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楠生一大清早到公司坐班。
進電梯的時候還在琢磨今天手頭有幾份文件要簽,另外翟老板讓她聯合佳禾,一同搞個電影協會新銳導演扶持基金的事,新視覺做寶寶巴士兒童片經費超支,需要申請新預算…
“還要把創作組那群男人湊起來,商量下五月份拍那種下流電影的事。現在分級制度基本定下來,尺度越來越大,應該建議公司拍一些小成本的剝削電影,好似荷里活的羅杰科爾曼一樣以小博大。”
管家婆氣場十足走進公司,員工從上到下都駐足叫一聲施小姐。
論聲望,這位后世華語電影圈第一女大亨,此時已經初現鋒芒,九一娛樂名副其實二把手,公司的投資、預算、財務、發行、制作、監制、行政、經紀、幕后統統一手包攬。
可惜是個戀愛腦。
施楠生回辦公室先處理了幾張審批文件,忙了半小時左右,吩咐助手送杯咖啡進來。
一杯咖啡擺在桌上。
施楠生看了眼腕表,抬頭問助理:“創作組那幾個導演來了沒有?通知他們一個鐘頭后進會議室聊兩句。”
女助理規規矩矩回道:“九一、三和、新壹城幾間公司的導演早上八點鐘就到齊,全部被翟先生叫進放映室里做事。”
施楠生詫異挑下眉。
什么情況?翟老板今天居然這么勤奮,八點鐘來公司還叫走了創作組的人?
“知道了,我過去看一眼。”
施楠生吩咐助理兩句,起身往樓下剪片室走去。
到了放映室門口。
房門緊閉,隱約能聽到放映機里傳出奇怪聲音。
施楠生也沒多想,擰開把手推門而入。
門剛開了一半,咿咿呀呀不堪入耳的聲音就傳入耳中。
放映室里。
除了去新視覺做寶寶巴士的徐勀,九一娛樂及其下轄電影公司的男性導演坐滿一屋子,全部聚精會神望著銀幕。
銀幕上,正在播放的畫面跟聲音匹配,不堪入目、令人發指。
聽到門口動靜,所有人齊刷刷回頭,眼神純真。
三十五歲的管家婆看著銀幕上扭動的兩條肉蟲,咕嘟咽了口唾沫。
“不好意思,打攪曬。”
管家婆啪一下把門關上,感覺臉皮發燙,心跳都加快不少。
一群男人縮在一起看三級…不,四級片?再說那是什么姿勢啊,太不要臉了!
放映機里的聲音戛然而止。
屋里屋外都沉默片刻。
房門再度打開。
導演們魚貫而出,路過施楠生身邊時訕笑打聲招呼開溜。
翟遠最后一個走出來,略有些尷尬的咳嗽一聲。
“以后這個進門啊,還是要敲敲門的。”
“是,也沒想到翟先生在里面開party。”
施楠生用開玩笑的口吻化解尷尬:“好彩是我進來,如果讓其他人看到去舉報,肯定會告你傳播淫褻音像制品。”
分級制度之下,能上映的片子三級就是最高,像東洋這種有碼無碼的片子尺度更大,這次分級則被劃分為四級片,也就是俗稱的四仔。
嚴格來講,AdultVideo這個詞現在還沒有出現,香江叫四仔或者咸片,東洋則稱呼作成人紀實作品。
翟遠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說服港府讓這種玩意兒上映,只能按相關法例制成錄像帶、光盤,擺進專門銷售此類音像制品的店鋪,會隨分級制度一同出臺《淫褻及不雅物品管制條例》。
“按照條例,這類片子不限制私人藏有或者在朋友間傳播。”
翟遠打個哈哈,又一本正經道:“況且我是讓大家學習一下東洋先進的拍攝技術,方便公司將來開拓新類型片。”
施楠生還是覺得剛才驚鴻一瞥的片段很炸裂,好奇問:“東洋的四級片全部都是這種,呃,簡單的畫面?”
翟遠想了想說:“中場休息時也會有幾分鐘的劇情。”
“這么簡單似乎沒必要拉上全組人來學習。”
“當然有必要,除了學拍攝技術,還要讓導演打開思路和眼界,再詳細的拍攝畫面我就不同你講,免得老徐知道會跟我搏命。”
翟遠純粹從藝術的角度出發,說:“總之現在全亞洲只有東洋導演拍這類電影,我們九一也要跟上時代的腳步,所以這次我打算成立一個監制組,專門讓他們過去東洋學習拍攝,成片用光盤發行。”
談到生意方面,施楠生也沒那么扭捏,笑著說:“我本來想建議翟先生像羅杰科爾曼那樣,拍小成本的剝削電影發行,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絕招。”
“剝削電影同樣要拍,公司現在導演很多,可以多幾條腿走路。”
其他人怎么分不清楚,但翟遠心目中剝削片、B級片、Cult片都是同一類型,施楠生口中的羅杰科爾曼被稱為‘剝削電影之王’,他制作的電影雖然只能在個別特殊影院播放,但錄像帶卻賣的盆滿缽滿,自家的發行公司與好萊塢八代發行公司齊頭并進,上次《隱形女》就被他的API獨立發行公司相中,跟九一也算有過合作。
“羅杰科爾曼在這方面已經蹚出來一條路,他靠剝削片占據了北美一半以上的錄像帶市場,九一之后照貓畫虎,只需要把錄像帶換成光盤就好。”
翟遠略一思忖,腦海中就出現一堆B級片記憶,《大白鯊》的出現讓這類電影制作成本變高,但仍在可控范圍,配合新視覺特效公司,南洋的降頭、滇南的巫蠱、甚至東洋的豚鼠系列,都能打在亞洲人獵奇的點上。
“不過眼下還是先解決兩件事。”
翟遠跟施楠生聊了兩句以后的規劃,扯回話題:“五月份的三級片我剛剛有個想法,劇本還沒寫出來。不過這次制作成本比以往更大,所以未必能在五月上映,我估計會跟暑期檔推出的分級制度一起登陸院線,期間如果觀眾問起,就放小道消息,把延遲的鍋推在分級制度審查上面。”
施楠生一聽說又要花錢,立刻敏感起來:“三級片能有多大制作成本?”
翟遠說:“至少五百萬港幣起步…”
“今年咸濕五月天制作的電影,是我從一本清朝章回體里摘取的一個故事,這本當年屢遭禁毀,現在抄本存于東洋東京大學,這一點讓我很不滿意,所以希望通過這次拍這部電影,讓更多華人知道我們自己的傳統文化。”
九一娛樂會議室里。
翟遠向一群主創闡述自己創作今年新片的初衷。
一群人聽得面面相覷,感覺翟遠說的話題很高端深奧,正能量十足。
可咱們不是拍三級片嗎?
施楠生咳嗽一聲,在座各位也就她敢直接懟翟遠,說:“翟先生,講重點,現在不是你面對鏡頭做演講打官腔的時候。”
翟遠撓撓頭笑道:“不好意思,最近接受的采訪有點多。不過楠姐,我們男同胞講這種事,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施楠生搖頭說:“不行,我要聽聽這個故事究竟值不值五百萬。”
翟遠只能無奈繼續講下去:“故事說的是有個叫未央生的男人自持才情,生平之愿是要娶天下第一靚女…”
翟遠開了個頭,在座的導演就知道他改編的什么。
清代《李漁全集》中的節本。
只是翟先生正講的興起,也沒人敢插嘴,一直聽他講完最后未央生大徹大悟,削發為僧,與權老實同拜布袋和尚為師的結局。
“翟先生這個故事應該是叫《肉蒲團》。”
“招氏以前拍過一版,林建明和黎小田主演,女主角是羅蘭。”
“七十年代的電影,翟先生在你買的招氏電影里翻一翻,應該能找到。”
底下導演七嘴八舌。
這部1975年上映的《肉蒲團》太過冷門,翟遠確實沒看過。
瞬間破壞了他剛才故作高深的形象。
關鍵時刻還得王金來救場。
王胖子咳嗽一聲,義正詞嚴:“雖然招氏當年拍過這部片,但跟翟先生講的原著完全不同,那部電影制作成本才十幾萬,劇情講僧尼亂搞,只掛了個《肉蒲團》的片名,典型的掛羊頭賣狗肉,今天聽完原著我才知道原來故事這么精彩,翟先生好嘢!”
其他導演反應過來,怎么能拆老板的臺,趕緊跟上啪啪鼓掌。
“原來《肉蒲團》原本講的是這樣一個故事,翟先生果然博學!”
“難怪當年李翰祥看完招氏的那部《肉蒲團》大為光火,抨擊他們侮辱古典文學,還聯合東映公司請了十位東洋肉蛋打算自己重拍,結果報批時星家坡和馬來西亞因為尺度問題不肯過審才忍痛作罷,翟先生今天發揚前輩尊重原著的精神,值得敬佩!”
“敬佩敬佩,博學博學!”
前期劇本會在一群恭維聲中落下帷幕。
翟遠多少有點尷尬。
片子儲備量還是不夠啊,我這還叭叭給人上課呢,甚至感覺這幫貨后來不是拍馬屁,像是在哄小孩一樣。
太露怯了!
“這部片子新壹城和三和聯合上映,讓黃柏明負責監制,下午我們再仔細聊一聊劇情,你們盡快搞個劇本出來。”
改組后的新壹城黃柏明和麥加股份相當,正式坐上老板席位,手下也有高志森這樣的導演,先讓他們拿一部三級片練練手。
翟遠繼續道:“另外上映之后改個名叫《玉蒲團》好聽點。”
導演組這回學乖了,紛紛點頭稱贊:“這個玉字好,更加文雅高級。”
“全稱叫《玉蒲團之偷情寶鑒》。”
“好!文雅中又不失咸片本色,雅俗共賞,翟先生想個電影名都這般有新意。”
翟遠看著交口稱贊的眾人,不禁感慨有錢真好。
其實玉也好、肉也罷都無所謂,只是華人觀眾或讀者似乎更中意玉這個含蓄表達,什么玉手、玉足、玉胳膊、玉腿…看多了也挺抽象。
施楠生問了個關鍵問題:“拍古裝片成本的確高點,演員卡司方面能不能省一筆?”
“男主角選個斯文點、有演技的就好。”
拍三級片男人的壓力其實未必比女人小,翟遠記得當時吳啟華被2000萬違約金逼著拍完這部電影,抑郁的差點息影,所以這次選角也沒指名道姓,讓主創自己去外面挑演員。
“女主角我準備請個東洋女星過來,價格會高點,其他女配角還是你們去挑,臉蛋靚和身材好是關鍵。”
請東洋女星來演咸片也是香江電影圈傳統。
翟遠這次女主角選角定的是赤坂麗。
原片葉子楣此時剛拍完電視劇《天涯明月刀》,還沒有整成波霸模樣,單憑臉蛋沒什么優勢。
況且萬一以后遇到擦出點火花呢,葉雨卿小迷妹有了,說不定湊個雙葉組合…
翟遠摩挲著下巴,思緒又飄遠了。
施楠生倒覺得沒必要花高價去請東洋女星,今時不同往日,現在香江也有一批肯為藝術獻身的女藝人。
可看翟遠下了決心的模樣,管家婆也不好多說什么。
敲定了五月份這部戲,施楠生問:“除了這部《玉蒲團》,翟先生剛才說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對,差點忘了。”
翟遠被施楠生提醒后,環顧一圈周圍的導演:“九一在東洋成立了一間事務所,打算拍一些新類型的電影,就是剛才在放映室讓大家學習參觀的那幾部四級片,目前東洋那邊已經開始籌備拍攝團隊,我需要兩三個自己人組一個監制團隊過去監督,有沒有人愿意去東洋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