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時分,李云所部五千人,已經占下了洛陽四面城墻所有的城門。
這個時候,李云實際上,已經可以說是吃下了洛陽,因為五千精兵,已經可以守衛洛陽很長一段時間。
實際上,假如韋遙沒有把所有的兵力統統帶走,哪怕只留下五千兵力,也依舊能夠守住洛陽相當長一段時間,畢竟…
這里是東都!
可以說是武周的又一座都城。
洛陽這幾年時間,屢遭兵災磨難,先有王均平,后有梁溫,之后又有朔方軍進入洛陽,這三股勢力,對于百姓來說俱是兵災,俱是禍患,
短短幾年時間,已經連遭三次大劫。
此時的洛陽,已經遠不如舊時那般繁華,人丁凋零,大街小巷都頗有些凄涼的味道。
即便如此,這座城的骨架還在,甚至不需要重建,只需要清掃清掃,打理打理,就完全可以作為都城來使用。
而眼下,在江東軍不惜代價,磨了幾個月之后,終于將這座大城給吃了下來!從現在開始,江東軍在中原,真正有了個固若金湯的立足之地,而且這個立足之地,乃是中原的正中心。
天色黑下來之后,李云站在洛陽的西城墻上,抬頭看著遠方,在他身后,站著姚仲,張遂,還有蘇展幾個人。
李云遠眺遠方許久,然后回頭看了看姚仲,默然道:“為了這座大城,差不多折了我們兩萬弟兄的性命。”
姚仲此時跟隨李云已經許久,他多少摸清楚了一些李云的脾氣,聞言這位江東次相低頭想了想,然后開口說道:“王上,如果臣跟您說值當兩個字,您心里肯定不舒服。”
“但是,在臣看來,這就是值當的。”
姚仲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自武周衰落以來,天下刀兵四起,東南那些偏遠地方尚且還沒有被波及到,但是中原這片地方,已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戰火,單單是這座洛陽城,便已經數經戰火。”
“民不聊生啊王上。”
姚仲看著李云的背影,繼續說道:“臣知道,王上從來都是個重感情的人,在網上心里,中原百姓,與江東軍的同袍弟兄們,份量未必相同,但是臣想說…”
“身為王者,就是要兼愛天下,一視同仁。”
“網上如今,破了朔方逆賊,入主洛陽,異日就可以入主中原,將來一定可以拯救萬民于水火之中,這才是天下大仁。”
李云回頭看了看他,啞然失笑:“讀書人就是會說話,我心里,稍稍舒服一些了。”
姚仲正色道:“臣只是實話實說,臣是江東子民,這幾年江東在上位手下是什么模樣,臣再清楚不過,否則臣也不會到金陵出仕。”
“王上,就是應運而生的王者,降生就是要來終結周末亂世的。”
李云聞言,先是一怔,然后一陣恍惚。
如果從玄學角度來說,姚仲說的未必就沒有道理,他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宣州就出了石埭縣之亂,緊接著就是越州之亂,再之后很快,王均平起事。
天下大亂。
而他,似乎真的是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但很快就被他拋在腦后,李云微微搖頭道:“被你這么一說,差點我就信了,好了,現在中原之戰不僅沒有結束,反而還正激烈,此時不是沉湎功勞的時候,姚先生。”
姚仲低頭道:“臣在。”
“洛陽城里的安民告示,盡快貼出去,然后你牽頭,把洛陽城里的秩序恢復如初,盡快讓洛陽安定下來,至于城外的戰事,不用你操心,你做好洛陽的行政。”
“是。”
姚仲先是低頭,他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王上,下午進城的時候,臣已經帶人點查了洛陽城里的庫房,洛陽城,已經缺糧了…”
李云皺眉,回頭看了他一眼,開口說道:“這么快?朔方軍進洛陽,只三四個月時間,他們…”
姚仲低聲道:“王上,如果是太平時節,洛陽城里糧倉充盈,外面的軍隊進城,當然可以供養相當長一段時間,但是洛陽幾經劫難,被數次劫掠,朔方軍也是匆匆進駐洛陽…”
“他們幾萬人,每天吃吃喝喝,就是不少的開銷,臣懷疑,他們不止是軍糧耗盡,甚至早就開始劫掠城中百姓了。”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他們退出洛陽,不可能這么干脆。”
李云伸手摸了摸下巴,問道:“我們的糧食,能盡快運進洛陽么?”
“可以。”
姚仲低聲道:“供養我們自己的軍隊,一點問題也沒有,但是洛陽城里,現在應該還有三十萬人…”
“盡全力調糧罷。”
李云呼出一口氣,緩緩說道:“姚先生,我們到了洛陽之后,應該就不會再離開了,如你所說,這城中百姓,乃至于中原百姓,將來都是我們的百姓。”
“盡全力調糧食過來,把這段時間支撐過去罷,實在不行,可以作價發賣給他們。”
“周錢,我們也是認的。”
姚仲深深低頭道:“王上,調糧的事情,臣盡力去做,不過售賣的話,卻也不必,洛陽幾經劫掠,此時城中百姓,即便手里有錢,恐怕也所剩無幾,而且此時,正是籠絡人心的大好時機。”
“上位可以專心軍事,這件事再難,臣也盡力去辦好。”
說到這里,姚仲低聲道:“上位,哪怕城里有人餓死,這糧食只要我們賑了,救下來一部分人,這部分人就會念上位您的好處。”
“不必多說了。”
李云擺手道:“這種事,我素來不會反對,前提是不影響軍糧供應,剩下的,先生盡力去做,我也盡力幫忙。”
“那臣這就去忙了。”
姚仲深深欠身,就要退下城樓,李云回頭喊了一聲張遂,張遂立刻低頭上前,喊了一聲王上,李云吩咐道:“這幾天,洛陽城里的事情多多,你跟著姚相,給他幫一幫忙。”
說到這里,李云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說過,等回去之后,安排你去做知縣,歷練歷練,這洛陽下屬也有縣令,說不準,你可以在這里歷練歷練。”
張遂明白,這是李云在提攜自己,他跪在地上,深深低頭道:“學生遵命,學生拜謝王上。”
起身之后,他又對著姚仲作揖行禮:“拜見姚相公。”
姚仲看了看他,微微點頭,開口道:“這幾日,恐怕事情多多,也正要個信得過的自己人幫忙,走罷,走罷。”
說罷,他領著姚仲,退下了城樓。
蘇展這才默默上前,對李云說道:“上位,這幾天您也頗為辛苦,還是早些歇息罷。”
李云看了看他,目光看向西方:“那邊,正在打仗呢。”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握拳道:“不瞞你說,我這會兒真想騎馬趕到戰場上去看一看,瞧一瞧,殺上幾陣舒一舒緩筋骨。”
“可是啊。”
李云又回頭看了看身后,隱藏在夜色之中的洛陽,自嘲一笑:“現在,似乎又的確到了,我坐鎮后方等消息的時候了。”
“蘇展,現在洛陽以西的戰場,雙方在戰場上的兵力,一共十幾萬人,主將正是你家大兄,你覺得…”
李某人目光深邃:“他能打得贏么?”
“能。”
蘇展回答的毫不猶豫,他低頭道:“上位且在洛陽好好休息,靜等前線好消息,屬下連夜出城,趕赴前線,替上位…”
“看著前線戰場。”
李云想了想,點頭同意,他拍了拍蘇展的肩膀,開口道:“你去找楊喜,讓他給你二十騎,護著你一起趕赴戰場,有什么消息,立刻用九司快送回來給我。”
“我在洛陽,等著前線的好消息。”
“是!”
蘇晟低頭,抱拳應是,他退下城樓之后,很快尋到了楊喜。
這幾年時間,他跟著李云,免不了同楊喜打交道,二人已經極熟,說明來意之后,楊喜也很面子,從衛營之中抽調了二十騎精銳,連夜護衛蘇展離開了洛陽。
這一行人離了洛陽之后,一路往西,又通過九司的渠道,很快明晰了蘇晟帥帳的位置,一行二十人一路直入中軍,蘇展下了馬之后,更是直奔帥帳,見到了正端坐帥帳,與底下一眾將官議事的蘇晟。
蘇展在一旁等候許久,等到將官都散了,他才上前,恭敬抱拳:“大兄!”
蘇晟示意他坐下,然后開口問道:“洛陽情況如何?”
“王上已經占下洛陽。”
蘇晟聞言,也是松了口氣,他緩緩說道。
“能吃下洛陽,付出再大代價,也是值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