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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焰中之影 圖中之劍

  夜太長了。

  在吞沒天地的黑暗里,整個裂界都回蕩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巨響,暴動的陰影們肆虐著,像是洪流一般肆虐席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個個從禁域走出的詭異變種。

  宛如巨人一般大小的龐大身軀,尋覓著任何一個觸犯禁忌的活物,殘暴咆哮,踐踏大地的時候,煥發出宛如雷鳴的巨響。

  而天穹之上,當稍縱即逝的烈光橫過的時候,就照亮了一個個仿佛背生鐵翼、身披金甲的身影,掀起風暴,蹂躪四方!

  地衛天鈞!

  哪怕僅僅是往昔所殘存的幻象,可那兇戾狂暴的模樣,也足以令人顫栗難安…

  祭廟暴動里,黑暗幾乎化為了實體,徹底將整個裂界吞沒。

  殘酷的天元之律在畸變之后,宛如一切活物的脖頸之上的絞索,無時不刻的帶來窒息和恐懼。

  在這近乎天威一般的恐怖沖擊之下,所有的幸存者都只能顫栗的躲在篝火旁邊,驚恐的煎熬。

  等待天明…

  在那一座華麗的宮燈周圍,所有撤退的幸存者們人人帶傷,臉色慘白,數量就連剛剛進入裂界的一半都不夠了。

  絕大多數用來探路和消耗的炮灰都已經在祭廟的暴動中徹底湮滅,被饑渴的殘影們吞噬,四分五裂,又化為了殘影的一部分…

  此刻在這一座偏僻的殘破殿堂里,那些剛剛轉化完成的殘影還不斷的停留在宮燈的微光之外。

  在殘存的怨毒的鼓動之下,往復徘徊,擇人欲噬。

  只不過,燈光照耀的領域,好像殘影根本看不見一樣,完全找不到他們的痕跡。

  明明生前除了用來消耗之外毫無價值,死了之后,就變成這么麻煩的東西…無憂公的部屬中,管理人員的大管事不由得懊惱。

  早知道,就應該在祭廟暴動之前,先把這些礙事兒的玩意兒解決掉!

  他憤恨的瞥了一眼那些徘徊不去的殘影,回過頭之后,便擠出了諂媚和熱情的神情,侍奉湯藥。

  如巨樹一般層層展開的鎏金宮燈最下面的基座上,依靠著一具殘缺不全的身影,白骨裸露而出,苦痛痙攣。

  無憂公!

  威嚴莊重的氣息已經不見,只剩下癲狂和憤恨。

  面孔之上血肉剝落,仿佛遭受烈火焚燒,猙獰如鬼。

  此刻,他一方面維持著宮燈的光明,另一方面還要分心體內暴動的天元之律,絲絲縷縷的火焰不斷從傷口中升起又消散。

  前所未有的虛弱。

  不過,很快狀況就有了變化。

  在短暫的準備之后,身姿窈窕的侍女捧起了華麗的酒爵,將仿佛無窮的一線猩紅瓊漿倒進了無憂公的口中,海量的生命力從體內擴散開來,迅速修補身體。

  而旁邊環繞的盲目侍從則剖開了無憂公的身軀,嫻熟的從其中摘除了那些碎裂的骨骼和臟器,連帶著將祭廟降下的絕罰之律一起。

  再然后,一具具仿佛黃金和白銀所打造的金屬內臟從箱子中取出,分門別類的納入腹中。

  銜接的一瞬間,金屬的光芒和質感就迅速褪去,化為了血肉一般的質感,再度運轉。

  如是,修補完全,細密縫合,長長的針腳像是蜈蚣一樣,沒入了華麗長袍之下,隱匿黑暗。

  短短的幾分鐘的時間,原本奄奄一息的無憂公便再次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仿佛,重振旗鼓!

  而那些人,也都如同紙人一般,回歸了箱子之內,消失不見。

  在眾人的恭賀之下,管事喜極而泣,匍匐在地,磕頭如搗蒜,聲淚俱下:“屬下料事不明御下不嚴,以至于主公大計崩壞,萬死不足以贖,九州之鐵不足鑄此大錯,還請主公降罪”

  “什么話,誰又能事盡前知,絕無意外呢?”

  無憂公瞥了他一眼,揮手說道:“孤如今尚在用人之際,你為我之心腹,安能菲薄如此?這些話,切勿再提。”

  頓時,管事熱淚盈眶,激動的渾身顫抖:“主公厚德海恩,屬下粉身碎骨無以報償,下輩子定然…”

  一番君臣相得的戲碼過后,隊伍的氣氛頓時活躍了不少,尤其是從無憂公的箱子里不斷涌現的美酒佳肴,也終于令所有人蒼白彷徨的神情漸漸安定。

  隨著燈光之外,那一片暴動漸漸有了減緩的趨勢,士氣也再度開始恢復。

  而自始至終,不飲不食跌坐冥思的無漏寺上師終于睜開了眼睛。

  “出此意外,世事難料。未曾想到十數年籌謀,竟然功虧一簣。”上師發問:“無憂公接下來有何安排,還請示下。”

  一時間,隊伍里所有的人神情微動,屏氣凝神。

  “大師這是哪里的話?”

  無憂公似笑非笑:“些許挫折而已,不值一提,只不過是無損大局的一段小小插曲而已,何必又來試探我呢?”

  上師依舊沉靜,宛如枯木:“朝見之塔已經被毀,就連覲見之鐘也已經徹底碎了,難道無憂公還有打開祭廟的方法么?”

  無憂公的神情陰沉一瞬,但卻依舊肅然,絲毫沒有動搖:“誠然,不經朝見,確實無從踏足御前。

  只不過,想要進祭廟,也未必只有這么一個方法。”

  一時間,就在所有人的震驚的凝視里,他微微一笑。

  “各位放心吧,為了這一日,我無憂一系早就已經準備了數百年,斷然不可能有所疏漏。

  至于方法,大家只要配合我就好了,我保證,契約一定會被履行——拿到傳國之印以后,祭廟內其他的一切,盡歸各位所有!”

  “善哉。”上師拈花一笑。

  所有人都仿佛喜笑顏開,滿懷期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無憂公越來越匆忙的回顧里,宮燈的光芒漸漸暗淡,好在,就在徹底熄滅之前,外界的黑暗風暴終于迎來了停息。

  余波陣陣里,絲絲縷縷的黑暗之影依舊籠罩祭廟。

  盛怒并非結束,反而像是下一次暴動之前的短暫間歇。從那一堵死之高墻以后散發出的黑暗之霧依舊充斥裂界,令所有的人都難以呼吸。

  壓制和排斥,就連矩陣的運轉和賜福都緩慢起來了。

  如同置身深海一般,越是龐大之物要承受的壓力就越是驚人,位階越高,就越是舉步維艱。

  倘若是天人那樣的‘異物’的話,別說靠近,光是進入裂界,就會瞬間遭受來自塔之陰影的封鎖和壓制,后果難料。

  反倒是無憂公之前陰差陽錯的跌落了天人的位階,同屬未成之塔這一大孽,此刻頗有幾分如魚得水的暢快感。

  在下屬的贊美之中,也變成了天命所歸的證據,連番吹捧之下,仿佛御極帝位、再造帝國也就在今日了。

  只不過,無憂公的神情卻絲毫沒有得意。

  反而略顯陰沉。

  當所有人都再次來到禁域之外的高墻下時,那一扇扇華麗莊嚴的門扉之上,巨面依舊猙獰狂暴。

  冷眼凝視著任何一個膽敢靠近的外來者,時刻準備降下絕罰。

  在又耗費了兩個炮灰測量出了安全距離之后,所有人在界限之外警惕著四周,看向了正中的無憂公。

  而無憂公再沉默了許久之后,終究還是從隨身的箱子里,取出了最下面的寶物。

  “事已至此,再沒有其他的選擇,列祖列宗在上,破立之時就在今日,且恕無憂冒犯了。”

  在那一只拳頭大小的琥珀之中,漆黑的火苗依舊保持著升騰的姿勢,仿佛永遠凍結在了那一刻。

  但在取出的瞬間,仿佛感應到了祭廟的氣息,被凍結的火苗瞬間劇烈震顫起來,仿佛狂怒著,即將蘇醒。

  那是…

  “墨者的焚闕之火?”謝赫里愕然失聲,難以置信。

  不是無法相信它還存留于世,而是沒想到,無憂公手里,竟然還存留著昔日帝國如此龐大恥辱的證據和碎片!

  天元之塔的崩潰和坍塌,只不過是帝國的終結。

  而在這之前墨者們便工于心計的創造出了無數的武器和破壞,包括在進攻天元之塔以前,破除宮禁和死墻的工具。

  此刻無憂公手中那一縷小小的火苗…

  那便是傾盡了余燼和白鹿之真髓,耗費了不知道多少材料,專門針對天元一系的力量所打造的力量!

  據說天元之塔崩潰之前,帝國的萬里宮城便已經籠罩在無窮的黑色火焰里。

  而就在天元之塔崩潰之后,火焰依然焚燒了整整十日,一直到將永恒帝國窮搜世界數千年、匯聚了無數寶物和財富的宮闕燒成了一片廢墟。

  只余灰燼。

  天元之塔的坍塌之日,綿延萬里的無窮火焰,所燒盡的,無疑就是帝國最寶貴的根基!

  誰又能想得到,數百年之后再現的時候,居然是在復國余孽的手中?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無憂公的神情陰沉又凝重,緩緩的捧起手里遍布裂痕的琥珀。

  自從出生以來至今,無憂、長樂和安國,誰又不以昔日那龐大恢宏的永恒之國為傲?如今淪落到使用這種東西,亂臣賊子之名尚在其次,首先要放下的便是內心之中視若性命的驕傲和尊嚴。

  倘若為人所知的話,即便是手握傳國之印,正統之名上也必然會有所污點。

  但此時此刻,今日在這里,難道就要因為些許虛名而轉身離去么?那才是真正的腦子有坑!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不破不立了!

  只是…

  所有人在震驚的同時,也難免疑惑。

  昔日焚闕之火的規模有多么龐大,已經難以為人所知,但此刻,僅僅只是一縷火苗,面對著恢宏龐大的祭廟,又能起多大的效果呢?

  即便是質上的針對,在面對量的不足時,依舊要慘遭湮滅。

  但緊接著,在琥珀破碎,焚闕之火升騰的瞬間,另一枚遍布裂痕的核心,就已經從無憂公胸前的裂痕中浮現。

  焰潮之種!

  黑火和災種,碰撞的瞬間,便在無憂公的強力壓制和掌控之下,被強行融為了一體,以焰潮之種為根基,再度催發焚闕之火!

  這特么能成么?

  即便是有可能,你難道就做得到么?

  所有人都尚來不及反應,腦中驚疑不斷的瞬間,聽見了無憂公森冷的聲音:“還請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轉瞬間,慘叫的聲音從隊伍之中響起。

  首先是身后諂笑的管事,緊接著是一個個下屬…

  感受到體內驟然之間浮現的恐怖黑洞,正在迅速的吞吸著自己的生命、靈魂乃至一切。

  他們震驚抬頭,想要求饒,卻看到了無憂公漠然的面孔。

  甚至,來不及反抗…

  天元之道,予取予奪,上位者掠取屬下的一切,簡直比吃飯喝水都要簡單。

  只保留了幾個尚存實力的心腹,不只是那些已經沒用了的下屬,就連落在地上的背簍里,都傳來一陣陣哀嚎,儲存在其中的活物盡數淪為了犧牲。

  粘稠的血色從背簍的空隙之中泉涌而出。

  最后,匯聚纏繞在焰潮之種之上!

  活祭!

  再一次的活祭,開始了!

  而就在隊伍里,所有和無憂公簽訂了契約的孽化者們也都感覺到自身的靈質都在不斷的流出,不由得怒斥和想要反抗。

  卻被無憂公盡數無視。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今寶山在前,孤連那么多下屬都舍了,諸位難道還吝嗇這么一點精髓和靈質么?”

  一切掠奪而來的力量,靈質,乃至生命和靈魂,盡數投入災禍之種。

  猩紅的色彩,瞬間從焰潮之中的裂隙里升騰而起,和漆黑的焚闕之火暫時合一…到最后,伴隨著整個裂界的劇烈動蕩,黑紅色火焰騰空而起,化為了通天徹地的火焰龍卷,回旋著,擴散向四面八方。

  塔之陰影在烈焰焚燒之下劇烈動蕩。

  地動天搖。

  一道道烈火落在廢墟和建筑之中,迅速的蔓延,擴散,最終在無憂公的控制之下化為數十道洪流,肆虐著向著最高處的祭廟匯聚而去!

  巨面怒吼。

  無數往昔的幻影和痕跡不斷的顯現,黑暗暴動,一道道龐大的裂隙從高墻之上浮現了,迅速的蔓延。

  禁域,正在瓦解!

  而焚闕之火的肆虐之下,祭廟之中的黑暗滾滾升騰著,仿佛也迅速稀薄…顯現出裂界真正的核心!

  所有人都陷入了窒息。

  無數舞動的焰光映照天穹,映襯出那高天之上,倒懸而下的莊嚴之影!

  半截殘缺的陰影之塔從肆虐的波光之中,延伸而出倒懸在海中,指向了祭廟的所在。

  昔日天元之塔的支點,終于顯現真容即便是殘缺之塔已經墜入漩渦之下,此處卻依然在高塔之下!

  肆虐的焚闕之火引發了祭廟內真正的力量,在塔之陰影的覆蓋之下,驟然停滯,難以擴張。

  僵持在一處。

  可天崩地裂的聲音,卻依舊在延續著…不絕于耳!

  直到,死墻之上終于抵達了極限。

  坍塌——

  崩裂的龐大缺口之后,顯現出祭廟內高聳的宮殿,乃至宮殿之中無數封鎖環繞的幻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憂公狂喜著,手舞足蹈,再難自抑,狂熱的望向那一座幻光籠罩的宮殿,就好像能夠感受到傳國之印的呼喚。

  塔之威權,已經近在咫尺!

  只是…

  在那一瞬間,烈火的熊熊焚燒、裂界的震蕩和城市的坍塌里,好像有什么其他的聲音響起了。

  隱約,又遙遠。

  在濃煙和火光里,如此飄忽。

  就像是低沉的哼唱聲一樣,回蕩在火焰和廢墟之中,

  在背后,那些漸漸坍塌的建筑和舞動的烈焰里,無數幻象和痕跡再度升騰。

  仿佛有一個模糊的身影緩緩的走過,閑庭信步,又心無旁顧,背后,一個個龐大的陰影從濃煙之中顯現。

  如同焚盡的亡魂引領著怪物們巡行在屬于自己的地獄中。

  輕蔑回眸瞥了他一眼又再度消失在烈焰里。

  腳步聲轟然遠去。

  那究竟…又是什么?

  明明只是無數幻象其中的一個,卻令無憂公心中微微一沉,心臟瞬間的收縮,可不論他如何再去找,都看不清晰了。

  也沒時間去在意。

  如今的當務之急,就是…

  在他回過頭的瞬間,心頭卻忽然一冷。

  刀鋒貫入心臟,再然后,腐鱗之毒自靈質之中擴散,瞬間,充斥靈魂,遍及一切。

  蓄謀已久的一刺!

  “是你…”

  無憂公的身體一震,眼瞳瞬間收縮,死死的盯著那一張纏滿繃帶的面孔。

  謝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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