干的相當不錯。
這一次嶺南的謀逆,剛起來沒有十天時間,就被他帶著手底下數千將士,給鎮壓了下去。
鎮壓的相當干脆利落。
畢竟他帶的兵是江東軍,可以說的上是精銳,而他面對的“反賊”們,卻只是剛剛插旗的新嫩,拿捏這些反賊,再簡單不過。
孟海看了看這個陳都尉,又翻了翻手上的文書,問道:“除了匪首之外,你們拿了多少反賊?”
這陳都尉連忙低頭道:“一共二百余人,俱都已經下獄,上使隨時可以提審。”
孟海看了看他,問道:“我聽說,嶺南道這一次叛亂,很快蔓延了幾個縣,甚至一兩個州。”
“這么大的聲勢,最后只抓了兩百人?”
陳都尉撓了撓頭道:“上使,我們核查過,確實只有這些反賊。”
孟海看了看他,背著手思考了一番,然后摸著下巴說道:“這事,陳都尉就不要管了,我們九司正式接手。”
他拿出李云交給他的詔命,緩緩說道。
“從今天起,陳都尉所部臨時歸我節制。”
孟海聲音平靜,又帶了一些殺氣。
“直到嶺南逆案,徹底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