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茂坪屋邨的連鎖錄像廳,今日熱鬧非凡。
早上四點,天尚未明。
一群忙碌的身影便開始在各個屋邨樓下掛起牌。
‘農歷新年將近,錄像廳宜街坊,最佳新片,一元任看。’
將戲院正在試映的新片海報拷貝下來,裁剪后貼在牌上,許官杰和陳仕龍的大頭照尤為醒目。
等屋邨的居民醒來看到牌時,皆一臉懵圈。
錄像廳又降價了?
作為已經成為秀茂坪屋邨的一道獨特風景,翟遠的錄像廳開了一年多時間,就與附近的超級市場、社區士多店一樣,融入屋邨居民的日常生活當中。
票價從原來的每部電影單獨售賣,到后來八元套票看一整天,不僅是屋邨居民廉價的娛樂方式,還成了家長寄存小朋友的圣地。
沒想到現在又搞個春節特惠,票價直降到一元?
老板心善啊!
“我看海報上有戲院正在試映的賀歲檔新片,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騙人的噱頭,賀歲檔還沒開始哪里來的新片?不過我們一家人已經準備好錢,打算圣誕節去大戲院看《最佳拍檔》,一年難得進一次戲院,這次買最貴的超等座。”
“我也打算帶家人去看《最佳拍檔》,超等座太貴,我家六口人,還是買普通樓座劃算點。”
兩個從工廠回來的打工人,在看到錄像廳的牌后,一邊閑聊一邊往回走。
迎面又撞到一位熟面孔,對方剛剛從錄像廳走出來。
“阿飛、阿基,這么早收工?”
“是啊華哥,今天有什么好電影推薦?”
華哥是這座屋邨的老戲迷,錄像廳的常客,一壺茶水就能坐一整天。
“你們回來時沒看到路上的牌咩?錄像廳這個月春節大酬賓,不僅搞到了賀歲檔要上映的三部電影,而且還有幾十部今年的新片。”
華哥解釋完,又搖頭嘆氣道:“挑!講起來就后悔,我之前為了看那些新片還花了一百幾十塊跑去戲院,早知道錄像廳會上映,就多等一等不浪費那筆錢了。”
阿飛和阿基兩人面面相覷。
“賀歲片不是還沒上映嗎?”
“我聽說是一群南亞人為了賺錢,從午夜場戲院偷錄下來底片,再賣給各大盒帶場。”
華哥一本正經散布不知被傳了幾手的消息:“南亞人做的出這種事一點都不出奇,他們是阿差嘛!”
阿差是香江人對南亞人的一種蔑稱。
因為鬼佬當年啟用南亞人做差佬,導致香江涌入不少摩羅差,這群南亞人在香江開枝散葉,引發了一系列社會問題,被大家普遍認為是落后、骯臟的代名詞。
甚至不如白石難民營的越南仔順眼。
“原來是阿差,那就不出奇了。”
除了好事,阿差在香江做什么都不出奇。
阿飛和阿基了然點頭,又齊齊問道:“那錄像廳有沒有《最佳拍檔》第三集?”
“當然有,而且還很清晰,陳仕龍的《A計劃》一樣犀利。”
華哥說到這里,遺憾的嘆口氣:“最可惜是那部《英雄本色》,好似膠片有問題,一到關鍵時刻就黑屏,只剩對白,搞得我不上不下,只能等首映再買票進戲院去看嘍~”
說完,他像是想起正經事,跟阿飛和阿基作別:“得啦!我不同你們講,還要趕去通知街市榮、口水蘇他們,這幾個傻仔還打算今晚買票去看陳仕龍的《A計劃》,浪費銀紙!”
華哥走了。
阿飛和阿基對視一眼,進了錄像廳。
而這尋常的一幕,正從秀茂坪屋邨開始,輻射發酵到整個觀塘。
“線下傳播的速度還是太慢,可惜沒有互聯網,否則槍版能把正版逼死。”
尤其是點映期間就偷跑的槍版。
不過傳播慢也有傳播慢的好處,至少目前為止,佳禾和銀公主還沒察覺到盜版錄像帶的流出,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
翟遠一下下敲著桌子,抬頭望向等自己開口的陳家樂:“現在外面什么情況?沒有人找上門吧?”
陳家樂笑容自信:“放心吧遠哥,偷錄的那些膠片連拷貝都沒留,全部送給南亞人,他們又轉手賣給幾家盒帶工廠,現在到處都在生產這批盜版錄像帶,怎么也算不到我們頭上。”
整個香江的盒帶市場,被兩人攪成一團渾水,已經查不到源頭。
“南亞人是一把好刀,保持點聯系,下次可以拿出來繼續用。”
翟遠的盜版大業才剛剛起步,這波不僅沒賺到多少錢,算下來里外里還虧了十幾萬,只能先當做前期投資。
他告誡陳家樂說:“但是你要多安排幾只腳,好似那些粉佬一樣,多搞幾個下線,這樣隨時都能抽身。”
陳家樂聞言面露難色:“我身邊的人都是屋邨朋友,很難撇清關系。”
“不緊要,香江最不缺就是撈偏門的人。”
翟遠的另一條線早就鋪好,對他說:“新記現在的臨時龍頭黃俊,有機會介紹給你認識,等你搞定盜版市場,以后賺得不會比秘密花園少。”
秘密花園的恐怖吸金能力,陳家樂有目共睹,聽到這話心中一陣激動。
短短一年時間,他跟在翟遠身邊,已經從一個屋邨無業游民,變成如今身價近百萬的青年富豪,自然對翟遠的吩咐言聽計從。
至于新記黃俊,陳家樂對這個名頭并不太感冒。
他現在雖然比不上對方有錢,但手下也有了幾十個人開工,儼然秀茂坪一霸,尋常社團份子根本不放在眼里,不需要借新記的招牌蝦蝦霸霸。
“老板,你電影生意搞得風生水起,突然間搞盜版,感覺不太妥啊。”
會議室里,關偉明老實巴交的發表意見,他比陳家樂更了解市場,正因如此更加無法理解,翟遠為什么要冒著這么大的風險,搶占盜版市場。
錄像帶造價成本太高,又是不穩定的偷拍槍版,售價和銷量大打折扣。
如果翟遠沒有承租招氏的戲院,他這么做還能小賺一筆,但現在戲院每年幾千萬的租金,這得賣多少盒錄像帶才能把收回成本?
關偉明覺得這是丟西瓜撿芝麻的行為,好好拍電影,讓盒帶廠發行自家正版錄像帶不好嗎?
“美利堅有一種光盤,用模擬信號儲存數據,一張光盤巴掌大小,比這個餐盤更輕更薄。”
翟遠彈了下面前裝水果的塑料餐盤,沒有直接跟他解釋,而是向關偉明科普起一樣新生事物。
他說:“這種光盤我了解過,一開始只能儲存照片,到現在已經可以儲存37分鐘的電影片段,或者52分鐘的純音樂,和錄像帶一樣可以刻錄、刪除、重寫,但是每張空白光盤的成本造價,折合港幣最多兩三塊。”
陳家樂聽不懂。
但在錄像帶市場多年打拼的關偉明,卻被唬的一愣一愣。
這種高科技產品,成本還如此低廉,如果繼續將來流入市場,錄像帶市場豈不是立刻暴斃?
關偉明瞪著眼問:“可以顯示畫面的激光唱片?”
他說的這種激光唱片,即是所謂的CD光盤,雖然只能錄制音頻,但無論容量還是音質都遠勝于傳統的錄音帶,正在香江掀起一波熱潮。
“差不多是這樣。”翟遠點點頭,又問:“有沒有興趣?”
關偉明不假思索的點頭:“有!”
“東洋的索尼,美利堅的斯高柏,西德的飛利浦。”
翟遠報出這段時間通過收集報紙,了解到三家正在深耕光盤技術的海外公司。
他臉色稍稍嚴肅起來:“公司出錢給你,你帶幾個技術人才,選一個要去的國家。偷師也好、挖墻腳也好,總之用盡一切手段,最多三年時間,我想看到元朗那間盒帶廠變成光盤生產基地。”
先搶占盜版市場,再慢慢搞出來光盤,最后搞定VCD。
翟總目標非常之明確。
只要走完這三步棋,未來十年以后豈止香江,整個東南亞的電影市場,都是我說了蒜!
拍電影?我從你們電影圈籌點經費而已,一個個如臨大敵的至于嗎?
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12月22日,冬至。
午夜場試映預熱了一周的三部賀歲片,沒有任何緩沖,直接過渡到正式上映。
賀歲檔就是最好的宣傳。
翟遠雖然很期待《英雄本色》的票房表現,但他最近開銷實在太大,等不到票房分賬,決定提前回籠一波資金。
于是當《英雄本色》在1024戲院和承租招氏的四家龍頭戲院上映之際。
戲院門口多了一群笑容甜美的女性工作人員,個個化身推銷員,向進場的觀眾介紹起1024整條院線的優惠措施。
“先生,1024推出的會員卡了解一下?有至尊鉆石卡、貴賓白金卡和閃耀黃金卡三種,現在辦卡還有八折優惠,過完年就恢復原價啦”
會員卡嘛,后世的套路懂的都懂,但放在當下還是比較新奇的營銷策略。
翟遠設計的三種會員卡,無非是根據價格不同,給予觀眾一定程度的優惠力度,最終目的自然還是吸引客戶、綁定客戶和回籠資金。
鉆石卡2888元,白金卡1888元,黃金卡888元。
以最貴的至尊鉆石卡來說,辦理之后一年內,進場觀影享受五折優惠,可以轉借親朋好友。
聽起來很劃算,但其實1024一開始定下50元一張的高價票,就已經留了很大的讓利空間,票價打五折也不會虧本。
除了折扣,持有會員卡的客戶每年過生日,還可以免費進場看戲,收到戲院送的小禮物與賀卡。
當然少不了積分累計。
消費、拉新、充值都可以累計積分。
積分可以用來兌換電影周邊產品。
比如現在擺在眼前的《英雄本色》小馬哥同款披風、仿真玩具、印有電影畫面的文化衫等等。
“Mark哥同款風衣、塑膠槍、電影原聲大碟,限量一百件,先到先得!”
二樓的臺球桌被暫時收走,擺上玻璃展柜和電影人物的立體海報,工作人員同樣正在招攬顧客。
成本價幾塊港幣的白色T恤,印上電影里的人物畫面,售價馬上變成二三十元。
隨著如火如荼的各項活動舉行。
賀歲檔第一天的票房數據也相繼出爐。
《最佳拍檔》首日票房87萬。
《A計劃》首日票房84萬。
《英雄本色》首日票房56萬。
1024戲院八百個高價票座位,已經非常努力幫《英雄本色》拉升票房,上座率更達到90以上。
但招氏的四間龍頭戲院,以及剩余的西片院線和聯華院線,依舊不溫不火。
吳語森很慌,不住地問翟遠:“老板怎么辦!”
翟遠低頭在劇本之上奮筆疾書,抬頭看了眼黑板上統計出來的數據,搖搖頭:“不急,讓子彈飛一會兒。”
旺角砵蘭街,文華戲院。
陳蘭和許家強坐在二樓廂座,看完一整場《英雄本色》。
她問老公:“強哥,你覺得這部電影怎么樣?”
許家強冷硬的臉上露出笑容:“我覺得如果我做Mark哥那個角色,可能會更適合。”
“傻傻的。”
陳蘭說著剛學會的廣府話,眼含風情的白了許家強一眼。
她說:“我收到消息,翟遠這部電影的票房沒有預期那般高,如果他拿不到今年的票房冠軍,北美和日韓的發行商可能也不感興趣,我擔心他到時候自身難保。”
本土票房冠軍最大的優勢,就是可以得到海外發行的青睞,這也是《最佳拍檔》這兩年拼了老命去各國拍攝,與佳禾爭搶第一的重要原因。
“老婆有什么想法?”
許家強最近逐漸從許家勝造反的陰影中逐漸走出,對陳蘭這個提前預料到結果,還將喬燕妮交給林家叔父處理的老婆言聽計從。
喬燕妮的下場不是很好。
新記已經進去了一個龍頭,自然不可能讓許家勝也被告上法庭,他終究是姓許的自己人。
所以當許家勝交了兩百萬保釋金,從警署出來之后,立刻在林家兩位叔父的安排下,棄保跑路。
說是跑路,實則是流放,荷蘭都不準他去,直接送到阿爾巴尼亞。
至于喬燕妮這個掌握許家勝罪證的女人,在許家勝跑路以后還天真的以為可以返回寶島,結果送她出海的輪渡剛一離開香江海域,她就被裝進麻袋綁上石頭沉入海底。
“我在想,如果翟遠的九一娛樂拿不到海外發行,我們是不是可以跟他重新談一談條件。”
陳蘭眼眸轉動,旋即笑了下:“不過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以這部電影的質量來看,說不定票房會逆流而上,萬一他真的拿到今年的票房冠軍,到時候就輪到我們低聲下氣去求他。”
“好!繼續維持這個漲幅,今年的本土票房冠軍還是我們的!”
始創行的辦公大樓里,雷爵坤看著手里的數據圖,笑聲爽朗。
唯獨讓他有點芥蒂的是,《英雄本色》居然還能拿到首日56萬的票房。
放在任何一家獨立制片公司,九一的這般表現,無疑都是相當亮眼的成績,但偏偏對方不肯被自己招降,還敢站在他的對立面,令雷老板心中不滿。
“你們個個都說《英雄本色》是一部好電影,我看還是這位吳語森導演的功勞最大。”
雷爵坤看了眼同樣滿臉喜悅的新壹城主創團隊,問:“徐勀呢?我讓他挖吳語森過來,怎么到現在還沒動靜?”
相比起金主雷老板,新壹城的主創團隊還沒有飄到天上。
吳語森這部電影固然拍的不錯,但他們大多都跟對方共事過,不太相信他會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到這種程度。
《英雄本色》的片尾字幕上,編劇翟遠這四個字尤為矚目,如果有人寫出來一個好劇本,一切似乎就能說得通了。
黃柏鳴笑著開口道:“老板,文光前兩日帶著女友阿笙去美利堅看一部新片,現在人不在香江。”
雷爵坤面色不虞,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出聲。
《最佳拍檔》第三集的成功,暫時可以讓他容忍一些情況。
“算了,先不管他。”
雷爵坤繼續吩咐道:“通知門市部繼續給電影造勢,另外你們這班主創也要用點心思,隨時準備跟哥倫比亞、遠東和聯合國際這幾家公司的聯系,今年一定要在北美擦亮招牌!”
不止雷爵坤,新壹城的主創團隊們同樣信心滿滿。
似乎《最佳拍檔》拿到今年本土票房冠軍,已經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這份自信一直維持到電影上映的第三天。
12月25日,圣誕節。
新一輪的當日票房統計出來,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最佳拍檔》今日票房81萬。
《A計劃》今日票房76萬。
《英雄本色》今日票房67萬。
圣誕節期間,理應是觀影人數最多的時候,結果卻只有《英雄本色》的票房在逐步攀升,另外兩部電影居然出現跌勢。
什么情況?!
不止是新壹城,連佳禾也傻眼了。
兩家公司急忙派人出去做調查,通過在觀眾當中一陣走訪,消息被傳回公司。
“老板,我們的電影被盜版商盯上,現在香江各大盒帶商店都有售賣點。”
“是南亞阿差做的,香江的盒帶生產廠悄悄開工,已經賣出去不下十萬盒。”
“我們已經報警讓差佬去查抄工廠和商店,但是流向市場的那批盒帶,很難再收回來。”
一連串的消息,將鄒汶懷和雷爵坤都干懵圈了。
接著,賀歲檔三部電影的盜版錄像帶,迅速擺在兩家公司的桌上。
佳禾的高層在看完之后,集體陷入沉默。
“我們的電影都錄得清清楚楚,唯獨九一這部《英雄本色》一到關鍵時刻就黑屏,有沒有這么巧?”
梁豐用力敲著桌子打破沉寂,緊皺眉頭掃視著周圍同事。
“我當晚偷偷去看了這部電影的午夜場試映,現場的確出現了膠片斷裂的意外,第二日報紙上還出現過唱衰這部電影的新聞。”
洪鑫寶坐在椅子上,抬手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外面盛傳是南亞阿差搞出來的,我覺得這個說法可信度比較高。”
何關昌也接著開口:“翟遠的九一娛樂剛剛開業,他這樣做是跟整個電影圈為敵,燒雞取卵,有冇咁蠢?”
“這部《英雄本色》拍的不錯啊,打電話給吳語森,問他有沒有興趣回來幫手,如果他肯拍續集,公司可以開間工作室給他。”
最后開口的是鄒汶懷,面帶笑容,一團和氣。
他頓了頓,又望向激進的梁豐,說:“你跟自由總會那群人熟悉,拱一下火把矛頭引到翟遠身上,無論是不是他搞出來的盜版,雷爵坤那個炮仗性格一定忍不住,讓他跟九一娛樂慢慢斗。”
鄒汶懷看人很準。
雷爵坤果然沒忍住。
在看完三部電影的盜版錄像帶之后,他就懷疑是翟遠在暗中搞鬼。
直到自由總會的幾個骨干上門,將收集出翟遠錄像廳生意和盒帶工廠的資料交給他,雷爵坤頓覺抓住把柄,火藥桶一樣被瞬間引燃。
“撲你個街!同我玩釜底抽薪這招?”
在九巴和九建的影響下,大批差佬涌入秀茂坪,翟遠旗下十幾家錄像廳紛紛遭到查封。
然后又找到他的盒帶工廠,試圖尋出證據,可惜設備早就轉移,最終當然一無所獲。
雷爵坤余怒未消,又花錢買下報刊的頭版,炮轟九一娛樂。
公然盜版,九一娛樂為爭賀歲檔,昏招迭出。——明報。
無良盜版商膽大包天,影片未上映畫面先偷跑,知情人士稱九一娛樂為幕后推手。——成報。
“挑!我們的電影一樣被人盜版,憑什么潑臟水?”
吳語森將報紙摔在桌上,當著翟遠的面大發雷霆:“有本事就找出那個撲街盜版商,拉他出去打靶啦!”
辦公室里。
翟遠將寫好的劇本紙整理出來,正把玩著手中鋼筆,被吳語森的突然闖入嚇了一跳。
聽著他義憤填膺的指責,翟遠抿著嘴唇沒有出聲。
吳語森繼續道:“老板,這件事必須馬上登報澄清,明明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也是受害者,怎么現在好似所有盜版帶都是我們生產的一樣?正撲街!”
“嗯嗯你說得對。”翟遠擠出笑容:“放心,反擊的事我已經安排人去做了。”
翟遠的反擊簡單粗暴。
九一娛樂的法務部主管兼員工,沈威沈大狀直接一紙訴狀,將明報、成報在內的報刊,全部告上法庭,要求登報道歉和賠償名譽損失費。
沈威比吳語森聰明,也更了解翟遠的德行。
在起訴之前先問了他幾個問題。
沈威說:“老板,你老實告訴我,盜版錄像帶究竟是不是你搞出來的?”
翟遠說:“噓!聲音小點!”
沈威說:“懂了!有沒有留下手尾?”
翟遠說:“除了錄像廳放過盜版帶,其他手尾已經處理干凈。”
沈威說:“那簡單,陳家樂和梁志超都有錄像廳的股份,這是他們的自發行為,你雖然是大股東但對此并不知情,對不對?”
翟遠一拍桌案:“原來如此。撲街陳家樂,居然背著我購買放映盜版錄像帶,上庭記得讓法官大人沒收他所有非法所得!”
找不到證據,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跟翟遠有關,上了法庭他依舊立于不敗之地。
于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官司就此打響。
幾家收了雷爵坤紅包的報刊,顯然沒料到翟遠會這么剛,收到法院傳票之后紛紛跳出來登報澄清。
‘12月27日本報發表關于‘九一娛樂盜版’等的不實新聞,經查,系報社實習編輯胡編亂造,無實質性證據,亦不代表本報的態度立場,該編輯目前已經被開除,本報向翟遠先生及其公司造成的不良影響,表示誠懇歉意。’
《明報》是第一個滑跪道歉的,還獻祭了一個實習生。
查老爺子也知道這官司必輸無疑,打起來有損自己的文名,審時度勢立刻抽身。
但《成報》為首的其他報刊依舊頭鐵。
主要原因是這些報紙銷量遠不如《明報》,干脆借著打官司碰瓷九一,給自家報刊增加曝光度。
翟遠很感動,后繼有人,吾道不孤啊!
確認官司輸不了以后,他索性也不著急,慢悠悠跟這些小報在頭版上打起了嘴炮,相互進步。
在這種祥和的氣氛中,周海玫放假了。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翟遠在半島酒店開了間大床房。
摟著周海玫走到酒店門口,看著周圍人曖昧的眼神,小周同學訥訥出聲。
“表哥,你先上去,我等十分鐘之后,再去找你好不好?”
看得出來,緊張的抓著裙角的手指骨節都已經泛白。
“好。”翟遠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等你呦”
眼見表哥上樓,周海玫低頭往前走,直到走出距離半島酒店門口兩百多米的范圍,這才抬起頭來,如釋重負般吐一口氣。
她覺得今晚大街上,似乎所有人好像都在偷看自己。
心不在焉的在街邊雜貨攤位前轉了幾圈,周海玫又買了串冰糖葫蘆,握拳給給自己打了打氣。
昂首!挺胸!
小姑娘氣場十足的往前走,一路折返回半島酒店門口,心中默念著房號:
“你好,歡迎光臨半島酒店!”
圣誕節期間,酒店的工作人員拿了獎金,一個個干勁十足。
見有客人走進大廳,門口的接待小姐立刻聲音清脆的打起招呼。
目不斜視的周海玫被嚇得渾身一抖,好不容易積攢的氣場一掃而空,手上的糖葫蘆吧嗒掉在地上。
雙方對視,四眼懵逼。
接待小姐急忙幫她把糖葫蘆撿起來,然后陷入尷尬局面。
都掉地上了,還要不要還給客人呢?
周海玫關心的卻不是糖葫蘆,她唯恐沒有房卡對方不讓自己上樓,指了指電梯口,小心翼翼的出聲:“我有訂房的,302…”
接待小姐急忙閃身讓路,露出職業化笑容:“小姐請進。”
周海玫哦了一聲,總覺得對方的笑容里,帶著不同尋常的曖昧調侃。
她忍不住又主動解釋,自以為聰明的撒謊道:“我跟我家人一起來的,我媽媽在房間等我,我們只休息一晚就走。”
接待小姐不解的眨眨眼。
誰問你了?
進電梯,上樓。
周海玫在302房間前站定。
房門沒有上鎖,她擰開門扉,低著頭呲溜滑了進去。
反手就把門關上,然后鎖死。
酒店房間里空無一人。
浴室里卻有水聲響起,周海玫看到翟遠影影綽綽的身體,感覺臉頰有點發燙。
“海玫,是不是你啊?”
翟遠的聲音從浴室里傳出,周海玫應了一聲,就聽他又說:“把洗手臺的毛巾拿給我。”
“噢。”
周海玫走近洗手臺,跟浴室就隔了一扇玻璃門,浴室里那個裸男的身體隔著層毛玻璃愈發清晰。
她攥著毛巾,把玻璃門拉開一角,伸手遞了進去:“諾”
下一秒,翟遠沾滿泡沫的手掌擒住她雪白的手腕,把門拉來,用力將她拽進了浴室。
“一起洗更方便,節省水資源人人有責,我幫你除衫。”
周海玫在一臉驚恐中,被翟遠壓在白瓷墻壁上。
衣服被一件件脫掉,隨手扔在外面。
滾燙的水柱打在周海玫精致的俏臉上,讓她不自覺閉上眼。
十分鐘后,洗的干干凈凈的小白羊被橫抱出浴室,扔在酒店大床上發出一聲驚叫。
翟遠撲上去,將周海玫壓在身下,耳鬢廝磨。
也就是在這個夜晚。
周海玫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膝蓋可以頂到肩膀。
翌日退房的時候。
翟遠多交了八十塊的床單錢。
周海玫欲蓋彌彰般,將白色床單上被染紅的一小塊裁剪下來,以為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
那塊帶著落紅的白布,被她小心翼翼迭好放進口袋。
如火如荼的票房大戰,在一月份的時候逐漸有了分曉。
1月12日。
《最佳拍檔》今日票房32萬。
《A計劃》今日票房17萬。
《英雄本色》今日票房51萬。
神奇的電影市場,神奇的《英雄本色》。
在這段上映時間里,《英雄本色》從墊底的成績一路攀升,靠著口碑傳播,進場的觀眾越來越多。
單日最高票房87萬,與《最佳拍檔》單日最高持平。
接下來近一個禮拜,每日票房仍維持在八十萬左右,直到元旦節過后,才逐漸回落。
而《最佳拍檔》和《A計劃》兩部電影,在首日票房取的好成績之后,就再沒打破自己的記錄。
就像大A一樣,持續陰跌。
1月13日,《A計劃》宣布從院線下畫。
上映22天,累計票房一千一百萬,堪稱佳禾與陳仕龍組合期間,票房最大的滑鐵盧。
1月21日,《最佳拍檔》單日票房跌破20萬,同樣宣布下畫。
上映31天,累計票房一千六百萬,對《最佳拍檔》這個IP來說已經不能用慘淡來形容,本土票房連制作費都收不回來,如果海外市場表現同樣不佳,新壹城這次絕對虧得底褲都沒有。
《英雄本色》的單日票房也開始持續下跌,終于到了維持不了戲院營收的階段。
1月26日,南方小年,《英雄本色》宣布下畫。
上映36天,累計票房一千八百萬,堪堪壓了《最佳拍檔》一頭,成為今年本土的票房冠軍。
三部電影,一個賀歲檔,在本土市場共計攬下四千多萬票房。
這差不多是香江賀歲檔,觀影人群能消費的上限。
如果錯開檔期,三部電影的票房絕對不止這些,甚至可能會翻倍。
可惜先是《英雄本色》和《A計劃》搶賀歲檔,又有《最佳拍檔》突然提前上映加入戰局。
票房被稀釋,最終落了個三敗俱傷的場面。
九一娛樂傷的最輕。
一千八百萬的本土票房,足夠收回五百萬的制作費,只是沒什么賺頭。
佳禾可以接受這個結果。
陳仕龍的招牌在海外,掛張海報出去就能收回制作費,剩下的是純賺。
新壹城從上到下,籠罩在一片陰霾當中。
不算各項宣發,僅僅制作費就去到兩千萬,而本土票房卻只有一千六百萬,即便算上東南亞市場,這部片能不能回本都說不準。
翟遠坐在辦公室里,在計算器的一片歸零聲中,正默默計算這次的戰果。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吳語森八卦語氣滿滿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老板!剛剛收到風,新壹城今次票房撲街,雷爵坤在始創行里發了一通脾氣,突然間心臟病發作被送進醫院,現在正在搶救。”
臥槽!
翟遠蹭的站起身來,什么鄧廣榮劇本?
在他記憶里,銀公主的老板起碼能活到九十年代初才對,也正是他突然離世,直接導致那時已經分崩離析新壹城直接原地解散。
現在不會因為一部電影失利,就改變歷史軌跡,讓悲劇提前上演吧?
翟遠心中突然充滿罪惡感。
他急忙問吳語森:“還有痊愈的風險嗎?”
“不知啊,我正在聯系徐勀拿一手情報…嗯?”
吳語森突然反應過來,什么叫痊愈的風險,老板你怎么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果然,做電影盼著死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