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翟先生會把家人看得更重要。”
車廂里,井上彥和山崎雅智停止了猜拳的游戲,稍稍繃直了腰,雙手扶住大腿。
許家勝似乎沒察覺到身邊變化,沉默片刻咧嘴說了句。
“還是有點區別的,家人有事,我還能找到對手玩死他,好似鄧廣榮那種撲街,但萬一我出事,那就一切都完曬,所以我不能有事。”
翟遠笑了兩聲,扭過臉望向許家勝,毫無征兆的開口問:“聽說你想動我?”
許家勝擰了下禿眉,第一反應是秋元智美通風報信,但那個女人明明聽不懂國語,自己跟竹聯幫見面談話的內容很隱秘才對,沒理由會傳出去。
難道是阿武?
“翟先生…”
許家勝心里念頭轉了轉,下意識身子往前探,另一只手往后腰摸去。
“動くな(別動)!”
幾乎同一時間。
身邊的井上彥和山崎雅智同時伸手入懷,兩把貝雷塔92式半自動的槍口立刻對準了許家勝。
接著,西協巖男從第二排探身,在許家勝腰間摸了一圈,卸下一把泛著啞光,輪廓硬朗的半自動格洛克。
“東洋是要比香江管制寬松,這槍的造型一看就比點三八貴,衛星他們還在用霰彈槍呢。”
翟遠接過西協巖男遞給自己的格洛克,饒有興致摩挲著粗糙槍身,突然調轉槍頭指向許家勝,扮出副兇相喝道:“你想同我火并?”
許家勝瞳孔縮了縮,忽的一笑:“翟先生沒用過槍,下次記得要先開保險。”
“是嗎?像電影里這樣拉一下槍栓對吧。”
“這樣只是把子彈送進槍膛,格洛克這款槍沒有外部保險,上膛以后用力扣動扳機就能擊發。”
“哦哦,狗東西設計的還挺復雜。”
翟遠以前也就是玩玩弓弩,對槍械并不了解。
旁邊的東洋仔面面相覷,怎么剛才還劍拔弩張,突然間兩人又談笑起來?
“翟先生。”
許家勝趁著翟遠擺弄新玩具的時候,瞥了眼身邊仍抬起槍口的井上彥和山崎雅智。
他深吸口氣,擠出笑紋:“你今天搞出來這種陣仗,肯定是對我不妥,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我冇不妥,你有不妥咩?”翟遠抬頭望向許家勝,不耐煩的擺擺手:“不用再講廢話啦勝哥,你的底細我已經起清楚,竹聯幫讓你買起我嘛。”
許家勝神色自若,盯住正對著自己的西協巖男,說:“翟先生你現在當紅又當家,身邊小人多,不要聽外人亂講。”
“說的有道理。”翟遠深以為然點點頭,旋即指了指許家勝,嘆口氣:“不過你都傻傻地,替竹聯幫做白手套,居然連籌碼都沒有,起碼都要留一份錄音帶當證據嘛,否則萬一將來對方翻臉不認人,你也好拿帶子出來,威脅他們要向國際新聞記者公布真相!”
說到這里,翟遠向西協巖男一攤手:“拿來。”
西協巖男立刻從口袋里取出一支女士手表,動作熟練地卸下表盤,露出里面一層金屬板和細小的電路。
而這枚手表的‘心臟’,一個小巧的模擬錄音模塊,正安靜地躺在中央。
“幸好我替你想到了,提前幫你把聲音錄下來。”
翟遠拿過西協巖男拆卸完的表盤,在許家勝眼前晃了晃:“有沒有覺得眼熟,TokyoHot事務所的模特一人一塊,蘇聯造、高性能、軍用。”
說話間。
西協巖男已經將拆下來的錄音模塊,連接到專用的音頻提取設備上,按下播放按鈕。
沙沙電流聲響起。
盡管音質粗糙,帶有些背景噪音,但許家勝和黃少岑的聲音,仍從設備里呈現出來。
黃少岑:“翟遠來東洋,他一定會先見你這個馬前卒吧?幫我干掉他,你就是國家的功臣…”
伴隨聲音響起。
許家勝心中最后一絲希望隨之破滅。
沒有絲毫猶豫,許家勝陡然發難,一記手肘狠狠撞在距離最近井上彥的臉上。
旋即用力拉開車門,不顧面包車仍在馳行,縱身躍出。
許家勝的心腹小弟阿武,一腳蹬在三菱轎車的前擋風玻璃上,發出沉悶聲響。
后排座椅上,兩個西協組的小弟共同發力,狠狠往后拉拽一根尼龍繩。
尼龍繩的另一端,緊緊纏繞在阿武的脖頸上。
阿武整張臉迅速憋成豬肝色,胸腔劇烈起伏,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雙腳劇烈地蹬在擋風玻璃上刮擦,卻始終無法擺脫脖頸間的束縛。
大哥電話扔在地上,聽筒里兀自響起五行堂堂主黃少岑的聲音。
“喂勝哥,發生什么事?你那邊很吵啊。”
駕駛位上。
一名西協組小弟俯身撿起電話,看了眼掙扎幅度越來越弱的阿武,對著聽筒嘿笑:“勝哥不在家,勝哥不在家”
黃少岑帶著怒氣的聲音傳來:“干你娘,你是哪位?”
回應他的只有電話掛斷后的忙音。
幾分鐘后,阿武的腦袋低垂下來,車里只剩下拖拽身子的東洋仔粗重喘息聲。
生機勃勃的陽光照進車窗,映照阿武那張毫無生氣的青紫臉色,脖頸間深深的勒痕格外刺眼。
繩子一松,他的身體便像具空殼般,沉重的滑倒在車座下。
許家勝跳出疾馳的面包車,整個人像水泥袋一樣摔在鄉間柏油路面上,又不受控制的滾出幾圈。
顧不上去看被磨破的臉頰和手掌,許家勝順勢滾進稻田。
金黃的稻穗像一片波濤起伏的海洋。
堂堂許家十二少,此時卻如同喪家之犬,絲毫不敢發出聲音,匍匐在濕滑的泥濘中往前挪動,濕氣黏在臉上,稻谷枝葉刺得眼睛生疼。
面包車猛地一個急剎車,又緩緩往后倒退一段距離。
翟遠和西協巖男三人相繼跳下車。
“別藏了勝哥,快出來吧。”
翟遠手里拿著那把格洛克在褲腿上拍打,望向搖曳的稻穗,笑著喊了兩句:“中國人不打中國人,什么都可以談,什么都可以妥協。”
四周靜寂無聲。
“不肯出來?那你的章敏沒了哦?”
翟遠等了片刻,咧嘴笑笑,沒頭沒尾說了句話。
旋即招招手讓井上彥靠近,按著他的腦袋趴在地上,腳踩井上彥肩膀爬上面包車車頂。
居高臨下。
透過稻田微弱的間隙,一眼就看到許家勝的背影正無助的匍匐在泥濘中。
翟遠舉槍,瞇起一只眼瞄準,手指扣在扳機上,臉上笑容逐漸斂去。
槍口猛然閃現一道火光,空氣中瞬間炸響。
隨著翟遠開火,站在道路旁的西協巖男、井上彥和山崎雅智也紛紛舉槍,對著許家勝藏身的方向扣動扳機。
接連不斷的爆響,將金黃稻穗炸得四散飛揚。
少頃,槍聲漸止。
翟遠掏了掏耳朵,站在車頂沖下面的東洋仔揮揮手。
井上彥和山崎雅智立刻跳進稻田,往稻穗深處走去。
兩人再回來時,一人拖著許家勝一條腿,仿佛扔死狗般將他甩在路旁。
稻田里的爛泥混合著血污,從許家勝的前胸后背泊泊流出。
一代梟雄,黃粱一夢,客死他鄉。
“喂,那個誰。”
翟遠絲毫沒有緬懷許梟雄的感觸,只覺得血腥味太刺鼻。
揮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翟遠把槍扔給西協巖男,指了指地上尸體,又指了指面包車后備箱,吩咐東洋仔:“尸體裝起來,我還有其他用。”
“勝哥呢?”
面包車駛回TokyoHot事務所辦公大廈樓下。
梁志超往車里瞅了兩眼,好奇詢問翟遠。
翟遠笑道:“他中途落車,說是約了人談生意不能陪我,所以先走一步。”
“撲你個街!”梁志超聞言立刻挺直腰板,罵道:“遠哥你第一天到東洋,他就這般不給面子,造反呀!”
“是不是又要教訓他?”
“一定要教訓!不過你不要再說是我的主意…”
跟超哥打趣兩句。
身后的面包車開進一條巷子。
西協巖男找了個會說廣府話的翻譯湊過來。
翟遠讓梁志超先去樓上等,扭過臉又向西協巖男說了兩句。
許家勝這個人無論有沒有對自己動殺心,他勾結竹聯幫,留在身邊肯定是枚定時炸彈,所以必須要提前解決。
不過人不能白死,得發揮些剩余價值。
“去吧,做的漂亮點。”
吩咐完西協巖男去搞定剩下的手尾,翟遠搓了把臉,沉沉吐出口氣。
能使喚的動竹聯幫,這已經不是區區自由總會的手段了,如果不是提前通知西協巖男盯著許家勝,說不定還真得挨一梭子。
媽的太過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用滾水澆了蛙蛙窩呢!
翟遠瞇了瞇眼暗忖:既然戰場換到東洋,那就索性再玩得大一點。
東京市郊。
竹聯幫五行堂。
堂口設在郊外一幢大樓里,外表并不起眼,灰白的外墻墻皮脫落,看起來與周圍的其他建筑毫無區別。
大廳里,電梯鈴響起。
五行堂堂主黃少岑舉著電話走出電梯,身邊跟著幾個小弟。
“信生大哥,剛剛有個自稱是許家勝小弟的人打電話過來,告訴我許家勝已經解決掉翟遠,你有沒有收到消息…”
電話那頭風堂堂主鄭信生不知說了些什么。
黃少岑匆匆走出辦公大廳,腳步忽的一頓,詫異望向停在門口一輛黑色三菱轎車。
“許家勝的車子就停在堂口樓下…他人也在車里。”
黃少岑皺眉說了句,隔著搖起一半的車窗,隱約看到許家勝坐在車里,正閉目養神。
電話里,鄭信生仍在喋喋不休:“總之我是沒有收到風聲啦,翟遠剛到東洋消息傳的沒有這么快,你先問問清楚許家勝,我現在就派人出去收收風,最好能在今晚的電視新聞上面看到翟遠的遺照…”
黃少岑嗯了一聲,換上副笑臉往靠近轎車,敲了敲車窗。
“勝哥”
叫了一聲,車里的許家勝毫無反應。
黃少岑略微皺眉,車里的許家勝一身西裝筆挺,只是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讓他心中隱隱生出絲不安的感覺。
下一秒。
車底突然響起一聲尖銳刺耳的嗡鳴。
黃少岑一怔,旋即猛地瞪大眼眸。
周圍空氣猛地被壓縮,一團無形的氣浪四散開來。
緊接著,一團耀眼火球自車底升起,瞬間吞噬了轎車和周圍的一切。
火光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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