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刀仔鋸大樹
“冷雨里默然獨上路，我壯志未酬未卻步，忍忍忍決定忍…”
佳禾院線，九龍灣名都戲院。
伴隨《警察故事》的主題曲，這個系列的續集正式開場，陳仕龍扮演的陳家駒在銀幕上閃轉騰挪，被董彪和署長一唱一和忽悠接下任務，喜劇和動作的融合反應熱烈，尤其開篇雙層巴士的動作戲，更引得觀眾席里一片驚呼聲。
1500個座位的戲院里，
佳禾董事鄒汶懷與何關昌、蔡篤生挑了個超等座位，默默觀察著周圍觀眾反應。
尋常投資的電影已經不至于讓三大亨這般上心，但年尾這兩部戲投資甚巨，不得不打起精神。
《警察故事續集》2700萬，《A計劃續集》投資更超過4000萬。
相當于搭進去半個佳禾的現金流。
不過大投資也有大投資的底氣，憑陳仕龍這個金字招牌，兩部續集電影尚未在海外上映，東洋和寶島地區的片商已經拿著錢送上門，替佳禾分攤了制作成本。
“晚上再去新寶看看那部荷里活大片，陳容美、江智強他們在報紙上宣傳的很勁，不知道究竟質量如何。”
鄒汶懷將周圍觀眾的呼聲盡收眼底，經驗判斷這部續集電影后續票房漲勢不錯，香江作為港產片的試金石，在這里收到掌聲方能行銷東亞市場。
“我去北美出差的時候已經看過那部戲，制作上的確精良，大場面很足，有值得借鑒的地方。”
蔡篤生聽他提及新寶的《鐵甲威龍》，簡單介紹兩句，又皺眉道：“荷里活這兩年的技術迭代好快，錢多人多，對東亞電影市場的影響已經越來越深。”
這也是本土電影公司始終排斥荷里活大片引進的原因。
無關中西文化入侵這般高尚。
只是大家都是在騙投資人的錢順便討好下觀眾，結果機械降神般來了個龐然大物，拉高了觀眾的欣賞水平，以后投資人哪里還肯出錢，觀眾又怎么會買票進場？
而新寶院線聯盟正做的事，就是加速將這尊荷里活大神請來香江。
“所以每年要多拍幾部阿龍這種大制作，頂住引進片的壓力，把本土票房做得好看一些。”
鄒汶懷沉吟道：“今年寶島解除了對外的限令，已經有片商聯系我，主動拿錢出來投資佳禾拍攝。另外南韓那邊的片商打電話給我，據說他們和美利堅也正在進行電影協商，可能以后無需南韓政府批準和審查，就能無限制進口外國電影。”
一旁的蔡篤生和何關昌聞言，皆挑了下眉，看向身邊的汶哥。
寶島解嚴，片商試探著進場，是電影界這段時間眾所周知的事情，公司年尾這兩部續集電影，還沒在寶島上映，憑陳仕龍三個字已經從寶島片商那里拿到500萬美金的版權費。
但南韓和美利堅談判準備開放引進片市場，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
實際上美韓談判，本質上是美利堅電影想要進入南韓，而南韓也需要引進片維護穩定。
自從全某煥政權對工會鎮壓以來，南韓情報部門便對本土電影的鎮壓達到空前高度，以漢城映畫集團為首的電影公司接連被關閉，本土院線不敢放映本土片，每年幾部十部引進片已經不足以安撫民眾，反而讓本土的禁片如《罷工前夜》《夢之國度》《我們永遠不會失去你》在地下市場流通甚廣。
于是美韓雙向奔赴，打算用無限制引進片平息騷動。
何關昌思忖出聲：“即是話，以后除了東洋和寶島，南韓的熱錢也會涌進香江電影市場。”
蔡篤生點一點頭，說道：“美利堅吃肉，總會留口湯給我們，港產片在南韓的受眾不小，一旦放開肯定會成為第四大外埠市場。”
鄒汶懷語氣微沉道：“就是不知道這個談判什么時候才會定下來，在此之前還是要頂住新寶引進片的壓力，否則不等南韓熱錢進場，香江電影市場就好似意呆利那些國家一樣，被荷里活大片打成一盤散沙，誰還愿意投錢給我們？”
時值荷里活大片遍地開花的年代，西方多數國家的電影市場已經被滲透的千瘡百孔，本土電影根本翻不了身。
好在東亞尚處于滲透初期，前有東洋電影頂住壓力，現在又有香江電影。
寶島、東洋、南韓和新馬泰幾大外埠市場還肯提供資金支持，鄒汶懷他們也看得很清楚，荷里活勢不可擋，只能在電影市場完全被荷里活大片吞并之前，盡可能多的吸納從外埠流入的熱錢。
何關昌輕嘆一聲：“這樣一來，又多了個需要討好的南韓片商，將來香江的電影工業就只能被外埠市場牽著鼻子走了。”
蔡篤生雙手搓了把臉，說道：“大勢所趨，能被牽著走已經不錯了。現在明星、導演、美指、武指薪水急漲，制作成本越來越高，這部《警察故事續集》將近三千萬的成本，沒有外埠市場，要在香江賣八千萬以上才堪堪覆蓋成本…八千萬，佳禾一年的電影加起來都未必賣這么多。”
銀幕上，電影劇情已經進入中段，重案組的大門被炸，差佬高層大為震怒。
鄒汶懷沉默了一段時間，忽然再度開口，語氣平靜道：“梁豐死了。”
蔡篤生與何關昌表情一僵，齊齊點頭表示已經收到風。
“嗯，聽說是死在了加麻大，臨終前還想把骨灰運回寶島，到時候再去吊唁一下。”
“他一世人都想著為寶島盡忠，剛坐上立法委員的位子就客死他鄉，世事預難料呀”
曾經在香江叱咤風云的港九電影戲劇事業自由總會，今年正式宣布解散，佳禾的董事經理梁豐也死在這一年。
從今年開始，香江各家電影公司不必再高薪聘請自由總會骨干來指導工作，也省了一筆上貢的獻金。
與之相對的反而是寶島片商開始主動送錢，請香江電影公司拍戲。
鄒汶懷繼續說道：“寶島和內地開放往來，聽說那位童會長也在準備移民。”
何關昌笑了下：“她也有七十幾歲了吧？何苦這般折騰。”
蔡篤生揶揄道：“這種做過漢奸的人，替東洋鬼子賣命難免心虛，恐怕最擔心兩地講和，推她出來清算舊賬，這才著急要跑路。”
曾經一度讓香江電影人懼怕的童月娟會長，如今失勢，已然成為一份談資。
“這樣看起來，翟遠還真有先見之明，又或者掃把星轉世。”
蔡篤生接著又說了句，見身邊兩人詫異，旋即微笑解釋：“自由總會在香江盤踞這么多年，怎么他一進場沒兩年對方就樹倒猢猻散。”
鄒汶懷與何關昌皆笑著搖了搖頭。
何關昌話鋒一轉：“1024今次圣誕檔期只上映一部幾百萬成本的笑片，用的還是個新人主角，聽說掃把星最近在漫畫和唱片上面搞風搞雨，是不是分不出精力做電影？”
蔡篤生說道：“說起來，《警察故事續集》和《A計劃續集》都是他幫手度橋，如果真的因為這個原因，令到他沒時間搞自家的電影，我都要贊他一句大公無私。”
“無論如何他都還有一部《廣島怪物》兜底。”
鄒汶懷瞇了瞇眼，搖頭道：“可惜這個圣誕檔，就只剩下我們和新寶的競爭了…”
雖然關芝琳手指頭戳呀戳，將翟遠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
但平胸而論，關芝琳的綺夢果然還是不如印象里的章敏。
雙眼固然又圓又大，配上櫻桃小口，卻少了章敏那雙桃花眼加烈焰紅唇的風情。
當然這只是翟遠的看法。
作為1987年就看到《賭圣》上映的這一批先入為主的觀眾，關芝琳剛一亮相，戲院里竊竊私語的聲音便靜了一靜，旋即不少男同胞們眼中亮起幽幽綠光。
“對不住，行個方便女同志，將來我一定結草為報。”
銀幕里周星星被一群人追斬，縱身躍上一輛敞篷跑車，在香江夜晚的街道上疾馳。
在舒緩曖昧的旋律下，跑車的女主人緩緩轉身，露出一張畫著濃妝的俏臉。
這是關芝琳第一次嘗試性感戲路，即便在此前的《夏日福星》里已經有過薄衫濕身的誘惑戲碼，更在《黃飛鴻》里香肩半露險些遭到反派凌辱。
但整體上仍維持著角色本身的柔弱清純人設。
直到這次出現在《賭圣》當中，再次突破戲路，除了妝容更濃還燙染大波浪，一襲深V的無袖長裙更是首次亮相。
原片里的綺夢穿著都沒有這般暴露，
奈何章敏的身材得天獨厚，就算穿一件緊身些的衣服，襯出前凸后翹都足夠擦邊。
關芝琳在身材上顯然沒有這種天賦，只好盡量往成熟性感方向靠攏。
綺夢回眸翹起嘴角，用重新制作的少婦配音風格對周星星說道：“那你要坐穩些了。”
觀眾席里，
“不是吧，這是關芝琳？我十三姨明明很純潔的嘛！”
“與外面宣傳海報一樣喔，果然是大膽突破，就是不知她幾時肯拍三級片。”
“以前都沒看出來，原來關芝琳也這般有料。”
深V套裙露出胸前深深的雪嫩溝壑，拍攝時特意涂了粉底，鏡頭里顯得愈發白嫩吸引眼球。
翟遠下意識扭頭，望向身邊的關芝琳，目光在她胸前轉圜一圈。
貨不對板！
關芝琳害羞的提了提領口，責怪般打了下翟遠的肩膀，模樣帶著幾分嗔怪：“是讓你看我的表演，你在看哪里呀”
從拍完《黃飛鴻》以后，翟遠就沒怎么跟這位關小姐接觸過。
此時再見面，發現對方撩撥的段位又高了一層。
就像當初讀書時遇到的那些女孩一樣，平時有說有笑，肢體接觸的小動作不斷，一旦你主動開口說想更進一步時，對方便會無辜表示我只是當你朋友而已，目前還不想確認關系喲 信了就會落入舔狗圈套…
翟遠看著關小姐欲拒還迎的表情，暗忖遇到這種女人，這也不怪劉德樺后來被吊成了翹嘴。
好在翟家家訓有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九字真言，前三個字就杜絕了這種情況發生。
翟遠收起目光一本正經道：“其實我對表演不太了解，不過可以推薦你一本書叫《演員的自我修養》，另外我那間春秋演藝學院就快開業，你愿意來進修的話，打個八折給你。”
關芝琳挑了下眉，棋逢對手？
12月30日，圣誕檔三大電影上映足一周時間，票房數據接連出爐。
鄒汶懷跌破老花眼。
平安夜當天單日票房，《警察故事續集》以129萬奪得票房冠軍，來勢洶洶的《鐵甲威龍》緊隨其后，當天斬獲116萬票房，兩部電影可謂是叮當頭馬。
《賭圣》屈居第三，成績居然也還不錯，拿到了單日93萬的票房。
然后事情就不對勁起來。
第二天圣誕節，《鐵甲威龍》大顯神威，單槍匹馬挑翻《警察故事續集》和《賭圣》，單日大收135萬。
《警察故事續集》單日123萬。
《賭圣》逆勢而升，票房猛漲一截，最后停在了118萬。
第三第四第五天…
到了今天足一周時間，中西兩部大制作電影單日票房已經有回落趨勢，
《賭圣》的票房還在漲！
七天時間，票房已經逼近千萬港幣，從27號第四天開始，連續三日登頂單日票房冠軍，將兩部大片齊齊踩在腳下。
期間還有如《一舞傾城》《大腳八》《新扎僵尸追女仔》《好色少爺姣妹仔》這種電影登上圣誕檔期。
但在《賭圣》的虹吸之下，票房一路走低，平均上映不超過三天就匆匆撤檔，單日票房鮮能超過十萬港幣。
“真的有這么犀利？”
鄒汶懷與何關昌、蔡篤生趁著夜色，走進1024在粉嶺的一間戲院。
在觀眾們接連爆發的笑聲中，三人沉默看完整部電影。
“很好笑嗎？主角又不靚仔又不能打，像個小丑一樣。”
“我覺得不如新馬師曾風趣，論特效也比不上《鐵甲威龍》，搓下牌就能贏錢？這個劇本未免太簡單了吧。”
“好像年輕人很中意這種快節奏，新馬師曾那一套過時了，可能我們也老咗。”
佳禾三大亨乘車折返回公司，
門口幾個保安在路燈下支起張牌桌，正興致盎然的玩撲克牌。
鄒汶懷注意到他們打牌時手上多了個動作，即是將撲克放在掌心搓來搓去，顯然是模仿《賭圣》里周星池的動作。
一部電影改變了觀眾的日常習慣。
“正掃把星！700萬的制作費居然被他搞出個新類型片，刀仔鋸大樹啊！”
鄒汶懷一聲嘆息，旋即又像是松了口氣，笑著搖搖頭：“也好，今次《警察故事續集》都不夠《鐵甲威龍》打，有翟遠這部《賭圣》出來救市，香江電影還不至于這么快玩完，希望他再接再厲，這樣大家還都有得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