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埠第三天。
薛婉恩接到翟遠一通電話,驅車前往元朗。
一條柏油路從新界一路修建到下灣村。
薛婉恩的保時捷剛開到距離村口幾百米處,便被施工隊攔在外面。
“有病是不是?見不到前面在修路,還開車往里闖?”
戴著安全帽的工人頤指氣使,鎬把子就差杵在車玻璃上,可把車里的小秘書氣得不輕。
“你才有病!”
“沒病?沒病下來走兩步!”
小秘書咬牙切齒,跟薛婉恩告狀:“薛小姐,我們來談生意,是不是要打電話讓翟遠過來接待?”
薛婉恩笑著搖搖頭:“算了,我下車步行過去,你不必跟來,在車里等我。”
上回來元朗深一腳淺一腳有經驗了,薛婉恩說著話從后面取出雙運動鞋,換掉腳上高跟,開車門往村里走去。
進村路上。
薛婉恩好奇環顧周圍環境。
此時翟議員的地盤上已經擴建出學校、廣場和康樂中心的雛形,逐漸有了點從村莊往村鎮發展的意思。
快播科技公司翟遠小學打好地基,接下來就是添磚加瓦,蓋兩幢三層的教學樓,以及宿舍樓、教師樓等設施。
康樂中心簡單些,什么兒童游樂場、中老年運動器材、手工藝室往上堆料,主打一個便宜量大。
“花這么多錢出去收買人心,這家伙難道想做元朗王?”
薛婉恩慢悠悠參觀著走進下灣村,一路來到村代表辦公室。
推門而入。
翟遠正在訓斥一個青年男人。
“我說你他媽是蠟燭啊?你腦袋是不是挪到屁股上去了,啊?你現在在下灣村做施工隊長,仲開口單位閉口單位(社團),嚇到鄉親們怎么辦?你這么想做古惑仔,滾回新記做你的新五虎好不好?看你幾時被人斬死在街頭,挑那媽!”
聞所未聞的罵街方式,讓薛婉恩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青年男人叫陳錫波,花名肥仔波,以前也是新記紅棍級數的大佬。
五虎十杰分崩離析時,屯門之虎黎志強指使門生沈健榮暗算許家炎,許家強上位以后大清洗,把黎志強和跛榮趕盡殺絕,又捧陳錫波坐上了新五虎的位置,安排他負責這次元朗的工程項目。
此時被翟議員一通叼,這位新任的屯門之虎半點脾氣也不敢有,癡肥的臉上不住賠笑。
“不好意思啊翟先生,是我嘴臭不識講嘢,下次一定注意。”
“注意你老母!”
“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翟遠叼了對方幾句,見薛婉恩進門,收了收脾氣。
“把你手下的工人看緊點,我不管你們以前怎么做事,總之我建的學校不準偷工減料,操場那些草皮橡膠也要符合世界杯標準,被我發現質量不合格,你不用回屯門,跳樓啦!”
“明白、明白!”
揮手驅蒼蠅般趕走陳錫波,翟遠重新望向薛婉恩,臉上帶笑:“茶還是咖啡?”
薛婉恩故作好奇的觀察辦公室環境,這找找那翻翻。
翟遠問:“找咩?”
薛婉恩翹起嘴角調侃:“翟議員剛才說的正氣凜然,我找找看是不是周圍有攝像機對著你。”
“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要作秀嘛!”
翟遠無奈翻下眼皮:“本來心情就不好,一來工地就撞到剛才那個撲街吹水,話自己要在內地的鵬城沙井搞個新記分公司出來,我叼他老母,萬一被外人聽到還以為他受我指使,影響我前途怎么辦!”
薛婉恩笑了笑,她對社團不感興趣,但也知道這是香江的社會問題,所以香江大富翁手下都要養兩條狗。
“因為疫埠讓戲院生意下滑,心情不好?”
“不是,家里有個妹妹。”
翟遠說著話,給薛婉恩泡了杯茶:“以前家里窮住在秀茂坪公屋,可能就養成了敏感自卑的性格,后來搬到功樂道,雖然日子好過點,但環境一變她又要重新適應,沒多久又搬家到深水灣,安排讓她去拔萃女小學讀書…”
薛婉恩端起茶杯抿了口,微笑道:“環境越變越好,但她身邊朋友越來越少,而且周圍人個個非富即貴,以前的敏感自卑就會被放大,想要逃避周圍的環境。”
翟遠挑了下眉:“你昨晚偷聽我和我妹妹談心?”
薛婉恩瞥了他一眼:“我在學校修過青少年心理學。”
翟遠臉上露出一副遇到高人的表情,問:“這種情況怎么解決?”
“多交點朋友,有空去做下心理輔導,不過最緊要還是家里人對她多點關心,有時候只給錢冇用的…”
薛婉恩成本大套講了一堆。
翟遠默默點頭記下。
這么一想翟瑤身邊確實沒朋友,以前在秀茂坪餐廳還有幾個洗碗妹,換了幾次環境現在身邊不是菲傭就是學校的小學生,也就跟周海玫能跟她多聊幾句。
正好周學軍家閨女來香江,能多個伴兒,還有九一那群小丫頭片子也能玩到一起去,就怕她們玩久了在周海玫面前多嘴多舌啊…
翟遠端起茶杯陷入思忖。
薛婉恩翹起嘴角望著他:“想不到你還是位好大佬。”
“麻麻地啦本來還想在半山區重新換個住處,聽你這樣一講恐怕計劃要延后。”
翟遠抬起臉來,沖她咧嘴笑笑:“聊完家事,再聊點正經事,最近華恩的VCD賣的怎么樣?”
“銷量很不錯,華恩自己家已經賣出去兩萬多部機器,下面的家電經銷商銷售額更大,另外光盤價格雖然便宜,但利潤率很高,我從你這里進貨12塊一張,零售價格翻倍,每個月租賃和銷售的數量都要按十萬單記數,最近上了《天下第一》的電視劇集,這個系列斷貨更是常有的事。”
薛婉恩由衷道:“客流量大,連帶華恩的其他產品也賣得不錯,最近這段時間銷售額快要追上先施、永安這些老字號,應該多謝你這間快播,否則我們中型商超今年要被擠壓更多份額。”
“大家合作嘛,華恩不也同樣給了我們VCD最好的展銷位。”
翟遠笑了笑,VCD取代錄像機是大勢所趨,不過也需要代理推動加速,如今看來薛婉恩拿到代理權,的確有很用心在香江做推廣。
“這次請薛小姐過來,是有另外一宗生意要談。”
翟遠又道:“目前霍亂病形勢看起來很嚴峻,我去衛生署打聽過,疫埠起碼還要持續一個月左右,除非十天內沒有新增病例。”
薛婉恩輕輕嗯了聲,身子微微前傾,表情認真的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她今天化了淡妝,黑長直的秀發披散在肩頭,攏了攏發絲露出精致耳垂,離得近了能嗅到清新的香水味道。
翟遠也往前湊了湊:“公司拍了部新戲叫《玉蒲團》,如今戲院排片延后,我想先發行光盤賣出去,華恩有冇興趣買斷這部電影在香江的發行權?”
薛婉恩蹙了下眉,猶疑問:“報紙上宣傳的那部…咸片?”
“風月片。”翟遠糾正一句,認真道:“市場部同事分析,這部戲正常上映能收2000萬,大家好朋友,這套戲我1800萬賣給你,考慮下?”
薛婉恩眉頭蹙的更緊了。
不是被價格嚇到,而是察覺到翟遠越湊越近,都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
薛婉恩不動聲色往后靠了靠,環抱雙臂微笑說:“1800萬,除去光盤進價,即是我要賣至少60萬張光盤才能收回成本,聽起來不是個好生意。”
“做生意,不是讓你做數學題。”翟遠不滿的望了她一眼:“《玉蒲團》只賣光盤當然很難收回成本,但是觀眾買了光盤就能放映?不還是要多花錢買一部VCD!難道《天下第一》的觀眾沒有帶動華恩VCD銷量?”
薛婉恩了然。
周星池主演的《天下第一》的確帶動了VCD銷量,連她這種不怎么看電視劇的人,都從商城帶了機器送到家,把這部劇追到大結局。
但是《玉蒲團》能有這樣質量?況且還只是部90分鐘的電影,值不值得大家專門買一部VCD?
“不要小看這次疫埠的嚴重性。”
翟遠循循善誘:“如今三大院線差不多歇業,觀眾少了個娛樂項目,在家里豈不是悶死?當然要從其他地方找回來,1800萬而已,哪怕全港只有百分之一的影迷肯花錢買機器,分分鐘也收回成本。”
薛婉恩咬著嘴唇沉吟,看樣子稍稍有些心動。
翟遠見狀又加了把火說:“況且我們九一娛樂的宣發部門也會全力配合,這一鋪不僅不會蝕本,還能幫你打響華恩百貨的招牌。”
薛婉恩抬頭問:“你打算怎么做?”
翟遠笑瞇瞇解釋說:“我讓工廠加急刻錄出十萬張光盤,全部拿出來做慈善,明天新聞上就會有報紙刊登…”
‘霍亂時期的溫情:近日本港因疫埠原因導致院線停擺,影視娛樂匱乏,華恩百貨公司為滿足市民精神建設,聯合九一娛樂請大家免費在家看電影。’
‘華恩百貨聯合九一娛樂,免費向市民發放《英雄本色》《刀馬旦》《玉蒲團》三部大片的影碟,先到先得。’
‘華恩百貨抽獎活動,自今日起直到疫埠結束,每日早中晚抽取三位幸運觀眾,免費贈送三部VCD。’
‘暑期檔強勢猛片《玉蒲團》因霍亂延期,神童遠為彌補咸濕五月天對觀眾未盡的承諾,免費發行十萬張光盤。專業人士分析,此舉將會令1024繼續虧損,神童遠回應稱不會后悔,愿與影迷共度時艱。’
短短幾天時間。
一場史無前例的營銷席卷香江。
前無古人是肯定的。
后面倒是有個來者,但被罵的很慘。
“所以說,沒有人比我更懂疫情。”
翟遠大馬金刀坐在會議室里,環顧周圍主管,眼神中透露出兩個字:服嗎?
市場部估算《玉蒲團》1500萬票房。
翟遠從薛婉恩那里拿了1800萬,不僅不用交娛樂稅,后續光盤和VCD銷售還有大筆分成。
會議室里一群人面面相覷,突然就覺得院線沒那么香了。
錢茂升喃喃道:“這樣算下來,以后的電影是不是可以不走院線?”
“目前還不行,這次是撞上霍亂。”
翟遠心中有數,如今院線還是有潛力的,要等將來互聯網興起,全球影視產業低迷,幾個觀眾就能包場一間電影院,那時候院線就沒必要保留了。
在心里算了筆賬,現在是1986年,那院線撲街差不多還要再等四十年吧…
還早得很呢。
施楠生拿過張報紙說:“外面的新聞寫的好快,已經扒出來你是快播科技公司的老板,還說翟先生你這次是惡意炒作,拉高快播VCD的銷量。”
“佳禾與新寶院線聯合發文,指責翟先生在擾亂市場。”
“自由總會也參戰,要抵制快播的產品進入寶島。”
翟遠聽著周圍人的匯報,愣了下:“我記得快播的光盤沒有在寶島發行過吧?”
關偉明點頭:“的確沒有,那邊怕出現上次的紅歌事件,入境處禁止VCD和光盤流入。”
“那他媽自由總會威脅誰呢?!”
翟遠罵罵咧咧:“我虧損我自家院線關他們X事。通知外面的媒體,繼續跟他們打口水仗,有本事《僵尸家族》和《皇家師姐》也免費請觀眾看,我自掏腰包幫他們刻錄光盤!”
接著又是各路媒體紛紛出動。
兩波勢力在各自的報紙上唇槍舌劍。
自由總會、佳禾、新寶三家振振有詞,講傳統、講道理、講行規。
但絲毫沒影響到每天排隊去華恩領取免費光盤的市民。
家里有沒有VCD不重要,反正得先把便宜占到手,況且單憑《玉蒲團》光盤封面上印制出赤坂麗肉隱肉現的妙曼身材,對很多咸濕佬來說已經夠用了。
十萬張《玉蒲團》的光盤很快被哄搶一空,快播迅速補貨,又給華恩百貨送去十萬張。
VCD銷量一點點攀升。
理論上,薛婉恩進貨價拿到機器,零售價賣出去,差不多賣一萬臺就能收回1800萬成本。
結果只花了半個月,華恩百貨VCD銷量就破了一萬兩千臺。
其中加持絕對少不了《玉蒲團》的免費營銷。
當薛婉恩主動找到翟遠,要跟他分享這件喜訊時。
翟老板正面對鏡頭,義正詞嚴:“電影同樣是商品,靠售賣電影票盈利,憑什么只能通過戲院售票而不能通過其他方式?況且1024是我自己的院線,我中意請大家看戲關其他院線X事?十足十資本家,沒良心,如今疫埠形勢如此嚴峻還在窩里斗,我非常之心痛啊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