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真的有圣人嗎?”
孟秋宇見自己母親愿意說秘密,連忙追問道。
他在書里面看到圣人的描述,那都是至仁至善之輩,諸如佛陀,儒圣,道尊之流,而村外面的人說,圣人們不僅至圣至善,而且至大至強。
整個天下在圣人們眼中也不過只是一場大夢,圣人想要怎樣的未來,就可以創造怎樣的未來。
孟母看向自己的兒子,確實,兒子已經十八歲了,有些東西她即使認為是好的,也不能夠全幫兒子做出決定。
“自然是有的。”
孟秋宇極為聰慧,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們這個村沒有什么特產,但是外面的貴人卻愿意冒著山路艱險將孩子送進書院讀書,如果村里面大家吹的牛都是真的話…
“夫子是圣人嗎?”
孟秋宇神色帶著敬畏,又帶著幾分希冀。
孟母微微一笑,“夫子不是圣人。”
孟秋宇略顯遺憾,還是問道,“那夫子是什么?他為什么能夠吸引外面的人進來讀書?”
這個問題孟母卻沒有直接回答,“夫子是什么,現在修行到了哪種境界,天下人都不知道,甚至夫子原本有名字,但是出了一場變故,讓天下人都記不起他的名字,所以夫子就是夫子,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可以直接找夫子詢問。”
孟秋宇點了點頭,夫子風趣幽默極了,即使很多冒犯他的問題,他也不會責怪,但是他會直接打人。
孟母繼續說道,“至于圣人出世,那是在我們村外面的事情,這是天下間數千年都難得一遇的機緣,但是其中的危險也難以控制。”
“什么危險?”
孟秋宇連忙問道。
孟母笑道,“這我一個村婦哪里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待在村里面是安全的,任憑村外面天翻地覆,也變不了這里的一切。”
孟秋宇覺得母親話里有話,但是孟母卻不愿意多講,只讓他去問夫子,到時候是去是留全憑他自己決定。
做完功課,孟秋宇離開家門,來到和齊仁蟬約定的老榕樹下。
齊仁蟬又告訴孟秋宇一個好消息。
他將要出去的事情給夫子家的傻兒子說了,那傻小子被齊仁蟬忽悠得找不著北,也愿意跟著出去。
夫子有一兒一女,只不過兩個孩子從出生起就截然相反。
女孩聰明伶俐,是村里面的大姐大,什么東西都一學就會,外面的貴人們看到女孩,甚至會表現出十分尊敬的模樣。
男孩就癡癡傻傻的,整個一個樂天派,學了東西也記不到多久,村里,村外的人都十分忌諱男孩,甚至連孟母小時候也告誡孟秋宇,和夫子的閨女玩可以,但不能夠和夫子的兒子玩。
唯一對男孩好的,就是村里面幾個無兒無女無依無靠的破落戶,但他們卻又和夫子的關系不好,是村里面為數不多幾個罵夫子‘臭教書’的人。
孟秋宇沒有齊仁蟬那么天真,他隱隱約約知道自己村里面藏著大秘密,“這件事我們不要擅自做主,還是先給夫子說一聲。”
他當然也想要和夫子的兒子結伴出去,這絕對是一張保命符,但村里,村外的人忌憚夫子的兒子,這肯定有原因。
齊仁蟬張了張嘴,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驚喜地說道,“伯母同意你出去了?”
孟秋宇嗯了一聲,“母親讓我自己選擇,我想先問問夫子,順便將周乾的事情說一下。”
村子不大,孟秋宇來到夫子的小院外,此時夏蟬正鬧騰,竹林內外都是蟬鳴聲。
夫子和李老道正在下棋。
李老道抓耳撓腮,顯然被蟬鳴弄得心煩,嘟囔道,“你怎么不找個人把蟬抓了去,平白影響下棋的心情。”
夫子哈哈大笑,落下棋子,“這正是我的優勢,如何讓別人抓蟬!”
孟秋宇沒有吱聲,在一旁看兩人先下棋。
李老道是有名的臭棋簍子,但下棋的脾氣極大,特別不喜歡別人打斷他下棋,甚至下棋的途中不準別人封盤上廁所,若是你敢這樣,他就端著棋盤,追著你下,直到你認輸為止。
孟秋宇看向棋盤,現在還只是開局,果然不出所料,那李老道又下了一手天元棋,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學來的棋路,無論黑白,都先下一手天元。
聽說以前棋藝還挺好的,結果越下越臭,連他們這些小年輕都贏不了了。
兩人一一落子,最后收官,果不其然,夫子又贏了一局。
李老道晦氣地揮了揮衣袖,帶著他的棋盤離開了。
等李老道走了之后,孟秋宇才恭敬地說道,“夫子,我想要出去游學。”
夫子撇了撇嘴,“村里面出去的人多了,你問我作甚。”
孟秋宇說道,“夫子,我游學回來之后還能不能夠繼續跟著你學習?”
夫子摩挲著無須的下巴,戲笑道,“好家伙,原來是這才來問我啊,保職下海,你是魚和熊掌都想要啊。”
孟秋宇沒有不好意思,繼續說道,“我聽外面的人說,猴子出去十八年了,是圣人出世的時候,所以想要看看圣人是什么樣的。”
夫子嘟囔道,“圣人是什么樣的,還不是人,一個嘴巴兩只眼睛,村里面多得是,有什么好看的。”
“爹,我也想要看圣人。”
周乾適時地從外面進來,他比孟秋宇還要大幾歲,身材極為高大,比夫子要高一個頭,比孟秋宇要高半截身子。
不過這副極為有威嚇感的身材之上,卻常年掛著天真的笑容。
夫子看向天真爛漫的兒子,說道,“你也確實是時候該出去了。”
夫子轉頭看向孟秋宇,“你給他說的這件事?”
孟秋宇不敢在夫子面前隱瞞,“是齊仁蟬說的,我來問問夫子您的意見。”
“我有什么意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我這傻兒子要出去,那只能讓他出去,未必我還能夠讓他一輩子癡癡傻傻不成。”
“夫子您是同意我們跟著周乾一起出去了?”
夫子再看了孟秋宇一眼,“跟著周乾出去,一切禍福你們自己擔著,出了事莫要怪我見死不救。”
夫子這次說話少有的嚴重,孟秋宇想了想,還是點頭同意。
從夫子那里出來,周乾也一起跟著,他說要出去了,需要去看看幾個叔叔嬸嬸。
就是村里面那幾家破落戶,唯一對周乾好的人。
孟秋宇自然也沒有多想,點頭同意,不過剛一出來,卻見李老道站在不遠處的槐樹下,笑瞇瞇看向兩人,“你們要出去?
周乾和李老道熟,當年李老道為了給周乾弄糖吃,被蜜蜂蟄得眼睛腫了一個多月。
“嗯,去外面看圣人。”
李老道撫掌而笑,“看圣人好啊,看圣人好啊!”
他的態度和夫子截然相反,他對周乾循循善誘道,“這天下最好的莫過于圣人,看了圣人,你以后也能夠成為圣人。”
隨后他轉頭對孟秋宇說道,“我在青萍州有一故友,你們這次出去,能夠幫忙捎一封信嗎?”
孟秋宇有些為難,“我們不一定會到青萍州。”
李老道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會到的,會到的。”
他連說了兩次,極為肯定,然后從自己的棋盒中取出一枚黑子,“我這故友,他也是一個臭棋簍子,當年和我下棋,中途封盤,害得我等了許久,他因此欠我一個人情,你將這黑子給他,讓他還一個人情,這就是你的報酬。”
還有報酬,孟秋宇想了想,這事情不錯,“您那故友在青萍州哪?明天我去您那里取信嗎?”
“不用。”李老道擺了擺手,“你們到了青萍州就會遇到他,而那封信就是你們。”
李老道說罷,消散地揮動道袍衣袖,飄然而去。
邊走還邊唱。
“世人都說圣人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說圣人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說圣人好,只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說圣人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李老道飄然而去,周乾又說要去拜訪鳳娘,孟秋宇握著手中的黑色棋子,他隱隱感覺這就是村里和村外不同的地方。
他們這些村里面的人或許會接觸到很多秘密,但這些他們習以為常的秘密只會在村外面驚天動地,李老道如此,鳳娘也許也是如此。
所以孟秋宇帶著周乾先和齊仁蟬會合,然后一同來到村口的鐵匠鋪,鳳娘雖然是女人,但也是村里唯一的鐵匠,她鍛造的菜刀,用上十年都不會有一點鈍。
不過鳳娘雖然也無兒無女,但是和村里面其他破落戶不同,她對他們這些小孩極好,小時候他們的玩具,滾鐵環,九連環都是鳳娘鍛造的。
周乾將自己要出去的事情給鳳娘說了,鳳娘倒是沒有像李老道一樣事多,反而說道,“外面亂,你們一人挑一件趁手的兵器防身。”
她帶著幾人來到儲物間,打開一個鐵箱,里面放著刀劍棍棒這些常見樣式的兵器,看樣子也都是黑鐵鍛造,和村里面的菜刀差不多。
拿人手短,孟秋宇不好意思地問道,“鳳娘,您在外面有朋友嗎?需要我們幫忙帶個信嗎?”
孟秋宇沒有問鳳娘有沒有家人,如果有家人,哪有二十幾年都不回來看一眼的。
不過出乎孟秋宇意料之外,鳳娘笑道,“朋友都在村里面,倒是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在外面惹是生非,若是你們遇到了,喊他一聲小名‘彩鳳兒’就成。”
鳳娘帶的信和李老道一樣沒頭沒尾的,什么叫做遇到了喊一聲小名‘彩鳳兒’,他們怎么知道遇到沒有?
隨后孟秋宇又跟著周乾拜訪了村里面其他幾位破落戶。
那喜歡在村里面小池塘釣魚的龍公看到三人手中拿著鳳娘送的武器,罵罵咧咧說叛徒,一臉晦氣地甩頭就走,沒有給幾人好臉色。
伐木匠雷叔倒是爽快地送了他們三截雷擊木,說是可以辟邪。
說書先生送了一本《西游記》,這是外面的故事書,在村里面沒有。
拜訪了幾個破落戶之后,孟秋宇又提議去拜訪李教習。
兩界山的書院雖然小,但是僅憑夫子一個人也管不過來,所以李教習一直輔佐著夫子管理書院,夫子一般都教文科的知識,而李教習則教大家基礎的武道修行。
聽到三人要出去,李教習沒有像其他幾人一樣理所當然,他先是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色,又看了看孟秋宇,說道,“像,真像。”
“像什么?”孟秋宇好奇地問道。
“像我當年。”李教習笑著說道,“我當年也是和你們一樣,從小山村走出去看世面。”
“對了,你們既然要出去,有些東西也幫我帶出去。”
孟秋宇原本以為李教習也會像鳳娘他們一樣,拿出一些看似平平常常的東西出來。
雖然李教習從自己的房間中拿出一個很普通的包裹,但是當包裹打開的時候,孟秋宇和齊仁蟬都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齊仁蟬甚至有些結巴,“教…教習,您不會是想要造反吧?”
那花籃布的包裹上放著一塊碎裂成五份的玉璽!
那是真正的玉璽,一眼就可以看出真假。
溫潤如同羊脂,滲入沁黃的玉身,即使碎裂開,也栩栩如生的龍紋,隱約之間還能夠感受到其中的光彩。
李教習笑道,“都什么年代了,還造反。”
齊仁蟬咽了咽口水說道,“那您哪來的,這東西我們帶到外面被發現了不會殺頭吧?”
李教習認真想了想,“應該不會。”
什么叫應該不會,孟秋宇露出苦笑,“這東西我們可不敢帶出去。”
李教習搖了搖頭,“你不懂,這東西你們帶在身上,出去只是九死一生,如果不帶在身上出去…”
他聲音拉長,意猶未盡。
齊仁蟬連忙問道,“如果不帶在身上出去會怎么樣?”
“十死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