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停市也是好事,可以冷卻一下,但是解不解決問題尚未可知。根源都是因為那些二三線的持股人,做孖展(融資杠桿)做的太過瘋狂,如果他們斬倉后果會很嚴重。”
“那請問張教授,下周一復市你會怎么做呢?”
“呃我本人堅決相信,香江本身是一個很好的市場,我們的經濟沒有任何問題,只是受到世界各地交易所跌幅影響,暫時造成現在的環境,希望各位股民朋友冷靜。”
“是,那請問張教授,下周一復市你會怎么做呢?”
“…我會斬倉放掉股票,盡量避免損失。”
電視里,主持人正在訪問一位財經專家,征求專業人士對此次港股停市的建議。
實際上沒什么好講。
無論說的如何天花亂墜,涉及到市民的錢包,哪怕英女皇親自過來告訴大家冷靜,也擋不住此時聚集在交易所門口,群情激奮的股民。
就像電視里的專家一樣,即便口口聲聲認為交易所沒有做錯事,但事關己身,開市日也要老老實實斬倉沽清。
翟遠默默關掉電視,輕聲道:“這才叫全都死了,就我沒死。”
也愈發理解了施楠生所謂‘患得患失’的心態。
即便飛龍騎臉穩贏的局面,翟遠心思多少也有些起伏。
不是怕不跌,是怕跌的太少。
“還是順其自然吧,股災以后才是真正該做事的時候。”
翟遠深吸了幾口氣穩了下情緒,暫時將股市的事情放在一旁。
目光落在桌上的報紙。
今天《九一日報》又刊登出一條重磅新聞。
標題起的聳人聽聞:‘大亞灣核電站一號反應堆漏放鋼筋,香江恐成為下一個切爾諾貝利’
主編:韋建邦。
這起事件原本的經過,其實翟遠從夏濛等人口中早就得知。
作為改開以來內地最大的中外合資企業,大亞灣向來被當做發展建設的重要舉措、國之重器。
起因是今年9月電站開工動土不久,內地一名工程師飯后遛彎時,突然發現原本應該放置的五百余根鋼筋,少了三百根左右,急忙上報調查,原來是法國的施工方看錯圖紙,險些釀成大禍。
緊接著,內地第一時間停工補救,作為貸款建設的商業電站,大亞灣工程延期一天,單單利息就高達上百萬美元。
饒是如此,內地依舊秉著安全第一,宣布用足足兩個月時間自查。
聽起來是將挫折洗禮,化作自省的鏡鑒。
可事件經報章刊登,到了英美鬼佬眼中,儼然又成了新的攻擊方向。
以《信報》為首的紙媒接連發表社論,要求立即停建核電廠,市民寧可燒煤發電云云,搞得風波聲勢浩大。
海外媒體同樣討伐聲不斷。
“唉,自從讓韋建邦這個吊毛掌權以來,《九一日報》的銷量一天不如一天呀。”
翟遠抖了抖手上報紙,忖道。
在放權給韋建邦這位前禁果系總編輯之后,《九一日報》輕松娛樂的版面驟減,政治版面不斷增加。
如今銷量直接跌破20萬關口。
非要說值得欣慰,馬克西蒙通過民主基金會發放的100萬美金的運營經費,使得目前報紙銷量雖然大跌,盈利卻反而有所增加。
另外《霸王別姬》和《紅高粱》兩部戲也抽空提了兩句。
鬼佬大手一揮,只要拍出他們想看到的題材,拍攝一切開支均可以報銷,另外還會安排海外發行。
翟遠自然不會跟對方客氣,當天就打電話給張國師,追加了《紅高粱》50萬的投資,順便請他幫手聯系另一位內地導演。
陳凱哥哥。
半山區。
堅尼地道1號。
香江共濟會中心——雍仁會館。
雍仁會館左側是港督府,右側是裁判司署,四周圍皆是各大洋行的辦公大樓,是一間處于政商界核心的地標建筑。
穿過正門的玻璃大門,經由左手邊一條酒廊,墻上掛滿會館在日占期間被轟炸的舊址照片。
進入大廳內部裝修典雅,房門上刻印圓規曲尺標志,天花板雕刻日月星辰的圖案,正前方擺著一張偌大的木椅,旁邊放著錘子、圣經和古代石匠所用的銼子等工具。
打眼望去,儼然如宗祠圣堂般籠罩著神秘。
此時會館大廳里空無一人,右手邊餐廳里卻隱約傳出談話聲。
“美利堅股市突然下跌,提前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一旦任由外面的散戶沖進來斬倉,香江經濟分分鐘陷入低迷,這種情況你讓我怎么辦?”
餐廳占地一千多呎,典型的歐洲古老裝修風格,正前方三扇玻璃彩窗。
時任聯交所主席的李福兆站在窗前,臉色難看的說道:“目前只能暫時停市,祈禱美股盡快拉升上來,我都要頂住很大壓力的啊大佬!”
“兆叔,你不必再抱有幻想啦,大家心知肚明,短期內美利堅的股市拉不上來嘅。”
面前年輕的金融司副司長劉秋華摘下金絲眼鏡,嘆口氣對李福兆說道:“在媒體面前,我會繼續向公眾講清楚,停市這件事是金融司與證監會的失察,盡量避免聯交所陷入信用破產危機。”
頓了頓,他又開口道:“不過你聯交所主席這個位置,不好再繼續做下去啦!”
李福兆聞言臉色微變,眉宇間怒氣一閃而過:“即是推我出去做替罪羊嘍?單我一個聯交所主席有什么資格講停市?沒有你們財政司、金融司和證監會的各位大佬同意,審查都冇可能通過!”
劉秋華略作沉默,再度開口:“兆叔,你覺得現在講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大家不可能因為你一個人,導致交易所失去信譽,另外提前告訴你一件事,今次不止聯交所,期貨交易所的主席湛佑森也要引咎辭職。周一開市之后,港府已經決定出資20億平倉救市,不是同你講笑咁簡單。”
李福兆嗤笑一聲:“20億而已嘛,我給!”
劉秋華皺下眉,面前這位四大世家出身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并沒有湛佑森那么好解決啊。
“不止是錢這么簡單…”
“是你的鬼佬老板看我不順眼嘛,我知!我同班華資老板聯手,狙擊怡和的生意,衛亦信沒辦法向英國交代嘛,我又知!你們不想看到大亞灣核電站平安落地,到時候港燈不必再從英國高價進口煤炭,羅蘭士嘉道理的中華電力公司也會失去競爭力,偏偏我又支持李嘉城,仲幫他發行B股,惹得鬼佬不開心,我都知!”
李福兆驟然打斷劉秋華,雙眼緊盯著面前的年輕華人副司長,再無一開始的禮讓。
他哼笑開口道:“后生仔,當初60年代那班鬼佬經紀不準華資商人掛牌上市,是阿叔成立遠東交易所,幫大家籌集資金做上市,連李嘉城都要稱呼我一聲兆哥,否則長實集團就拿不到牌照,我怕得罪鬼佬一早就沒有遠東這個招牌啦!”
劉秋華目光微凝,沉聲提醒:“今時今日,聯交所四會合一,已經不再是兆叔你的遠東一家獨大了,索性趁著這次機會體面點下臺,不好讓我太難做。”
“嚇我啊?聯交所委員會現在21席,你們夠票的話我不就自動下臺嘍。”
李福兆哈的一笑,用力拍了拍副司長的肩頭,再不多看他一眼。
說完徑直轉身往會館外走去,經過墻上一副寫著‘只講生意,不談政治’的共濟會宣言條幅面前時。
李福兆嗤笑一聲,不屑道:“挑!”
身后。
劉秋華站在玻璃窗前,望著李福兆離去的背影,臉色發沉。
耳邊又響起腳步聲。
楊森從餐廳另一側走出,來到劉秋華面前嘖嘖感嘆。
“一早就知道這位李主席不像湛佑森一樣容易解決,想不到這般難搞,果然四大世家出身喔,劉sir。”
“哼!講舊事就食屎!”
劉秋華堂堂金融司副司長被落了面子,面色不虞的哼了聲。
旋即扭過臉問楊森:“立法會那邊怎么說?”
楊森笑道:“我岳父話,按照香江條例,如果港府認為有停市的需要,應該通過證監處專員用法律條文來做,而不是將這個權力交給聯交所,我們這班候選人會在明天的聽證會上,全力抨擊這位聯交所主席越權失職。”
劉秋華皺眉沉吟:“李福兆在立法會也有很過朋友…”
“放心吧劉sir,無論他有多少朋友發聲,周一開市市場繼續下跌,所有的輿論都會倒向我們,到時候我們這班候選人贏了民心,能拿到更多選票,一石二鳥,這個就叫民主的力量。”
李福兆沉著臉走出雍仁會館,司機已經先一步拉開豪車車門迎接。
“兆叔,去哪里?”
司機坐進駕駛位問一句,接著補充道:“交易所現在被大批股民圍堵,家門口附近也有記者在蹲守。”
李福兆深吸口氣:“先回新界,避一避記者。”
司機說聲明白,車子絕塵而去。
坐在車內,李福兆沉吟許久,掏出電話撥了個號碼:“經昌,你在立法會幫我收收風,今次老財的人約我見面,看來是準備動我…”
打完這個電話,李福兆又撥出第二個號碼:“經緯,幫我聯系李嘉城、李肇基、鯊膽彤、黃庭芳、榮健智…總之一句話,現在香江數得出的華人大班我統統要見,我在新界煮好茶恭候大家…”
用力掛斷電話。
李福兆狠狠呼出口氣,眼神一片陰霾。
撲街,想卸磨殺驢?
我寧死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