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簡走出隆昌銀行大門,外面黑壓壓攢動的人頭,讓他的心臟劇烈跳動幾下。
賬面上現在根本拿不出外幣,就算自己變賣家產也需要時間。
多拖一天,甚至一個小時,上門取款的客戶就會越來越多,到時候就真的回天乏術。
“隆昌的外幣現在正在送來的路上,我在香江經營四十幾年生意,街坊們信得過我才肯存錢進來,只此一點我就絕不會做卷款外逃的事,今日銀行不關門,我同大家一起等。”
季善簡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講完一番話,撩開唐裝下擺,徑直坐在銀行門口。
這個舉動,令騷亂的人潮逐漸平息下去。
但也僅僅只是片刻。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仍沒有見到解款車上門的市民們,又開始新一輪質疑。
“再去催一催阿杰。”
季善簡坐在石階上,側頭吩咐一旁的經理:“下午六點之前一定要把錢送過來,有多少拿多少。”
經理前腳走進銀行。
圍攏在隆昌門口的市民人潮,突然從后方響起一陣陣嘩變,緊接著迅速開始席卷。
“有人在觀塘警署門口用美金換港幣!”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好似股票市場的內幕消息一樣,立刻牽動無數人的心弦。
拿著現金的市民等不及隆昌的外幣運來,一窩蜂往觀塘警署的方向沖去。
守在銀行門口的人群,仿佛潮水退去一般,轉瞬間少了三成。
季善簡傻眼看著眼前一幕。
“匯豐出手救市了?”
一念未絕,又有一輛由私人安保護送的奔馳轎車排開人群,緩緩停在銀行門口。
安保人員提著十幾個皮箱,霰彈槍開路,當著一眾市民的面,大搖大擺走進銀行。
季善簡知道這十幾個皮箱里,起碼一大半里面都是空蕩蕩,用來穩定人心道具。
他低聲詢問走到面前攙扶自己起身的助手阿杰:“一共籌到多少?”
“除了老板你的三處地產,兩位股東伍先生和贊先生從星加坡又轉來一張存單,目前賬面上一共五百多萬美金。”
“足夠!”
季善簡握了下拳,轉頭望向翹首以盼的市民們,和善的笑容里透著自信:“之前銀行技術性調整,業務辦理稍稍慢了點,就在剛才我們又從金庫調動了兩千萬美金的外匯,有取款需要的客戶現在就可以排隊,如果各位街坊愿意相信隆昌的實力,繼續把錢存在戶頭,今年的利息我們會調高五厘…”
恐慌潮下,翟遠也在積極救市。
只是方式和季善簡這路老牌華商們,不大相同。
觀塘分區警署門口,一輛七座皮卡堂而皇之停在警署門前,車窗搖下,排隊的人龍從車前蔓延到街尾,望不到頭。
皮卡旁邊立刻個牌子,上面用紅漆寫著醒目宣傳語。
‘大牛不收、小牛不找,每日營業四個鐘,過時不候。港幣美金,今日特價,12換1!’
大牛、小牛就是港幣里一千和五百面值的鈔票。
這種大額鈔票通常不在市面上流通,因為一旦收到偽鈔損失太大,所以不收不找就成了商家們約定俗成的規矩。
“老板,我換八萬港幣,可不可以按照銀行匯價給我啊?”
一個身穿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瘦高男人趴在車窗前,拿著幾沓港幣遞上去,亮出手上一塊勞力士金表。
“12換1呀,你戴副眼鏡都看不清楚外面的字?”
翟遠坐在車里瞥了對方一眼,懶洋洋開口說道。
西裝男擠出笑容,指著剛剛離去的一位老人家說:“但是頭先那位阿婆找你換錢,你是按銀行10換1的價格給她喔。”
“老人家在我這里是有特權的,我發善心得不得?但是你就不同,我最討厭男人戴眼鏡,尤其是金絲眼鏡。”
翟遠沖他揮揮手,趕蒼蠅一樣嫌棄道:“怕蝕本就閃啦,不要阻住后面排隊的客人,我明天還會過來,你回家考慮清楚點好不好?不過要快,鬼知道明天還有沒有這個好價格。”
最后一句話明顯起到成效,西裝男猶豫一下,在身后人群的催促聲中,眼中閃過決斷之色,直接摘下背上的背包。
他把背包遞進車里,咬著牙說:“加上這里四十萬,一共四十八萬,全部幫我換成美金!”
翟遠嗤笑一聲,小樣還跟我玩欲擒故縱?
當著對方的面在計算器上按出數字,確認無誤后,翟遠在剛買的點鈔機里過了遍數,這才把四萬美金交到西裝男手里。
“下一位!”
四個小時的營業時間很快過去。
在差佬的保護下,整個過程安安穩穩,沒有任何人來鬧事。
而觀塘分區的差佬們也得到翟遠的特惠,優先換幣權,而且是統一的銀行匯價。
心思活絡的差佬,甚至還從他這里賺了波差價。
但離開警署范圍,仍有人盯上了翟遠。
“大佬!那條友要走了,我估他車里起碼有上百萬美金,跟不跟?”
在市民的挽留聲中,翟遠毫不留情的搖起車窗準備回家。
而此時警署對面的一條小巷里,幾個面色不善的男人,正緊盯著那輛滿載而歸的皮卡。
“跟!阿虎去開輛渣土車,找個路口把他逼停,我同其他兄弟負責搶錢!”
將煙頭按熄,幾個男人氣勢洶洶走出巷子,朝著停在路邊的一輛面包車走去。
“喂!”
身后,一個粗獷的聲音突然響起,旋即是別扭的普通話口音:“你們是不是想搶剛才那輛換錢的車?”
幾個男人聽到這個聲音皆是一驚,紛紛駐足朝后望去。
映入眼簾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蹲在一堵圍墻上面,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爬上去的,此時正憨笑著望著他們。
少林五祖之上官勇敢!
“你他媽誰啊!少管閑事,否則廢了你!”
剛才被叫做阿虎的男人面色不虞,上前一步,指著墻頭的上官勇敢喝罵出聲。
“俺是恁爹。”
上官勇敢笑呵呵回了一句,話音未落,揚出一件暗器!
剛從墻頭扣下來的板磚。
磚頭打著旋啪一下拍在阿虎臉上,不等對方栽倒,上官勇敢已經縱身躍下墻頭,朝幾個男人撲了過去。
兩分鐘過后,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傷員,上官勇敢拍了拍身上幾個腳印,失望的搖搖頭。
“打人都沒力氣,還說自己是黑社會?”
他又探出頭望了一眼消失在街角的皮卡車,嘴里嘟囔:“衛星這幾個二桿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人家跟了你們這么長時間都沒發現,真尼瑪操不完的心!”
九龍塘,鄧樂伶的花園別墅。
沒敢帶著那么大一筆錢返回碧麗苑,主要怕把趙美珍嚇出毛病。
在鄧樂伶這里則大不相同,看到翟遠把一口袋錢全倒在桌上,女人頓覺渾身發軟,眼睛里春水汪汪,忍不住貼上去像條水蛇一樣纏在翟遠身上。
“都是給我的?”
“…別鬧!”
翟遠覺得她多少有點不識好歹,于是把女人按在沙發上懲罰了兩次,這才摟著她開始計數。
點鈔機的嗚嗚聲中,今天收回的港幣數目也隨之清點出來。
美金支出約32萬,港幣回收約352萬。
比例大概在11塊左右。
雖說是鐮刀之下人人平等,但翟遠偶爾發發善心,割的也不算太狠。
照這個速度,四百萬美金用不了太久就能消耗一空,然后就只要等港幣跟美元掛鉤,就能小賺一波差價。
電視新聞里,財政司的鬼佬官員發表重要講話。
“…任何正府在自由市場制度下,都不能控制市場趨勢,當市場變得混亂時,我們可以做的只有嘗試緩和市場的不規則情況…”
簡單概括一句話,就是推卸責任。
我們管不了也沒法管,除非你們回收主權之后,把治權留給我們帶英帝國。
這番發言對目前的市場來說,無異于烈火烹油。
翟遠心知肚明:明天的市場反應,會比今天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