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發生了這么多事嗎?玄印入西域,諸國入關,趙都督提劍上殿…
以徐君陵為首的眾人不禁出神,跟隨趙都安的講述,思緒好似都飄搖北上,好似見證了京師的刀光劍影。
旋即,涌上心頭的還有層層迷惑:趙都督如何往返京師與鏡川邑,而他們卻一無所覺?
是因某些術法手段么?可為何從未聽聞…
思忖間,文雅甜美的郡主看向趙都安的目光愈發不同,只覺這個皇姐的未來夫婿身上籠罩迷霧,令人看不透。
袁鋒與淮王關心的,則更多是來年開春的局勢。也明白了趙都安的意思:
為了防止西域人趁虛而入,五軍營需馳援鎮國公。
至于五軍營離開后,是否會令靖王的建成軍趁虛而入…只要朝廷壓力給足,建成軍不會瘋到分兵。
事實上,在趙都安看來,若出于穩定角度,等趙師雄收服云浮,將西南邊軍調往西平或更合適。
但一來時間并不允許。
二來,雖說獠人族已安分了太多年,但保不準萬一獠人族也鬧出點動靜…留下趙師雄對付,總更趁手些。
“是,都督,我這幾天就安排,過了年就動身。”
袁鋒說道,又問道:
“那您也一起?”
趙都安搖頭:
“這次北上我不會跟隨。我將帶霽月她們暗中前往湖亭,替換薛神策。之后薛神策也將前往西平道支援。”
“這…”眾將驚異。
不等他們開口,趙都安想了想,忽然又道:
“對了,幫我打造一副棺材。我也要帶去東線。”
棺材?徐君陵眸子動了下,似猜到什么,檀口微張:
“啊…您是要…”
趙都安微笑環視眾人,頷首道:
“抬棺而戰,視死如歸。”
不多時,袁鋒等人匆匆離去,淮安王也去安排。
在趙都安的命令下,整個鏡川邑飛速運轉起來,他則端坐王府,接見一些官員,處理一些只有他才有權限決定的事務。
“都督,府外有自稱蕓夕的來見您。”
快天黑的時候,有王府下人來報。
趙都安坐在書房改成的“臨時辦事處”內,愣了下:
“請進來!”
不多時。
房門被敲開,穿著樸素的棉衣,裹著披風,戴著斗笠的少女走了進來。
蕓夕用黑布蒙著臉,這會伸手扯開,露出凍的紅彤彤的臉,又摘下巨大的斗笠,放在身側。
“快坐,喝杯熱茶暖暖身子。”趙都安露出和煦笑容,親切招呼。
二人緣分極深,從最初的仇敵,變成如今的上下級關系,只能說命運玄妙。
自上次,蕓夕奉命“綁架”趙師雄獨女北上太倉府,等趙都安南下鏡川邑,蕓夕就帶著吳伶、青鳥等“新匡扶社”骨干,再次潛入江湖,拔除匡扶社的余孽。
這次卻突然上門,趙都安極重視,明白若無要緊事,以蕓夕的骨氣絕不會樂意找自己。
“說說,出了什么事?”
蕓夕板著臉,默默在紅木椅上坐下,端起混著紅糖的熱茶一飲而盡,才抹了抹嘴角,說道:
“我們的人在追查匡扶社總壇的位置,近期得到了兩條線索。”
“第一,二皇子簡文的妃子和孩子疑似早兩個月便潛入了云浮,不知所蹤。”
去了云浮?趙都安怔了下,卻并不太意外。
莊孝成死后,匡扶社分崩離析,不斷轉進,逃開朝廷地盤,藏入云浮也并不難理解。
只是…為何偏偏是云浮?
而不是建成道,濱海道?甚至更偏僻的嶺南道?
蕓夕繼續道:
“第二,齊遇春和任坤似并未與文王妃一同入云浮。且疑似朝東邊去了。此外,根據調查,匡扶社內疑似出現了新的掌舵人,但身份成謎。”
趙都安這次真的怔住了。
他眉毛顰起,凝重地起身在書房中踱步。
新的掌舵人?
而非齊遇春或任坤接任?
去了東邊?靖王的地盤,還是濱海陳王的地域?
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畢竟當初匡扶社總壇就在濱海道。
突然,趙都安腦海中電光火石,劃過一道線索。
他猛地記起,淮安王不久前與他說,靖王帳下出了個神秘的高層,疑似姓徐…
良久。
趙都安閉目又睜開,沉沉吐氣,認真看向少女:
“你這條情報很有價值。”
“那就好。”蕓夕站起身,拉起面巾,戴上斗笠就往外走。
似乎只是來告訴他這一件事。
“誒,不坐一坐?留下吃個飯?”趙都安嘗試挽留。
蕓夕頭也不回,推門消失在隆冬的夜色里:
“不必了。你我都有事要做。”
趙都安深深望著少女纖瘦的背影,心想這短短兩年,也令當初一腔熱血、胸大無腦的少女成長起來了。
更富有領袖氣息,但也失去了彼時的純真。
“唉。”
燈火明亮的書房內,良久傳出一聲嘆息。
湖亭郡。
時值年關,可整個湖亭卻沒有喜慶氣息,風也肅殺。
到了夜晚,往日該繁華熱鬧的煙鎖湖一片黑暗,城內的一棟棟樓宇屋舍里透出星星點點的光。
某間樓閣的窗子忽地被一雙骨節勻稱,保養極好的手由內而外推開了。
“嗚嗚…”
寒風灌入室內,桌上藏在燈罩內的燭火跳動,倒影在粉墻上的人影也扭曲如惡鬼。
徐簡文深吸一口凜冽的風,輕聲道:
“運河還是太小,若是在東海邊,這冬日的風也沒這般冷。”
在他身后,房間內的圓桌旁,規規矩矩圍坐著三個人。
分別是前任禁軍大統領齊遇春。
地神術師任坤。
以及…穿著黑白格道袍,發間以一根木釵固定,眼珠深邃如潭的前任國師,蠱惑真人。
“殿下,您可千萬別說,靖王是為了冬天吹海風,才要去的濱海道。”任坤咧嘴笑道。
一行人自那日見了靖王,也不知自家殿下關起門來,與靖王說了什么。
總之自那之后,殿下以“謀士”的身份出現,短短時日里,在建成叛軍集團內有了位置,如今更是幾乎接手湖亭的一應大權。
而靖王父子卻不久前秘密離開湖亭,徐景隆離的不遠,在湖亭后方的縣城屯兵,掐著前線的咽喉。
靖王卻有意前往濱海道。
“廢話。靖王這個時候前去,肯定是為了陳王,或者去了青山,亦或兼而有之。”齊遇春冷靜分析:
“按北方傳來的消息,京城的和談已經崩了,那趙都安寧肯冒著開春后四面受敵的危險,也要阻斷和談。
更當眾下軍令狀,要來覆滅建成軍…這個關節,靖王焉能不做準備,不拉攏盟友?”
蠱惑真人“嘿嘿”笑道:
“聽說濱海道的陳王是個妻管嚴,胸無大志,凡事都聽那陳王妃的,自起兵以來,只固守濱海,想做個逍遙藩王?這種人,可不好請動,至于那青山的武仙魁么…
嘿嘿,依貧道看來,更是個扭捏擰巴的貨色,也不知怎么修上天人的,要打皇室便索性痛快地打,偏還要在乎那名聲,非要維持他武林第一高手的風度么?
當初在洛山,也還非用比武的名義…這種人,怕也是不好請。”
徐簡文站在窗邊,聽著安靜的湖亭中不知何處,隱約傳來的幾聲爆竹聲,沒有接這個話題,而是說道:
“趙都安應該很快會到來。我已迫不及待想見見他了。呵,不想我那妹妹不僅連藏拙有一手,連挑選男人的眼光也不差。”
趙都安…
聽到這個名字,其余三人也都凝神以對。
齊遇春和任坤皆想起了自己當初殺趙都安失敗的經歷。
至于蠱惑妖道,卻是冷笑一聲,淡淡道:
“殿下放心,等他來了,貧道只需略微出手,便可將其殺死,更要吞掉他所有記憶。
呵…貧道正想知道,當初貧道入京,究竟是如何死去的,以此人身份必知曉內情…
可惡,料想貧道的寶庫失竊,也與此有關。這天底下,還沒有人能安然拿走貧道的寶貝!”
對于自身吞噬夢境的能耐,蠱惑真人極為自信。
在又一場大雪后,天鳳四年正式到來。
今年,京城沒有舉辦盛大的大宴儀,一切從簡,各地的年味也很是寡淡。
相較之下,議和崩盤,趙都安立下軍令狀的消息,則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整個虞國境內,甚至境外瘋傳。
一時間,輿論大嘩。
百姓們一方面憂心戰爭烈度升級,但又因趙都安連續的幾場大勝,對其擁有盲目信任。
人心是很妙的東西。
當初趙都安只是個面首時,人人都瞧不上他,暗中會啐一口。
哪怕他當初多次立功,也被許多人猜測為是“鍍金”。
直到真刀真槍的大勝,一朝扭轉了風評。
新年后,趙都安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時常能聽到有人說起自己的名字。
正面評價居多。
然而與之相對的,在以上流人士為主的圈子里,對趙都安則頗多擔憂。
“呵,又是來勸我收回軍令狀的,這幫人真的是…”
大年初三,趙府大門口。
趙都安送走了又一波來拜見他的官員,忍不住搖頭。
身后尤金花與趙盼走過來,安慰道:“想必也是好心…”
“好心?那可未必,”趙都安冷笑道:“不知私下里多少人等著看我笑話呢。”
名聲越大,樹敵越多,這個道理他上輩子就明白了八百遍。
對于軍令狀這回事,如今大體有三種輿論:
其一,是認為他完不成,對此表示擔憂的。
其二,是認為他是口嗨,壓根沒打算兌現的。
其三,是認為他飄了,大放厥詞的。
“罷了,不管這些人,該見的人也見的差不多了,接下來我要閉關,誰也不見了。”趙都安轉身,返回家中臥室。
趙盼忍不住問道:“大哥,你什么時候出發?”
什么時候出發?趙都安笑而不語。
少頃。
一道神魂朝著皇宮大內飛了過去,沒入了舊樓之中。
鏡川邑去湖亭,是需要朝著東北方向前行。
大年過后,袁鋒率領的五軍營拔營北上。
而趙都安則只帶著霽月、金簡、玉袖三人,改頭換面,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鏡川邑。
黃門鏢局是淮水地界的一個地方上的中型鏢局,平常為一些大的商戶押鏢。
哪怕是戰爭時節,百姓的日子依舊要過,商隊依舊要頂風冒雪在各地之間穿行。
黃門鏢局最近接了一位大客商的單子,要護送一支拉著貨物的商隊前往湖亭方向。
原本,這種前往前線的鏢黃門鏢局是不愿意接的,但這位大客商的身份比較特殊,其暗中乃是替淮安王府做事的,而黃門鏢局也屬于淮安王府下轄的地方勢力。
黃小柔身為鏢局內,罕見的女鏢師,向來跟隨父兄一起外出押鏢。
這次父兄本不愿意她來,是她偏要跟上來。
可這一路上,經驗豐富的黃小柔反而越發覺得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大概來自于幾個方面。
一個是雖名義上押送貨物,但商隊里的那幾個商戶方面的人里,除了一個很像是個生意人,其余的三女一男,實在是不像生意人,若說是什么人家的“少東家”,氣質上也有些不大像。
那個男人且不說了,雖然容貌普通,但一舉一動,總有種上位者的氣質,令黃小柔站在他面前,就呼吸緊張,膽怯,不敢大聲說話,有時候對方一個眼神投過來,就令她有些害怕。
這是過往鮮少發生的事…黃小柔哪怕見一些官老爺都不會如此。
包括知府,她也有幸見過一次…是的,連知府大人給她的壓迫力都不如那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
此外,那個男人身邊的幾個女眷也一個比一個怪異。
其中一個穿紅色衣裳的,總是用黑發蒙著臉,好似不愿意見人一樣,躲在車廂里,極少路面,黃小柔愣是這么多天沒看到她長什么樣。
另外一個少女,模樣倒是極為漂亮,就是眼神似乎不是很好,此外就是特別嗜睡,尤其是白天,總是在睡覺。
至于晚上…黃小柔某次守夜,隱約看到有影子飛上天空,身形很像那少女,但仔細看時又不見了,她認為是眼花了。
一個小姑娘,哪里可能會飛?
那只有傳說中的極厲害的術士才能做到的,而她長這么大,見過最厲害的一個神章境術士,也只會蹩腳的浮空術,壓根做不到飛行。
而剩下的那個唯一正常些的女人,氣質空靈也就不提了,關鍵是有次黃小柔隱約看到她裙子內穿著的竟然是一件道袍…
“有錢人家的公子都玩這么花?連道姑都不放過?”
又一次車隊停車休息的時候,黃小柔望著從車廂中走出來的公子哥,忍不住腹誹。
然而下一秒,那名公子哥忽然看向他,笑盈盈地招手:
“你,過來一下。”
排版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