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回來了
有句被香江投資人奉為圭臬的名言，叫‘hightech揩嘢，lowtech撈嘢’。
即是誰沾手高科技，一定蝕本，唯有從事低科技，方能盈利。
低科技產業又以地產和金融為代表，低位撈底、高位沽出，基本涵蓋了賺錢的真理。
八十年代尾，能夠把個人電腦、芯片制造、因特網絡發揚光大的一切起點，大部分都來自美利堅的硅谷，各大科技龍頭已經確立好班底，形成一整套行業壁壘。
既然地產生意穩賺不賠，那又何必再去高科技產業里打拼呢？
搞科技產業，尤其是需要投入大量資源建立研發生產基地，且投資回本周期極長的項目，在缺乏足夠誘因推動的情況下，香江的商人們并不熱衷參與。
另一方面，本土市場規模太小。
快播科技這種VCD和光盤一經問世，立即行銷海外的奇跡，旁人想都不敢想，通常情況下，山寨研發出東洋的游戲機、隨身聽，能在本港艱難揾食已經算得上成功。
而隨著內地改革開放，如今連這些山寨工廠都搬去珠江三角洲，本港創科板塊便愈顯得乏力。
“知不知衛亦信為什么一定要選我來做？”
下灣村以西，翟遠帶著快播的幾個骨干，驅車在衛亦信規劃的辦公用地附近轉了幾圈。
坐在車里，看著眼前一大片隨時有待開發的地區，翟遠扭過臉詢問身邊的關偉明。
關偉明答道：“快播在創科板獨一無二的龍頭地位？”
“算一半原因吧。”翟遠笑著說道：“我在《三體》這部里，創作出很多高科技產品，比如可以聽音樂、看電影一體的大哥電話，戴上頭盔就能體驗游戲世界的V裝置，比鏡面還輕薄的個人電腦，甚至可以應用在各個領域的納米材料…衛sir和他身邊的智囊團認為，只要這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有一項能順利落地，他今天批地給我的決定，將來就能帶來百倍回報。”
關偉明愣了下，旋即笑得肆無忌憚：“原來港督也鐘意童話故事，《終結者》里還有殺手機器人，又不見美利堅花錢研究，看個都能當真，衛sir真是理想主義啊！”
翟遠等關偉明笑聲止住，語重心長拍拍他的肩膀：“老關啊，你就在快播好好干吧。”
關偉明鄭重其事點頭回應：“老板你放心，憑我們技術部門現在產品迭代的速度，哪怕再過20年，市面上依舊是快播VCD占據主流份額！”
翟遠滿臉贊許，勉勵道：“加油”
本質上，快播還是個草臺班子。
在搞定VCD和光盤研發以后，除了技術部門仍參與產品迭代研發，公司整體更趨向于組裝工廠。
關偉明已經成為這間本港龍頭數碼公司的負責人，眼光依舊難免有短視一面。
就像處男即便做春夢也夢不到細節，
現在告訴關偉明，再過些年市面上的機器連播放光盤的驅動都取消掉，他肯定不知道翟遠在說些什么。
還好，自己在東洋尚留有一支精銳部隊！
這也是翟遠敢同意與衛亦信合作的主要原因。
價值6億港幣的地皮，若純粹拿來發展數碼科技，后續投資至少耗費數倍資金，而贏利方向卻需要一點點摸索。
放眼整個香江商界，此時除了翟遠，沒有第二個人敢碰這方面業務。
hightech揩嘢，lowtech撈嘢。
這句看似頗具前瞻性的言論，同樣也意味著眼前是一片藍海。
“打電話讓老陶回來一趟”
視察過為期50年的地皮，翟遠搖上車窗，招呼關偉明說道：“他們在東洋偷師這么久，也要考察下學了多少真東西嘛…”
伴隨著《倩女幽魂》的票房回落，
籌備數月之久的《歌舞青春》，以席卷全港的宣發勢頭蔓延。
拍攝成本算下來不過三百萬，但今次宣發費就撒出去近五百萬。
今年這個暑期，《歌舞青春》宛如帶著教育署任務一般，尤其在學生群體中卷起前所未有的風潮。
頭版海報，主打校園調性，色調明亮簡約的學生教室里，俊男靚女的主角團穿著制式校服，錯落坐在課桌旁，用粉筆在身后黑板上寫下片名，
二版海報，則是青春洋溢的周彗敏、葉雨卿、李賽鳳、柏安妮和酒井法子，頭頂牛津帽，身穿學士服，身姿歡騰，摻雜樂器元素的鮮艷色調，制造肆意青春的氛圍。
男主角是誰？不重要！鄭伊建這會兒的咖位，顯然還不夠格碰瓷東亞第一女團，老老實實讓出C位就好。
電影在如火如荼的宣發期間，
春秋演藝學院亦開業在即。
名義上，是全港第五所大學，實際上，除了香江大學和香江中文大學兩所院校，春秋演藝學院已經獨占鰲頭。
同樣是專上院校，與春秋并駕齊驅的是另外兩所大專院校，前者浸會學院現在主要依靠教育資助委員會捐款，方得以開辦課程，后者嶺南學院自庚子事變以來，搬遷校址成了家常便飯，在內地、香江、馬交三地反復橫跳，留不住生源，如今年度財政又出現七十幾萬港幣的赤字虧損，能不能安穩度過今年都尚未可知。
倘若從春秋演藝學院的豪華裝修經費里，稍稍漏一點出來，就足夠浸會和嶺南長足發展。
不過翟遠顯然沒有亂發善心的打算。
非但如此，趁著浸會和嶺南兩家學院陷入財政危機，春秋還放風出去，高薪聘請對方學院的教員來自家學校任教，搞得對家學校人心惶惶，連帶著香江大學和香江中文大學都未雨綢繆，臨時召開校董會給教員們增設福利。
“我這是背后捅刀子嗎？我這是倒逼資本家給工人階級升職加薪，功德無量來的。”
學校興建工作落地了大半，余下零碎的施工工期得等到明年，不過并不影響九月份正式開課。
翟校長漫步在操場的橡膠跑道上，身旁左右跟著十幾個隨行人員。
并肩而行的是教育署質素保證科的黃韻怡主任。
今年開始，翟遠與教育署走的很近，畢竟對方不單止主管教育部門，更統籌分管影視、音樂、體育、藝術和出版等各項事務，署長許逾從九一娛樂撈到不少好處，其中最突出一項成績，便是將《寶寶巴士》這個兒童教材項目推行到英國，在大英本土的教育部門里受到不少關注，他這個署長雖然已經半退休，卻已經收到了英聯邦委任的司令勛章，出席正式場合都帶著‘CBE’的金色勛章，雖然只是甲級政務官，派頭卻顯得比三司司長更大。
“如今許逾署長雖然基本不參與教育署的工作，但拿到英聯邦的CBE勛銜以后，他的工作重心轉移到決策局政務職系，話語權不降反增。”黃韻怡笑著說道：“所以翟先生盡管做功德無量的事，至少在學校教資這方面，教育署收到投訴信也會當沒見過。”
翟遠好奇問道：“其他學校這般小氣？居然還投訴我？”
黃韻怡點頭說道：“當然啦，香江是有薪俸調查委員會的嘛！人家公立院校的教師每個月才五千多塊，你春秋開價六千起步，仲打出來上不封頂的夸張招牌，現在幾間院校私下正聯合華員會和其他教育團體杯葛你，話你惡意競爭。”
“挑！果然工字不出頭，人家老師做打工仔已經夠辛苦，還要被乜鬼教協、委員會壓榨。”
翟遠聞言撇撇嘴，沒想到生意場上處處是江湖，換到教育界亦是同樣道理，甚至因為此時香江教師與公務員同屬一個類別，受到的轄制比普通職員更寬泛，如果春秋沒有私立學院這層身份，那幾時加薪、加多少薪水，翟遠這個校長說了都不算。
“總之我是不會改嘅，春秋學院六千塊起步的薪水，請來至少是拿過四年全日制文憑、有五年授課經驗的老師，這樣也算高？董老板家的船員今年都加薪到一萬塊啦！又不見海員工會跳出來指責他給員工開價太高，惡意競爭？癡Q線！”
翟遠站在生意人的角度，問候了一遍教協人員，末了又咧嘴笑笑，對黃韻怡說道：“我早就聽新入職的教師們抱怨，他們和公務員同工不同酬，既然如此，我看不如鬧大這件事，把那些投訴春秋學院的信件公之于眾，讓大家知道究竟是誰在壓榨他們…”
黃韻怡聞言頭皮一陣發麻，連連擺手勸道：“你想鬧得全港教師聯合罷課呀？教育署頂不住壓力的，總之我們不會因為這件事為難春秋學院，翟先生你就當他們眼紅你熱錢多，大家相安無事好不好？”
今時今日，翟老板兇名在外，黃韻怡也有所耳聞，唯恐他初入教育界又搞出一樁全港新聞。
翟遠一翻眼皮，說道：“最好就相安無事，我做這間演藝學院沒打算跟其他人爭，這樣都還有人跳出來搞事的話，說不定哪天我心血來潮，不小心踢爆教育界一些見不得光的丑聞，那多沒意思”
“不會、不會…”黃韻怡笑容無奈連聲說著，又反應過來補充道：“況且教育界哪里有什么丑聞？文憑教師的薪級架構是經過深思熟慮敲定，歷來都公開透明嘛！”
翟遠不置可否的笑笑，實際上此時香江教師被壓榨是社會常態，因為沿襲英國制度，教師與護士這些職業的薪酬與公務員掛鉤，但又是其中最低的那一檔，公務員漲薪他們跟著喝少少湯，公務員降薪他們就得割大塊肉。
即便如此，各個學院還進一步踐行著給教師們‘九折出糧’的待遇，100塊到手只有90。
省下來的錢去哪里了呢？
自然是要孝敬以教育協會為首，下轄的漢師同學會、鄉師同鄉會、文化教育協進會、文商學治會…林林總總一堆師職工會，對方拿到錢，然后聯名上書英國學歷頒授委員會，全面評審自家院校后拿個不錯的評價，再建議港府向該院校批下新地皮做大做強。
不過通常學校進行到這一步，就算拿到地皮也不會選擇新建校區了，而是用地皮做抵押，順理成章拿到香江教育資助委員會的等額補助金，接著進入排排坐、分蛋糕環節。
至于被薅了羊毛的教師怎么辦？無所謂啦，最多下次發工資不打折扣。
教育界的這些操作，也是翟遠在創辦春秋演藝學院時，方才逐步了解，旋即深感欽佩。
不過也正因如此，導致香江的學校歷來很難吸引真正有教育熱忱的人。
所以愈顯得杜葉錫恩這位女校長難能可貴，成了近幾十年里教育界唯一一塊拿得出手的金字招牌。
“黃小姐說沒有丑聞，那就是沒有嘍”
翟遠收齊思緒，不置可否的笑笑，望著眼前林立的校舍大樓，又慨嘆道：“總之我春秋這么大一間學校，從選址到興建，從頭到尾都沒拿過港府一毫子，將來亦不打算去英國申請升格評審，大家不坐一條船嘛”
黃韻怡呼出口氣，點頭道：“明白。”
同時在心里打定主意，等回去以后就把最近上躥下跳，眼紅擔心春秋演藝學院會搶走學生生源、教師師資的那群人召集起來，叮囑他們不要繼續搞事。
翟遠笑了下，話鋒一轉問道：“話說回來，許逾署長從教育部門投身政務部門，黃小姐有沒有考慮過接手他的工作？”
黃韻怡聞言一怔，旋即笑著說道：“怎么會輪到我啊，我現在還在質素保證科，無論如何也要坐過一屆副署長才有資格升上去。”
“那就試下先做副署長嘍。”翟遠笑著說了句，指了指身后不遠處隨行的一群師職人員，又道：“你和何子朗老交情，大家好朋友來的，春秋演藝學院102名教師一定撐你到尾，將來如果有需要，隨時打給我…”
七月中旬，《倩女幽魂》逐漸降低排片。
整個1024院線，全部給《歌舞青春》讓路，連同佳禾院線搞雙線聯映。
鄒汶懷對這部電影其實并不滿意，算起來香江已經有二十年沒有出現過歌舞片，過往印象里都是《梁祝》《野玫瑰之戀》《春江花月夜》一類的題材，主演得是周璇、顧媚、林黛這個級數。
即便看了拷貝，佳禾三大亨仍覺得周彗敏她們比不了自己那個年代的女神，又唱又跳顯得格外鬧騰。
“票房應該沒什么問題，畢竟是翟遠親自抄刀。”
走出放映室，鄒汶懷搖頭唏噓笑道：“不過上了年紀，真是越來越欣賞不了年輕人的東西。”
“我都是一樣。”蔡篤生無奈道：“現在講流行、講搖滾，我們這群老人家心臟頂不住呀！”
“上一部《倩女幽魂》拍的不錯，成本控制的也好。”何關昌開口道：“曾智偉打算跟風拍一部《金燕子》，昨天把劇本送到洪鑫寶那里，我看過以后覺得可以拍，打算找九一娛樂把王祖嫻借出來，這部戲佳禾自己來做。”
“你揸主意就好。”鄒汶懷說道：“佳禾現在跟1024同坐一條船，大家合作多過競爭，這些都是小事，最緊要還是先頂住荷里活的沖擊，趁著寶島和南韓解嚴，盡量輸出本土電影過去。”
這個暑期檔，新寶院線聯盟又上映一部猛片《第一滴血3》，橫推無敵手，票房上壓過佳禾請袁和平指導的《特警屠龍》，在與《倩女幽魂》的焦灼對戰中也占據上風。
而根據前段時間從北美傳回來的消息，陳容美又在接洽《猛鬼街》的制片方，打算將這部系列電影第四部擺在中元節前后，與北美同步上映，此時《歌舞青春》的宣發剛過，殺人魔‘弗萊迪’的宣傳海報也陸續出現在香江街頭，看起來來勢洶洶。
7月16日，星期六。
《歌舞青春》首映。
五百萬港幣的宣發費砸出去是什么概念？從此刻戲院門口排起的長龍可見一斑。
排隊進場觀眾大多是年輕學生群體，三五成群，恰逢周末假期，家長陪同小朋友來戲院的場面同樣層出不窮。
在電影分級制度確立之前，家長陪同孩子進戲院的情景，通常多集中在賀歲檔合家歡的檔期。
只有這個檔期，大人們方能盡可能確保電影里不會出現不良元素，饒是如此，過去賀歲檔里時不時出現的粗口和軟色情，仍讓帶孩子進場的家長們覺得尷尬。
而在如今分級制度確立以后，提前得知類型片的過審標準，無異于給家長們更多選擇。
《歌舞青春》，I級片，適合任何年齡人士觀看。
即便不論分級制度，這也是自香江本土電影商業化以來，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全年齡題材電影。
而在此之前，真正符合標準的只有東洋的《哆啦A夢》大電影與XX物語系列。
同一時間，
一架自東洋駛來的客機降落在啟德機場。
負責東洋半導體業務的陶宗頤，帶著幾個技術骨干風塵仆仆返回香江，跟在身后的還有幾張鬼佬面孔。
在機場外等候多時的翟遠望見老陶，笑著迎了上去：
“我的精兵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