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沉,玄都城內,華燈初上,桂蘭坊大宅的庭院中浮起一百一十六盞青玉符燈,將廳堂廊柱映得剔透明澈。
院落當中,七十二名美貌女修身著輕紗,衣袂潔白如云,赤足踏在靈玉鋪就的庭臺中央。
眾女腰肢纖細,肌膚瑩白如雪,眉宇間的風情妖嬈更添媚意。隨著一聲清越的琴音響起,眾女修身形倏然一動。
“錚!”
琴音如裂帛,十二道身影自中驟然散開,各色長袖翻飛間,竟似有萬千幻影重疊,宛如天蓮綻放:
“紫爐初轉曉星移,丹霞漫染青蓮蕊。三光映頰,五氣朝元,大道本無為。”
“鶴鳴松澗翠煙迷,風拂玉塵化云霓。靈臺澄明,坎離交媾,真炁自相隨…”
鶯歌聲聲,曼舞飄飄,仙樂魔音,陰陽爻動。
她們白玉似的足尖輕點,每一步都落在音律節拍上,裙擺旋開時如蓮華綻放,隱約顯露出條條潔白如藕修長,纖腰折轉時又如弱柳扶風,腰細胸挺雪紅飽滿,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眾人當中,為首的女修名喚“月霓裳”,她眸含秋水,紅唇微啟,指尖掐訣引動靈霧。
霎時間,整座庭院仿佛被朦朧霧氣籠罩,女修們的身影在霧中若隱若現,宛如魔女艷鬼,綺麗香艷,勾魂奪魄:
“辟谷餐霞飲流溪,太虛影落織虹霓。鐘呂傳道,廣成授訣,真形現紫薇。”
“素衣鶴氅濯清漪,冰壺玉液洗塵機。胎息綿長,元嬰初結,無上道可期…”
“好青詞,好歌舞,這簡直是傳說當中的《天魔妙舞》?”
見一旁的周子敬、炎霄、火烈都已經顯露出神色迷醉之色,身為女修的褚依白有些不適的起身建議言道:
“陸師兄,現在的時辰已經很晚了,不如我們改日再行歡聚?”
“唉。你們陪我吃苦十六載,風刀霜劍闖過來,難道就不能多享受幾天?一張一馳文武之道。
接著奏樂,接著起舞。”
坐在上座首席的陸城道人,抬手制止褚依白接下來的話語,這樣下令言道。
見此,褚依白只能重新坐下,鶯歌曼舞,復而又起。
“就是,該當如此,這可是如意樓的‘銷魂仙子’月霓裳大家,若非是陸師兄的臉面,我等此生恐怕都無此眼福。”
周子敬喝得酒酣耳熱,這樣說道。
若非是太清宗的真傳修士,尋常修士連想要見這月大家一面也不可得,更遑論,將其邀入自家內宅獻上歌舞。
傳聞月霓裳此時的舞蹈源自上古時期,舞姿曼麗綺幻,能亂人道心,但的確極盡視聽之娛,為賞心樂事。
此時此刻,月霓裳長袖一甩,袖中飛出十二枚靈蝶,蝶翼閃爍七彩流光,隨著舞姿翩躚環繞。
四周女修們腰肢輕扭,玉臂舒展,那一只只靈蝶便如被無形絲線牽引,在空中織就一幅瑰麗畫卷。
忽而琴音轉急,眾女修身形驟變,如鬼魅般交錯穿梭。她們足尖輕點,竟凌空踏步,每一步落下,足底便綻開一朵靈焰金蓮。蓮火不熄,步步生輝,轉眼間整座庭院已成蓮海。
月霓裳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忽而旋身貼近炎霄,指尖輕撫過他的下頜。那炎霄頓時神魂顛倒,手中玉杯“啪”地落地,卻渾然不覺。
這場歌舞至于高潮,琴音戛然而止。
七十二名女修倏然收勢,齊齊伏地,長袖鋪展如雪浪。靈霧散去,蓮火熄滅。
臺下寂靜片刻,隨即爆發出接連喝彩。
宴飲歌舞過后,陸城盤膝坐在主位玉案之后,神色之間反而有些清醒了:
“十六載木龍嶺巡守,諸位陪我至今勞苦功高。”陸城屈指輕叩玉案,案上赤銅獸爐騰起縷縷香煙。
“子敬奮勇爭先從不落于人后,依白的《六合星斗圖》輔助我們避過數次劫難,炎霄的《火神策》更是助我們焚殺多次外敵。”
周子敬聞言慌忙起身作揖,束發玉冠險些撞翻玉案上的琉璃盞:“若非師兄在巡守途中指點我修行,小弟又豈能有今日的修為.”
話音未落,周子敬便見陸師兄向自己擲出一物,本能探手接下,只覺得入手沉甸甸的,卻是一個篆刻著“太清府外門”的青玉令牌。
“這,這是…”
實際上周子敬怎么可能不識得此物,只是一時不可置信罷了。
“太清宗外門弟子可入藏經閣三次,不要浪費這場機緣。”陸城抿了口靈酒、似乎微醉熏熏,復又將另外兩枚令牌也依次擲出。
太清宗真傳弟子,有收錄宗門外門弟子的名額,眼前這幾人若不拂照,日后誰還愿意為陸城道人做事?
因此哪怕千金買馬骨,該有的態度還是要有的。
片刻之后,見褚依白捧著玉牌的手微微發顫,陸場溫聲安慰道:“依白既通易算,明日便去藏經閣,那里有三百六十卷《衍書》拓本,于你修行當大有裨益。”
女修聞言眼眶泛紅,她本是玄都城西市擺攤賣卦的散修之女,此刻身上的麻衣法袍與玉牌上太清云紋形成刺目對比。
忽有清風拂過庭院,把褚依白強忍著的淚水拂落,她知道自己一家的命運徹底改變了,因此直接下拜。
“依白愿附師兄驥尾,青冥黃泉生死相隨,若有不忠,甘殞身于雷霆之下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與此同時,褚依白一旁的炎霄亦是突然單膝跪地:“當年炎某在玄天館口出狂言,真人卻愿待我等異族”話到此處,他接下來的話語卻被陸城揚手止住。
那道人揚掌淡然笑道:“太清道統海納百川,只要守我門規,自當澤被蒼生,有教無類。”
接著,陸城復又擊掌把那些如意樓的白玉美姬喚出:“今日且行歡樂且行歌舞。”
“遵奉陸師兄令。”
周子敬、褚依白、炎霄三人心愿達成,心懷大暢,便放開胸懷與那些美姬盡情飲樂起來。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
在場的周子敬、褚依白、炎霄,火絕與火烈五人當中,就連身為女修的褚依白與火絕都漸漸放浪形骸,陸城心中大光明符經浮現,卻是身心內外一片光明。
以雙方的見識與能力差距,陸城哪怕不動用任何法術,這些人在他面前也沒有什么秘密能夠守住,以歌舞亂心,以利益惑神,以酒色喪制,三管齊下之后,酒宴當中,陸城端著酒杯與每個人都喝了幾杯酒,交談幾句,隱隱有些洞察。
褚依白對于自己全是感激之情,其中還摻雜著一些傾慕之意,只是平日里不敢表達,此時酒后卻是脫靴輕踏自己,只是陸城無意回應只是躲開。享樂是享樂,做事是做事,這兩件應當分開處置。
炎霄對自己的情緒中,是感激混合著敬畏,有些復雜,又有著族群的利益訴求,只是被一旁裝醉的火絕一把拉住,并沒有繼續多說下去。
周子敬似乎在這段時間,與一些人進行接觸,靈界萬族勢力無數,太清宗會向其它宗門派出探子,其它勢力也會向太清宗做出類似行為,甚至此時此刻與周子敬接觸的,就是太清宗隱脈修士也說不定。
修仙界許多宗門,為保證道統延續,除了主脈以外還會保留一支或數支隱脈傳承,這些勢力甚至會一直表現得與主脈不睦,甚至被主脈打壓,吸引敵對勢力的拉攏,有時亦會用來測試門下弟子的忠誠。
宴會之后。
陸城道人一手端著酒杯在皎月之下品嘗,一手擁著醉意熏熏艷若桃李的‘銷魂仙子’月霓裳大家 “道子,奴家修煉有一門逆向雙修之術,能反溯元氣增益您的法力,一次修煉不遜色于服用一枚增進法力的丹藥,更有無上享受…請您憐惜奴家。”
輕輕的喘息在道人的耳邊拂過,也點燃了陸城的心火。
明月做被,青石為榻,玉骨冰肌,共參極樂。
夜色如墨,海淵城外三萬里的青嵐山脈上空,一輛由四條青鱗蛟龍拉拽的華麗車輦破云而行。
輦身鑲嵌靈玉,檐角懸掛風鈴,鈴音清越,蕩開層層靈霧。
車駕之內,蕭家姐妹蕭玉虹、蕭玉雪正與薛玉真、云靈兒宴飲談話。她們剛剛從一次女修間的聚會中返回,興致頗高。
案幾上擺著“九霞釀”與靈果,蕭玉雪指尖輕點玉杯,杯中酒液化作游魚躍動,引得云靈兒拍手輕笑。
“玉雪姐姐的這手‘水月幻形術’越發精妙了。”
“嘿嘿,我等修成外道元嬰,增長不得法力,自然就有許多閑暇,修煉這些偏門法術。”蕭玉雪雖然這樣說著,卻有些得意洋洋。
不同于其它元嬰老怪的妻妾之間,明爭暗斗、你死我活,陸城師兄性子長情,這么多年了身邊也只有這些人。
甚至薛玉真與云靈兒是先蕭家姐妹一步跟隨陸城師兄的,再加上性子和順,蕭家姐妹也寵愛她們,感情親昵。
畢竟,陸城長年閉關修煉,四人之間的相處時間,恐怕比與夫君之間的相處時間還要長些。
蕭玉虹這時詢問一句,前段時間的某一件雜事。
薛玉真尚未答話,車外忽傳來正在趕車夔牛妖王低沉地吼聲:“主人,前面似有殺氣!”
“轟!”
話音剛落,一道漆黑劍光自下方山林暴起,瞬間斬斷左側兩條蛟龍肉身!
“嗷嗚”
那兩條蛟龍哀鳴墜落,車輦劇烈傾斜,云靈兒險些跌出窗外,被蕭玉雪一把拉住拽回。
“主人,快走…怕是劫修!”
夔牛妖王聚雷成刃,猛烈揮臂斬斷一側韁繩,放脫兩條重傷的蛟龍,竭力穩住車輦。
車輦下方,五名周身黑袍罩體的修士凌空而立,為首者身旁飛浮著一口纏繞黑霧的骨劍,陰笑說道:
“金光洞的幾位夫人,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動起手來我們不慎打壞諸位肉身,在金光洞主那里不好交待!”
“元嬰中期劍修?”蕭玉虹神識一掃,心頭微驚,卻冷笑回應:“憑你們幾個藏頭露尾之輩,也配動我陸家的人?”
蕭玉虹是陸家大婦,掌家多年自有威嚴。
話音未落,夔牛妖王已怒吼著現出原形——一頭十丈高的獨腳巨獸,周身雷光奔涌,抬足便朝黑袍修士猛地撞去!
“砰!”
雷光與灰黑劍氣相撞,氣浪掀翻方圓百丈林木。
夔牛妖王銳氣稍滯,那五名黑衣人中就有一位上前幾步,身軀越來越大,最后化為一頭巨大海猿,猛地撲攻一拳,劈向夔牛妖王的胸膛!
兩頭巨獸廝殺在一處,近身相搏、野蠻廝殺,以夔牛妖王的法力血脈不僅討不到好去,還被那頭兇橫海猿打得節節敗退,只有招架之力而無還手之功。
與此同時另外三名黑衣人也依次出手,他們每一人都法力高明,所施展道法不是魔功便是妖術,讓人看不出根腳所在,但無一不是厲害無比,因此戰局自然急轉直下。
若非是蕭家姐妹諸女皆有六階護身法寶,此時已然被擒。
劫修四人結成一座陣勢,詭秘劍氣交織成網,將華貴車輦團團圍住。
蕭玉雪再次祭出一件六階上品法寶赤霞綾,卻被一名劫修以白骨鎖鏈纏住;云靈兒用出一張六階中品的幻術符咒,奈何對方神識凝練,收效甚微。
“蒼龍山金光洞的修士,果然富貴,卻也難怪,你們今日要受此劫!弟兄們再加把勁,把她們擒下,你們日后修煉的所需,就由金光洞主出了!”為首的那名劫修獰笑連連,接連施法。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天邊忽有清朗詩號傳來:
“瀚海劫云鎖玉龍,燃情焚煞叩玄穹。
法成歸藏三千界,劍掃群魔八百冬。
鯨落滄溟擎道骨,鵬摶碧落煉神通。
通玄誰執元嬰首?且看黃麟嘯九重!”
隨聲而至的是一道煌煌劍光,劍勢雄渾如大日初升,所過之處,那四名黑衣劫修所布下的怨魂冰雪般消融散去。
“父親?!”蕭玉雪聞聲驚喜回頭。
只見身后云端之上,黃龍子道人化虹而來,身后還跟著一位身著宮裝的美麗婦人,正是天狐夫人寶相真君。
他指尖輕劃,那道黃色劍光倏然分化萬千,將正在糾纏中的白骨鎖鏈絞得粉碎!
再下一刻,黃龍子的身軀驟然消失無蹤。
那名劫修首領見此駭然失色:“元嬰體修?!各位祭法寶!”
話音未落,黃龍子的身軀已欺身而至,他的左掌突然化作青黑色利爪,爪身浮現種種魔紋,周身纏繞著黃黑二色氣流,正是玄門正宗法力與天尸煞氣交融之相。
苦修多年,這道人的天尸大擒拿已然修成,此時一經施展威力無比,剛猛無儔。
轟、轟、轟、轟。
但那四名黑衣劫修的法力與應變也都無比高明,各自祭出護身之寶,雖被體修搶進,彼此支援,卻并沒有一人被一擊而死。
但各自祭出護體法寶還是被打得身形跌退,體內法力受到一股正魔交融的詭異法力沖擊。
“小心他的尸煞!”那頭海猿妖修在幾記重手重創夔牛妖王后,立時返回怒嘯著揮拳相迎。
六階妖王的拳鋒與那支青黑利爪幾輪硬打硬拼的交鋒,竟是平分秋色之局。
剩余四名劫修見狀,分出一人糾纏攔住蕭家姐妹五人,另外三人立刻結出三才陣勢。
一人祭起白骨幡,召出千百怨魂;一人拋出九枚骷髏念珠,化作九具銀甲尸將;最后那人竟以法刀割斷手指,滴出七滴精血凝成七柄魔道神刀。三種邪術交織成網,連黃龍子都被逼得連連后退。
這五名劫修皆是藏頭露尾,但自身法力高強得不可思議。
黃龍子是通玄界千年以來第一元嬰真君,潛心修煉多年法力大進,近日得了女婿的一封書信,前來團聚,同時在陸城的書信當中,也說明會有此事。
但黃龍子怎么也未能想到,憑自己法力居然還不能速勝。
見多年未見的父親,與那些劫修的爭斗陷入下風、可能有些危險,蕭玉雪銀牙一咬拿出一張隱現紫芒的符咒,她心中恨極此時毫不客氣,張口一口精血噴在符咒之上。
然后將符咒丟向了面前遠處,打向一名正在與黃龍子交手斗法的劫修。
隨著她法力輕輕一動,一片混沌的雷云突兀的出現在那名劫修的頭頂。
轟隆隆!
伴隨著紫光升騰,天地驟變!
無數銀白色的雷光自虛空中浮現,化為一道道雷霆巨網!
七階雷符,引動天地之力!
這的確是人間法力的頂點,化神之威!
一道道雷霆之力匯聚,化為一位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龍的威嚴男子身形。
對方面目一片模糊,此時伸手一指!
萬千雷霆鎖鏈凝化為一條神鞭,雷紋閃爍,電弧跳躍,抽打而下!
七階的雷符打元嬰修士,若是那名元嬰全力應對還則罷了,稍有一絲一毫的分心都有隕滅之危。
更何況黃龍子道人雖然驚訝于女兒手中為何會有七階雷符,并且在這種時候用出。
但以他的斗法經驗,此時當然全力出手,糾纏的那三名亡魂大冒的劫修難以脫身。
雷霆從天上擊下來,那名劫修幾乎沒能做出像樣的抵抗,就讓那道七階神雷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就連元嬰都未能走脫。
“走,走!”
剩余的四名劫修見大勢已去,竟同時各自化光四射而逃。
黃龍子見此冷哼一聲,雙手天尸擒拿手施展雙爪探出突然暴漲,十指如天柱般插入虛空。
百里之外頓時傳來兩聲慘叫,雖然不可能再擊殺對方,但中了他的尸毒掌力,沒有對應解法,百年之內怕是都恢復不了。
“父親,母親,您二老怎么會突然到了烈火法界?”至親多年未見,再見之時自然是極為動情,蕭玉虹撲入母親的懷中,片刻之后有些疑惑的這樣問道。
“這個暫且不提,玉雪,你手上怎么會有七階雷符?又怎么敢這樣的揮霍寶物!”黃龍子皺眉問道。
“是陸師兄給女兒的,他跟我說遇到危險時就用雷符打人,保命第一。”蕭玉雪此時此刻元氣虧損,小臉有些蒼白。
“唉,這個城兒,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寵你們姐妹了。如此行事,豈是長生之道?”
看著那車輦與自己兩個女兒身上的一身法寶,黃龍子也有些不知該說什么。
如此奢侈寵愛,也難怪會遭了劫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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