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辦事,就得得罪部分人。
想辦好事,得罪的就是一群人。
馮曉鋼得罪不起,也不愿意得罪,所以只能躺平擺爛。
甄杰誠很清楚這一點,早在籌備奧運開幕式期間,便深刻的認知到了這個道理。
唯一不同的是,奧運開幕式集全國之力。其中摻雜的個人私心較之春晚,稱得上天壤之別。
懷柔不可取!因為一旦讓步,妥協便沒有底線。
得罪不論大小,已成既定事實。索性甩開膀子,愛咋咋地。
“甄導,你不要轉移視線,現在的討論重點是節目審核!”
“甄導,春晚是全國人民的春晚,不是你的片場!它不是以你個人意志為主導的作品,更不是你抒發個人喜好的平臺!”
“春晚的傳播之廣及受眾之多,注定要考慮節目播出的影響!出了問題誰負責”
“我啊。”甄杰誠指了指自己,“我是總導演,當然我負責!”
“放心好了,出了事兒我來承擔,不會找各位背鍋。”
“現在,還有什么問題嗎”
評委席一片安靜。
見狀,甄杰誠笑著點點頭。
“既然沒有反對意見,那該節目審核通過,就這么決定。’
抬起頭,
“郭凡,剛剛這段拍下來了嗎”
“拍下來了,老師。”
“好,錄像留檔!省的事后掰扯不明白。”
聞言,評委席諸多臉色再次一變。
只吃蛋糕不背鍋當然是好事兒,可錄像留檔.......
辦不好事兒可能是方法錯誤,亦或能力不足。但“不愿承擔責任”,那就是思想及價值觀的問題了!
這要是傳上去...……
看著眾人一臉吃了屎的表情,甄杰誠的心情瞬間通透無比。
來啊!繼續啊!
老子反正干完活兒拍拍p股就撤,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事后該拍電影拍電影,該打窩打窩。即便身擔教職卻課時不多,你們還能攔著北影不給我表彰“先進工作者”不成還能讓光電卡審核,不批準拍證不成就算有這能耐,北影又不是沒有被“制裁”的導演。妨礙這幫王八蛋掛羊頭賣狗肉,接著奏樂接著舞了嗎 而各位,可是得繼續在體制內耕耘。
得罪我掂量掂量!
“沒道德真好啊!”
理直氣壯的執行完“流氓行徑”后,再次享受到“無德福利”的甄杰誠雙手抱胸,無視評委席不時投來的怨念,眼里只有樊兵兵,高媛媛,秦瀾,以及劉滔四個娘們兒在臺上蕩漾著輕熟風韻,扭動著婀娜多姿。
在“大糖詩仙”已經展示完青春靚麗后,甄杰誠作為啃老派的代表,又怎能遺忘曹賊同胞們的喜好呢 必須安排!
只是該組合哪兒哪兒都好,唯獨劉滔顯的有些突兀。
倒不是咖位的問題,畢竟連景恬都上臺獻藝了,樊兵兵就更不會不配合甄杰誠了。
而是......前三者均被甄杰誠抬腿標記過領地,這會兒在臺上都不忘丟來拉絲眼神。于是本就嫵媚的氣質愈發誘人了,瞬間便將劉滔對比出來。
“白老師啊!哎影迷們的生平遺憾啊!”
甄杰誠咂咂嘴,突然很是好奇王坷口中的“愿用情一生,盡人亡”是個什么滋味兒。
但也只是簡單想想罷了。
白老師而已!回頭把下來,丟給程好便是!
自家媳婦兒如今演技打磨的愈發精湛,放到在中生代女演員中妥妥的出類拔萃,演什么像什么!
思及此處,甄杰誠眼中的好奇立刻便沉下去了。只秉持著純粹的欣賞目光,為曹賊道友們用心把關。
提出意見,進行整改;
委婉淘汰,以示禮貌;
前三輪的一致掌聲只是個例,隨著審核的持續,類似于片場的“保一條”和“咔”成為主流。
畢竟不可能所有節目都“紅通通”的,這是與民同樂的春晚,不是特定性質的大型晚會。
午餐時間草草的吃了份盒飯,審核繼續。
一直到下午,大部分歌舞類節目的初選這才告一段落。
顧不得休息,甄杰誠只是去上了個廁所,抽了根煙。緩解了下接近麻木的狀態后又用冷水洗了把臉,用低溫刺激著精神再次抖擻起來,便匆匆趕回演播廳。
接下來審核的是大戲,語言類節目!
春晚最重要的部分,沒有之一!
“接下來我提幾點要求。”
“第一,我不想聽到‘教育意義。”
“第二,我不想聽到‘影響不好”。”
“第三,我不想聽到提意見。”
“嗯甄導,你這第三.......什么意思”
“很簡單,就是你們都不要說話的意思!”甄杰誠一邊說著,一邊戴上墨鏡,“全部閉麥的意思!”
“有意見,保留!郭凡正拍著呢,事后可以去拿錄像作為證據。不論是口頭打報告還是書面檢舉,隨意!”
“還有問題嗎“
“OK!那么從現在開始,評委席只能有我一個人的聲音!”
扶正墨鏡,嚴肅端坐。
深邃的鏡片與古井無波的表情融為一體。
莫名的氣場蔓延開來,輻射整片評委席區域,安靜的針落可聞。
“接下來是馮龔團隊的小品.......”
踩著主持人報幕的聲音,馮龔洋溢著笑臉登上舞臺。
下一秒,一愣。
赫然只見評委席一眾黑臉,襯托著正中央的一副戴在一身黑色西裝上的墨鏡,正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啥情況這氣氛咋有點兒不對勁 好在多年的舞臺經驗讓馮龔迅速調整過來,連忙將訝異埋在心底。
擠眉弄眼,開口便是耳熟能詳的口頭禪,
“觀眾朋友們,我想死你們啦”
陳佩斯出山,趙苯山歸來。一眾老伙計們紛紛于后臺聚齊,這令馮龔又是開心又是倍感壓力。
于是在表演上格外投入,即便它只是節目初選。
表演用心,加上本子也是精心創作,帶來的效果自然不錯。
馮龔可以清晰的聽到評委席不時響起輕微的笑聲,但由始至終,正中央的墨鏡不茍言笑,仿佛是個聾啞人。
見狀,馮龔與搭檔郭東臨對視一眼。心有靈犀,默契的投入到更賣力的表演中。
我還不信了,逗樂你 聚焦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臺詞。
肢體語言和面部表情游走于“喜劇效果”和“用力過猛”的邊緣,踩鋼絲一般的操作令馮龔都有些吃不消,額頭漸漸冒汗。
視野余光一直鎖定著墨鏡。
可直到表演結束,二人也沒能從古井無波中看到哪怕半點兒情緒波動。
這哪兒是個聾啞人啊!
分明是既聾,又啞,還瞎!
“呼”
強行平復呼吸,但平復不了粗重的喘氣。
馮龔與郭東臨站在舞臺上,等待著評委席的評點。
咦怎么還不開口 舉目望去,盡是沉默是金。
馮龔腦子里一片迷糊,再次和搭檔對視一眼,看到的的全是和自己相同的問號。
啥情況這不是節目初選嗎 馮龔忍不住了,正準備開口。
不料正在此時,墨鏡說話了。
“不夠好笑。”
“改”
“下一個。”
“老馮,小郭,怎么樣”見二人回來,陳佩斯隨口問道。
真的就只是隨口,因為陳佩斯不用想也知道大概答案。
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回應,于是陳佩斯訝異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沉默,一雙迷茫,一雙被汗漬浸濕的腦門兒錚亮。
“老馮,小郭,你們倆這是......啥情況”
被斃了 不可能啊!
且不提二人精心準備的作品絕對有質量上的保證,單論二人的江湖地位,尤其是馮龔!區區節目初選,不過是走過場而已!
春晚即便在最后沒有選擇二人的節目,也絕不會在第一輪就刷掉二人。否則就是當面打臉了,結仇的那種!
杰誠多禮貌啊,不僅尊重藝術還尊重前輩,怎么可能干這種事兒!
“emmm,我不知道該怎么說。”郭東臨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轉頭看向馮龔,“馮老師,還是你來細說吧。”
“細說找共八個字兒,這怎么細說”馮龔嘆了口氣。
“甄導說:不夠好笑,改,下一個......emmm,下一個’不是對我們說的。”
抬起頭,苦笑道,
“所以不是八個字,是五個字。”
陳佩斯:(□□□□
朱時茂:000
宋珊珊:/(_)
一眾懵逼眼神中,唯有老趙的表情最為正常。
平靜的擰開礦泉水瓶,從兜里拿出一瓶降壓藥。
倒出一粒,入口中。
“咕嚕”
“小沈,你怎么樣”
開心麻花團隊剛剛回到后臺,一眾前輩便圍了上來,令沈藤頗有點兒受寵若驚。
馮龔和郭東臨二人并沒有離開,此時擠的最靠前。
“評委席有動靜嗎”
“沒有。”沈藤搖搖頭。
“甄導呢”
“戴著墨鏡,看不到表情。”沈藤撓了撓頭,“應該是我眼神兒不好,看不太清。”
“還是就只有甄導發言了”
“嗯。”
“甄導說什么了還是五個字”
“不是。”沈藤搖搖頭,“少了一個字。”
“啊”
“甄導說:不好笑,改。”
馮龔,郭東臨:(□q0)□
陳佩斯,朱時茂:00)
宋珊珊:/_9)
角落里的老趙安坐如初,再次平靜的擰開礦泉水瓶,從兜里掏出降壓藥。
“老哥,你剛剛不是剛吃過一粒嗎”宋珊珊疑惑問道,“怎么又吃上了”
“一次兩粒,剛剛忘吃了一粒。”老趙抬了抬眼瞼,平靜的看向搭檔,“你是了解的,年紀大了,記性本來就不太好。加上剛拍了甄導的電影,演的又是一個老年癡呆癥,有點入戲了。”
宋珊珊:(°)
“小曹,小劉。”
面對前輩大佬們的迎接,曹云金和劉云天不等眾人開口詢問,便乖巧的回答。
“評委席沒動靜。”
“只有甄導一個人點評。”
“甄導只說了一個字。”
“改!”
“唉,今年的春晚,怕是有點難啊!”郭東臨皺著眉,滿心憂慮的開口道,“我估摸著,要想改到符合甄導的標準,得費不少功夫。”
不少想什么美事兒呢!
老趙抬頭瞄了一眼,滿臉都是“tooyoung,tosimple”。
出發點就錯了!
改到符合標準什么標準哪里有標準懂什么叫“還可以更好”嗎 等著吧,不熬到榨無可榨,就不帶停的。
“話不能這么說!”陳佩斯搖了搖頭,“小郭,我覺得你有必要調整一下態度!”
“別怪我把話說這么重,你先聽我分析分析。”
“大家伙兒也都聽聽,如果我哪里說的不對,可以指正。
“陳老師,您說。”郭東臨連忙回應道。
“第一,不論是相聲還是小品,本質就是快樂!”
“即便是諷刺性質的,也是以‘笑點’展開。”
“不夠好笑,那就努力好笑。”
“如果連這一基本要求都達不到,還上什么臺”
“現在不是84年了!不是連‘太好笑”都不被允許,都需要謹慎對待的時期了。”
“我和老茂的《吃面條》在當初受到的阻力,大家伙兒都清楚,用不著我再解釋。”
“我想說的是:‘好笑’就是咱們在春晚表演語言類節目的使命與責任!”
“與甄導嚴要求高標準無關,咱們應該在自己身上找問題!”
頓了頓,
“第二,以往大家帶著作品來參加審核,遇到的都是些什么”
“是缺乏教育意義!”
“是涉及敏感話題!”
“是影響不好!”
“是不夠正確!”“
“今天呢有嗎”
陳佩斯站起身,
“評委席為什么其他人不說話那是被甄導壓著呢!”
“壓著的不止是評委席的聲音,還有束縛在我們小品相聲等語言類節目身上的負擔!”
“這些壓力全是甄導在扛著!”
“所以難點兒怎么了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古語說,禮尚往來!”
“甄導幫我們扛住了壓力,我們理應拿出更好的作品回饋!”
說著,環視眾人。
“今年算是咱們趕上了!”
“你們年輕的可以問問老馮,問問老趙。問問他們在春晚這么多年,有沒有遇到過這么寬松的創作環境”
“甄導只干這一屆,往后,可就再也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同志們,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言罷,拍了拍朱時茂的肩膀,昂首挺胸。
“老茂兒,走著!”
“該咱們上了!”
望著陳佩斯和朱時茂闊步離去的背影,又瞅了瞅大家伙兒重新振作昂揚的精氣神兒。
老趙抽搐了下嘴角,心里不停念叨著,
“陳老哥不會是墨鏡專門請來的托兒吧”
“內奸”
“和墨鏡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嘶!踏馬的,墨鏡的心眼兒可真臟啊!”
老趙越琢磨越覺得對味兒。
至于陳佩斯口中的“甄導扛住壓力”,若不是考慮到要禮貌,老趙早就翻白眼了。
屁的抗壓!墨鏡純純就是霸道慣了!
思路一致時,虛心納諫,廣開言路。
想法相悖時,什么他娘的狗屁皿煮。老子是導演,老子說了算!
“嗯,肯定是這樣!”
“一定是......”
一愣!
赫然只見陳佩斯與朱時茂垂頭喪氣著出現在門口,與離去時的昂首闊步形成鮮明反差。
連忙收斂想法,快步迎了上去。
“老哥怎么說”
“emmm,給了六個字。”陳佩斯擠出僵硬的笑容,“還可以更好,改。”
“啥玩意兒”老趙一臉震驚,“自......自己人,隊長也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