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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88年始,莊重文文學獎已經辦了三屆,每年對三部(篇)作品予以重獎每獎10萬元的獎金,堪稱中國文學獎項評選的獎金天花板。
憑借著豐厚的獎金,莊重文文學獎在這幾年里影響力與日俱增,儼然已經穩壓茅盾文學獎一頭,成為國內第一文學獎。
但莊重文文學獎在文學界所取得的地位和影響力,又絕不僅僅是因為獎金。
《大家》雜志也舉辦過「天家文學獎」,也是10萬元的獎金,但也只是圖了一時熱鬧,后續并沒有形成大的影響力。
顯然評獎這種事,僅靠著高額的獎金顯然是行不通的。
文學界也時常有討論,為何在各類文學評獎日漸銷聲匿跡,連茅盾文學獎都不時跳票的情況下,莊重文文學獎卻依舊能夠每屆如期舉行,并且評出文學界較為認可的作品呢?
大家討論來、討論去,覺得歸根結底還是當年林朝陽給莊重文文學獎打了個好基礎。
在國內的眾多評獎當中,莊重文文學獎不管是評獎制度還是組織架構都堪稱獨樹一幟。
采用大學生作為獎項的初選評委,當年還在文壇引起了廣泛的爭論,許多作家、評論家對這個做法并不感冒。
他們普遍認為,大學生的文學知識儲備和閱歷遠遠無法和專業評審相提并論,不足以支撐他們完成一項國家級文學獎項的評審。
但事實證明,這些人都犯了經驗主義和迷信權威的錯誤。
許多大學生也許閱讀深度并不夠、人生閱歷也沒什么豐富,但他們的平均文學素養卻幾乎可以說是站在了這個國家的巔峰。
在這個11億人口的國家當中,你幾乎找不到平均文學素養比大學生還高的群體,哪怕是那些高校教師和中高層官員也不太可能。
如作家、編輯、評論家這類專業的文學從業者,如果單獨拎出一小撮頂尖群體,倒是能比大學生群體強。
但問題是只要是圈內的人,評獎肯定會有傾向性,自然也就容易影響獎項的公平。
所以綜合來看,當年林朝陽堅持以大學生群體作為莊重文文學獎的初審評委,簡直是再正確不過的事了。
這種組織方式保證了獎項入圍作品的水準,真正做到了優中選優,且極大的避免了在初選階段就出現滄海遺珠的情況。
畢竟大學生們的精力實在旺盛,很有「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干勁,哪怕是再椅角疊男里的作品,他們都能翻找得到。
莊重文文學獎的評獎專注于這個文學領域最重要的文學體裁,除了大學生們的積極責獻,當然也離不開評委會的努力。
按照評審制度,莊重文文學獎的評委會將由作家、編輯、評論家、電影家、
戲劇家、學者等文藝界骨干力量組成,除此之外每年還有少量的普通讀者加入作為評委。
豐富的評委配置也讓莊重文文學獎的評選更能傾聽大眾的聲音。
6月初,燕京的天氣逐漸由春日的溫和轉向盛夏的炎熱,這天一大早,太陽便以掛得老高,小六部口胡同內外熱鬧非凡。
轉眼間莊重文文學獎的評獎已經來到第四屆,作為國內如今最重要的文學獎項之一,今年的評獎名單一經公布便受到了許多媒體的廣泛關注。
「于華!于華!」
《文藝報》的記者在胡同口逮住了剛下車的于華,詢問他得獎的心情。
早在一周之前,第四屆莊重文文學獎的獲獎結果就已經公布了,于華憑借著《活著》獲得了這一屆的最佳中篇獎。
再加上《活著》的同名改編電影由章藝謀執導,剛剛在戛納國際電影節上斬獲殊榮,于華的獲獎一下子就成了記者們關注的焦點。
「做夢都沒想過能得莊獎!」
于華的一句話把記者給逗樂了,聊了幾句感受之后才把他放走。
說話之間,胡同里又走進了幾個人,得虧《文藝報》的記者跑各種座談會、
文學會議比較多,要不然還真認不出來。
程忠實、京夫、高建群—幾人都是這兩年國內文壇炒得火熱的「文學陜軍」的代表性人物。
程忠實走在人群中間,意氣風發,今年莊重文文學獎的最佳長篇獎就是頒給了他的《白鹿原》。
這部在面世之后便飽受文學界盛贊,去年六月出版之后也創下了極佳的銷量,短短三四個月間便賣出了六七十方冊。
記者攔著幾人聊了幾句,才和他們一起走入了小六部口胡同的西院。
院門口「作者之家」的牌子跟幾年前比起來稍顯陳舊,可在今天看起來卻格外閃耀。
距離頒獎還有半個小時,院子里已經聚集了許多人。
其中包括了評委會成員、文化宣傳領域的幾個官員、全國文協和各省文協的一些同志還有受邀出席的作家、編輯和評論家。
這些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或站在院內石榴樹下,或站在屋檐下,或坐在游廊兩旁的欄桿上,也有人跑到廂房里安逸的坐著聊天。
大家聊天的話題除了寒暄之外,關注最多的還是幾部(篇)獲獎作品。
今年的獲獎名單公布后可謂眾望所歸,長篇獎由程忠實的《白鹿原》獲得,中篇獎由于華的《活著》獲得短篇獎的評獎有些許特殊,不是頒給一篇,而是頒給了一個系列作品一馮濟才的《俗世奇人》系列。
七十年代末以來,中國當代文學出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那就是關注和探討現實的短篇頻頻在社會上產生重大的影響力。
這其中當然離不開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尋根文學的繁榮和廣受歡迎。
如《傷痕》《班主任》《牧馬人》等一大批短篇作品被人們廣泛閱讀并耳熟能詳。
放眼國際文壇,這種短篇的異常繁榮并不常見。
進入到八十年代后期,隨著文學浪潮的逐漸過去,短篇也落寞了下來,
近幾年來國內文壇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誕生過什么有影響力的短篇了。
馮濟才的《俗世奇人》系列七篇短篇今年年初一口氣在《收獲》發表,
受到了文學界的高度評價,在讀者群體也收獲了無數喜愛。
《白鹿原》《活著》《俗世奇人》系列,三部(篇)作品既在文學界贏得過高口碑,又有很好的群眾基礎。
獲獎名單公布后,自然獲得了大家的認可。
但只要是評獎,總有人覺得會有遺憾,今年的莊重文文學獎也是如此。
有些人認為賈平娃的《廢都》應該獲獎,有人覺得王安憶的《紀實與虛構》
如果不是遇到了《白鹿原》其實也值得一個獎項。
還有人談到了王小波的《黃金時代》,認為這部應該有評獎資格,如果這篇能夠參評的話,說不定能拿到最佳中篇獎。
后世鼎鼎大名的王小波現在在國內文壇名聲不顯,他的代表作之一《黃金時代》在前兩年由灣島《聯合報》連載。
后又在灣島、香江相繼出版,而在內地反倒是直到今年才出版,也并沒有引起什么太大的反響。
由于在內地是今年才出版,所以沒有參評資格。
眾人議論紛紛,另外還有不少記者在拉著人采訪,如《文藝報》《人民日報》《燕京青年報》《文匯報》《明報》等媒體今天都派人來了,院里一時熱鬧非凡。
眼看著距離頒獎時間越來越近,于華、程忠實和馮濟才等三個獲獎作家不由得有些緊張。
這個時候,本屆莊重文文學獎評委會主席孟偉哉、全國文協D組書記和林朝陽由垂花門走到院當中。
三人進院時說說笑笑,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同志們好!」馬烽率先向眾人揮了個招呼,院內立刻響起一片掌聲。
緊接著孟偉哉也跟大家打了個招呼,輪到林朝陽時,他態度正式的朝在場眾人鞠了一躬,以示尊重,現場掌聲更熱烈了幾分。
見馬上就要到頒獎時間了,孟偉哉走到了正房門口的臺階上,立刻吸引了在場眾人的目光。
「尊敬的各位領導、文學界同仁以及在場的記者朋友們,大家上午好!歡迎大家來到第四屆莊重文文學獎的頒獎會——.」
孟偉哉是評委會主席,今天的頒獎會由他率先開場致辭。
林朝陽同著眾人鼓掌捧場時,李拓偷偷摸摸湊到他身旁,問:「你們幾個剛才在東院商量什么呢?」
「沒什么。」
「你這就沒意思了。沒什么你們幾個湊到一起干什么?把我當沒見過世面的雛兒?」
林朝陽無語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這么八卦?」
「這怎么能叫八卦呢,我是關心文學界的發展動態。」
李拓越是追問,林朝陽越是不肯說,急得他抓心撓肝,對他這種包打聽來說,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奈何林朝陽死活不說,李拓也倍感無奈,正在他不厭其煩的追問林朝陽的時候,孟偉哉的致辭結束,頒獎開始了。
馮濟才第一個上前領獎,滿面紅光,激動萬分。
雖說這幾年物價漲得飛快,但10萬元依舊是一筆工薪階層難以企及的數字,
更何況莊重文文學獎的影響力比以前更大了。
名利雙收,身為得獎者自然要歡呼雀躍。
待馮濟才發表完獲獎感言后,林朝陽走上前,他今天被安排了頒發最佳中篇獎。
于華看著比馮濟才還激動,馮濟才在七十年代就成名了,全國文學獎也拿了不止一個,于華跟他不一樣。
成名本身就晚,從來都跟獎項無緣。
這次《活著》一下子得了莊重文文學獎,喜悅之情自不必提,領獎時激動的手腳發抖,大腦一片空白。
林朝陽見他如此,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別緊張,你是今天的主角,大家都等著你講話呢。」
聽他這么說,于華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但等他抬眼四顧,那幾十上百雙眼睛,每一位都是國內文學界舉足輕重的人物,都曾是他遙不可及的夢想。
不知為何,于華腦海中突然想到了當年他第一次到《人民文學》編輯部改稿的經歷。
「.我記得那時候《人民文學》還在東四八條胡同,那天燕京下了好大的雪,那是我第一次來燕京,又趕上了下雪,感覺處處都新奇。
我到編輯部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因為下雪,編輯部的人都提前下班了,只有玉書老師還在,恰好也是她寫信給我,叫我來燕京改稿的。
她當時一開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我第一次來北方,穿的衣服單薄,第二天她還特地給我帶了件厚衣服。
在那個風雪漫天,又人生地不熟的環境里,見到玉書老師感覺真是分外親切。
對了,那天也是我第一次見到朝陽老師,他過來接玉書老師下班,那回他們夫妻還專門請我到家里吃了飯—」
于華心中的緊張和激動在對往昔的回憶中消散,往事娓娓道來,在場眾人也聽得津津有味。
”.—后來我在魯迅文學院進修,也經常出入小六部口胡同,結識了許多好朋友,留下了許多美好的、珍貴的回憶。
直到今天,我站在這里領到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獎項。
應該說,小六部口胡同見證了我的文學生涯。
感謝玉書老師將我從一堆默默無名的年輕人中簡拔出來,感謝朝陽老師這些年在寫作路上給予我的幫助,感謝評委會對我的認可,感謝所有讀者,感謝文學!」
于華的講話并不長,但句句情真意切,最后一連說了五個「感謝」,令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動容,現場掌聲雷動。
掌聲響起來,于華又忍不住激動了起來,結結實實的給了林朝陽一個擁抱。
等程忠實走到臺階上,現場在場響起掌聲。
《白鹿原》面世這一年多來,程忠實已經收到了無數的鮮花與贊美,但面對莊重文文學獎的認可,他同樣難掩激動。
講完了感言,他還是意猶未盡,竟然現場給大家吼了一段秦腔。
「見太娘跪倒地魂飛天外嚇得兒戰兢兢忙跪塵埃蒼涼雄渾的秦腔飄蕩在小六部口院落的上空,也飄向了燕京的四面八方。
第四屆莊重文文學獎的頒獎結束了,評委會成員和獲獎者們還得接受采訪。
前來參加頒獎的嘉賓們也沒有離開,像這樣的盛會兩年難得有一次,大家見了面當然要親近親近。
大家散落在西院的屋里屋外,談性甚佳,眉飛色舞。
李拓糾集了幾個人圍住了林朝陽,他一直好奇林朝陽剛才在東院跟馬烽、孟偉哉聊了什么。
林朝陽沖剛接受完采訪的馬烽招了招手,「老馬!」
「什么事?」馬烽走過來問。
林朝陽對李拓說:「你問他!」
馬烽看向李拓,李拓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馬烽現在畢竟是文協一把手。
「也沒什么。我聽朝陽說,莊重文文學獎要改革啊?」
好小子!
林朝陽瞪了李拓一眼,你欺軟怕硬就算了,還往我身上潑臟水。
李拓這話當然是蒙的,他想著林朝陽和馬烽在東院密謀了半天,要是別的事馬烽也犯不著找林朝陽,大概率是莊重文文學獎的事。
被林朝陽瞪了一眼,他神色淡定,軟柿子捏一捏又怎么了。
馬烽以為林朝陽跟李拓透露了消息,沉吟著說道:「也不能說是改革,主要也是為了擴大當代文學的影響力。」
李拓順著他的話又說道,「這可是大好事啊!」
他哪兒知道是不是好事啊,純粹是順著馬烽在套話,林朝陽也不戳破他。
馬烽一早上跟他聊的內容,倒不是什么特殊機密,只不過林朝陽覺得由馬烽自己透露出來可能更好一點。
「出發點當然是好的。但阻力和困難也很大,這畢竟涉及到WJ問題。
灣島和東南亞地區是比較敏感的,正巧朝陽在香江文學界很有影響力,我們想來想去,覺得可以先拿香江當個試點,先將香江的文學作品納入到評審中。」
李拓聽了半天終于明白了,敢情馬烽找林朝陽聊的,是要拓寬莊重文文學獎的評選范圍。
馬烽提到了香江、灣島、東南亞,這是要將整個華語文化圈都囊括評選之中啊,野心不可謂不大,但問題也有很多。
他略一思考,就明白了這件事的利弊,又說道:「初選入圍也是個問題。學生們很難接觸到香江的文學作品,看都沒看過,又怎么會提名呢?」
馬烽點點頭,「這也是我們需要做的事。我剛才還在跟老孟談,是不是可以讓人文社加大對香江文學作品的引進力度,尤其是對當前新發表、出版作品的引進..」
「光是出版社引進可不夠—
兩人聊的熱火朝天,沒有李拓的糾纏,林朝陽正打算回東院,卻被剛接受完采訪的程忠實給拉住了。
「多虧了你給我出的那個主意!
程忠實拉看林朝陽滿臉喜色的說。
去年《白鹿原》在當代發表后反響熱烈,《當代》編輯部張羅著為程忠實開個作品研討會,開會見面時,林朝陽建議程忠實跟人文社簽個版稅合同。
現在《白鹿原》出版整一年,勁銷近百萬冊,程忠實也因此收獲了快五十萬的版稅,一下子富了起來。
如果沒有林朝陽的主意,程忠實可要錯過這樣一筆巨大的財富了。
收獲了巨額版稅,又剛得了獎,程忠實異常興奮,拉著林朝陽聊起來沒完。
于華站站在一旁,身后還跟著個滬上《文匯報》的記者,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焦急,頻頻給程忠實使眼色。
程忠實不解其意,問他:「怎么了?」
于華將記者推出來,「記者同志有點問題想采訪朝陽老師一下。」
程忠實聽到這話退到了一邊,記者問:「朝陽老師,今年您還請客嗎?」
聽到這個問題,程忠實恍然。
「哎呦,差點誤了正事。」
于華見他的樣子,也不禁笑了起來于華在得知了自己獲獎的第一反應是高興,第二反應就是終于能在小六部口胡同吃頓飯了。
他在小六部口胡同吃過很多次飯,但最期待的無疑是得獎之后林朝陽請客的那頓飯。
這幾年尋味齋文化沙龍還是會如期舉行,但因為林朝陽不在,請客吃飯這件事沒了,頓時讓文化沙龍黯然失色了不少。
多年以來,「林朝陽請客吃飯」這件事早已跟全國優秀中短篇獎、莊重文文學獎和茅盾文學獎這些國家級的文學獎項聯系在了一起。
其意義已經遠遠超過了一頓飯本身,許許多多的當代作家都以被林朝陽請客吃飯為榮。
于華出道時間晚,在此之前一直沒得過全國性的獎項,以前一直沒機會吃上這樣一頓飯,這回也算是得償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