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韻琴,十九歲。
翟遠掃了眼面前的小姑娘,看得出對方今天精心打扮過。
仗著年輕,相貌勉強夠得上清秀兩個字。
五官實則普通。
靠眉筆畫出一雙濃眉,雙眼細長眼角往下耷拉,鼻頭頗大,嘴唇很厚。
此時沖著翟遠咧嘴一笑,露出微齙的門牙。
你們他媽就用這個考驗干部?
后世黎志鷹談及這位第二任妻子,時常表示見到她第一眼時就沉淪其中、心亂如麻,為了追求對方跟著她奔赴世界各地制造偶遇機會云云…
不愧是能成大事的人!
“阿遠啊,韻琴剛從法國留學回來,讀的是新聞專業,年紀雖然輕了些,但在時政社論上見解很深。”
司徒銘柱很自然的換過對翟遠的稱呼,笑著推薦李韻琴:“我看不如讓她先去《九一日報》實習,你們年輕人常在一起,肯定有很多話題可以聊。”
說話間又給李韻琴遞個眼色。
法(四聲)國留學回來的姑娘果然很識得浪漫,上來就挽住翟遠的手臂輕輕搖晃。
李韻琴嗲聲嗲氣問:“好不好啊,翟先生?”
倘若讓《阿衰》的主筆陳少媚來畫這副漫畫,現在翟遠額頭上肯定有個怒氣值快要拉滿的井字符號。
不過遠哥有涵養,依舊保持微笑,語氣平和道:“當然沒問題,阿琴生得靚女,況且有能力有智慧,來報館工作最適合不過…”
翌日,司徒銘柱在球場約見了翟遠,同時介紹了另一位重量級人物給自己。
錄音里,曾與黎志鷹相談甚歡‘西蒙’。
子承父業的美利堅情報局官二代——馬克西蒙。
觥籌交錯,一見如故。
聊的都是不能碰的話題。
當天下午散場。
李韻琴便以《九一日報》編采部門特邀記者的身份,正式入職九一文化公司。
“遠哥”
李韻琴在一群員工詫異的眼神中,門也不敲,直接推開老板辦公室的門扉。
翟遠對此倒無所謂,只是在女孩轉身要關門的時候,朱老師血的教訓忽然浮現在眼前。
翟遠立刻警覺的摸出支煙,笑道:“門開著就好,食支煙透啖氣。”
“好。”李韻琴笑著點一點頭,打量翟遠兩眼,心里對這個青年俊彥的感官頗好。
先前司徒銘柱介紹給自己的老男人肥佬黎,著實令她反感,只是礙于家里長輩的臉面,尤其父親李秉雄與姐夫楊森不置可否的態度,讓她不敢忤逆,現在想來幸虧姓黎的死得早。
李韻琴揚起嘴角,自來熟的坐在翟遠對面:“遠哥,下個禮拜《九一日報》的專訪版面,我打算去采訪司徒叔叔,他話已經提前跟你打過招呼。”
“是,的確講過。”翟遠撣了下煙灰,惜字如金。
眼下司徒銘柱與杜葉錫恩正在競爭下一屆進立法會的席位,一個觀塘北,一個觀塘西,杜葉錫恩專注教育和基層權益,司徒銘柱則站在精英立場大談福利政策,從目前市民支持的聲量來看,雙方呈五五對開的局面。
因此司徒銘柱需要更多的曝光度,盡可能從民意上籠絡選票。
李韻琴跟翟遠繼續聊了幾句,基本上都是自己在法國讀書時的見聞,言語中時常帶出幾分優越。
末了從口袋里掏出兩張電影票,主動邀請翟遠:“遠哥,我買了兩張《迷失東京》的電影票,收工以后一起去看電影怎么樣?”
《迷失東京》早在東洋放映一輪,九月底登陸香江院線,現在正與新寶院線聯盟上映的一部喜劇愛情片《月色撩人》打對臺,主演是嶄露頭角的尼古拉斯凱奇。
翟遠面帶為難之色,婉拒道:“恐怕沒時間,約了朋友談生意上的事…”
三言兩語支開李韻琴。
翟遠如釋重負吐出口濁氣,自己素常以往身邊都是什么級別的靚女?突然被這樣一塊豬扒貼上來還真有些不適應。
偏偏此時還得虛與委蛇。
從司徒銘柱的態度不難看出來,李韻琴這個議員二代是兩邊的紐帶之一,說不定還打算讓自己接手搞一出政商聯姻。
翟遠想到這里不禁皺眉,忖道:“不能在報館再待下去了,否則遲早被落藥失身!”
當即招呼潘永強進辦公室。
翟遠說:“我電影公司接下來一段時間有很多事要忙,暫時沒時間打理報紙的工作,講幾個重點你記一下。”
“明白,翟先生有什么吩咐?”
潘永強從懷里摸出筆記本,一副認真聆聽領導訓話的模樣。
“之前禁果系停掉的那幾個版面可以恢復,繼續任由他們發揮。新來那個叫李韻琴的女仔,開個專訪版面給她,讓她帶一隊人去采訪本港知名人士。我九一系以前的員工不必動,讓莫言的《內地往事》專欄觀點再犀利些…”
雖是《九一日報》,但公司現在私下里已經分成禁果和九一兩個派系,分別是從前黎志鷹手下韋建邦為首的禁果原班人馬,與翟遠手下潘永強、黃沾、蔡蘭這些人。
兩邊相互看對方不順眼,加之韋建邦又是從《天天日報》扯旗過檔去的禁果,與潘永強之間更有一份舊怨。
前段時間,禁果那幾個針砭時弊的版面取消以后,讓九一系的人揚眉吐氣。
如今形勢兩極反轉,得知又要重用對方,潘永強不自覺皺起眉頭。
翟遠緊接著又拋出個重磅炸彈:“另外,我想讓韋建邦來做《九一日報》的總經理,將來負責公司大小事務,你幫我請他進來聊幾句…”
無暇去照顧潘永強內心感受。
翟遠在任命韋建邦這位禁果棟梁,做報紙總經理以后,打算接下來一段時間持續遠離報館。
除了《三體》和《阿衰》兩版刊物的連載,盡量不插手公司任何事務。
其中一方面原因,自然是不想跟李韻琴扯上干系。
更重要的,將來總得有個替罪羊站出來。
此時一人之下的韋建邦最合適不過,但這些話不能跟其他人講,就只能讓自己的九一系先委屈一段時間。
“照舊是每個月一百萬美金的運營經費,今年年底之前去寶島開設《九一日報》分部,明年先后在星家坡、大馬、菲律賓各地開花,每個地區都有資金扶持,擴大報紙的影響力…”
翟遠念叨著司徒銘柱與馬克西蒙給自己許下的承諾。
很明顯是要將《九一日報》照著從香江喉舌,往東南亞喉舌的方向發展。
這種話也只有鬼佬講得出來。
畢竟本港報紙想去外埠拿一個創刊資質都相當不易,但打著美利堅的旗號,外埠的小弟地區捏著鼻子也得任由發展。
另一方面,香江地位特殊。
鬼佬想扶持一份東南亞各地開花的報紙,目前似乎也只有在香江才能做到。
客觀來看,此時香江是全世界貨柜吞吐量第一的海港城市,本港的文化習俗能輕松輻射向外界,就像港產片風靡一般,另一方面這座城市又還在港府治下,容易操縱。
這也是后來《禁果日報》人人喊打,卻依舊能在香江、寶島等地區經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不過我恐怕等不到《九一日報》做到鬼佬預想中那樣,在東南亞呼風喚雨操持輿論的地步了。”
翟遠離開九一文化,沒回九一娛樂,而是去了鄧樂伶的住所。
將那幾盒司徒銘柱與黎志鷹的錄音帶整理出來,單獨擺在一邊。
翟遠坐在沙發上,考慮起接下來的動作。
總不能一條路走到黑啊!
司徒銘柱這種人肯定不能進立法會,他與杜葉錫恩的競選時間是明年4到6月份。
即是話,無論翟遠現在如何利用《九一日報》幫司徒銘柱壯大聲勢。
到了選舉的階段,手里這幾盒錄音帶也必須放出來,斷掉這群人想做立法議員,在回歸前修改法例的念頭。
自己弄死黎志鷹是心照不宣的事。
選舉階段這些黑料一發,無論是不是《九一日報》的新聞,對方也能猜到錄音帶是從自己手中流出。
那今天在高爾夫球場,翟遠、馬克西蒙和司徒銘柱躊躇滿志,要將報紙開遍東南亞的宏圖偉業,自然也暫時告一段落。
“還有差不多半年時間。”
翟遠算了算時間,忖道:“這半年里能拿下兩個地區的創刊資質就足夠,一個寶島另一個就隨便了,每個月100萬美金能薅幾百萬下來,另外還有《紅高粱》《霸王別姬》這些電影的經費,《三體》如果能拿獎最好,得讓槍手盡快趕稿了啊…”
長做長有。
如果真的有鬼佬保駕護航,以司徒銘柱這些人為首的這艘船,顯然在接下來幾年都能經受住風浪。
翟遠搭在船上也能收貨滿載。
可惜《三體》的作者叫余則成。
余則成嘛隨便從地主家里順兩袋余糧就成,也不貪心,很有逼數。
從黎志鷹接觸自己以來,余則成就隨時打算跳船。
順便用手里這些錄音帶,給船底鑿個窟窿。
所以得趁著還在船上的這段時間,盡可能多的從船東手里撈些好處。
至于撕破臉以后會不會被消失?
“那就要看我能從這次股災能撈多少本錢回來,不過最緊要還是要看九一文娛上市以后,股價幾多,我這條命能牽扯多少股民了。”
將事情從頭到尾的捋了一遍。
翟遠回過神來,察覺到鄧樂伶坐在一旁,正雙手托腮望著自己。
伶姐嘴角帶笑,眼神飄忽不知想些什么。
“咩啊,沒見過靚仔啊?”
“靚仔見得多,不過發覺今天好似格外的靚。”
鄧樂伶雙手環胸擠出溝壑,瞇起眼眸笑著說了句。
從翟遠將所謂的‘身家性命’交給她以后,這個女人動輒就三個眼窩里冒出泊泊水潤。
翟遠不禁又想起李韻琴那張平平無奇的面孔,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鄧樂伶指了指桌上幾盒特意選出來的錄音帶,問:“把你的身家性命擺出來做什么?”
翟遠笑道:“打算同人搏命。”
“同邊個呀?”
“官呀!”
“官你都敢得罪?當心被人…”
鄧樂伶只當翟遠是在講笑,配合的蹙起鼻子扮嚴肅,伸出拇指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是喔,到時候翟家香火豈不是斷掉?”翟遠若有所思點點頭,驀地起身,在鄧樂伶的驚呼聲中將她按在沙發上,惡狠狠說道:“未雨綢繆,傳宗接代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