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彌漫凹坑,數之不清的鐵騎向著凹坑中心發起亡命沖鋒。
密密麻麻的雷震之聲回蕩凹坑之中。
一縷漆黑劍氣,圍繞謝玄衣飛快旋轉,化為一座漆黑結界,謝玄衣抬起頭來,原先埋在雪山四處的“鎖龍陣”符箓紛紛飄起,在宴樂王的大道支撐之下,于天頂重新排列,化為一座符山,向著自己壓來,這座大陣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讓自己在短時間內乖乖“待”在地底,接受鐵騎前赴后繼的沖鋒洗禮。
其實這種壓制毫無意義,對謝玄衣而言,即便原地不動,殺盡在場全部鐵騎,也不算難事。
最多最多,只會消耗劍氣洞天中一兩成的元氣。
但在宴樂王看來,這一兩成元氣…很重要。
只要些許的變動,便能夠決定這一戰的最終走向!
謝玄衣看著這些鐵騎,心中掠過一抹不忍。他平生殺過許多人,殺過許多妖,但死在自己劍下的每一縷亡魂,皆有其“取死之道”。這些北境鐵騎平日里駐守邊疆,為大褚太平安定拋頭顱,灑熱血,無論如何不該死在“內斗”之中。
只可惜,軍令如山。
宴樂王讓他們沖鋒,他們便不準后退!
一念落下。
謝玄衣不再猶豫,他抬起手臂,并攏雙指,對準宴樂王拋飛而出的方向,重重一點!
擒賊先擒王!
這座鎖龍陣,乃是宴樂王在支撐!
殺了宴樂王,大陣便自動破碎——
指尖點落,沉疴以極快速度掠出。
只見一縷金光以極快速度跨越地平線,對準宴樂王眉心狠狠刺去!
“珰!”
這一劍依舊被格擋!
宴樂王幾乎是違反慣性地橫刀,沉肩——
風雪破碎。
一抹血線飆飛而出。
宴樂王長刀被劍氣打出一道裂紋,整個人再度橫飛而出。
“鐺鐺鐺!”
謝玄衣沒有絲毫停頓,操縱飛劍,一劍接一劍的刺向宴樂王。他知道紙人道多半是針對自己的飛劍,研制出了專門防守的“秘術”…既然無法突襲命中,那便正好正面硬撼!宴樂王能扛得住一劍,那自己便刺出十劍,百劍!
橫刀防守的宴樂王咬牙怒喝一聲,展開道域,整個人退入風雪之中,化為一道霧影。按理來說,藏身道域之中,極大概率可以躲過這不講道理的飛劍攻擊…但謝玄衣的神念強度遠超宴樂王想象。
雖然風雪籠罩大地。
但飛劍依舊“精準”,僅僅遲到了一息,便重新向著眉心襲來!
宴樂王再度橫刀硬抗,再次被打得噴血倒飛而出,他顧不上狼狽姿態,開始沿著道域邊緣飛快奔跑,想要甩掉飛劍…但依舊枉然,謝玄衣神念死死鎖定了這位北郡王爺,今日這一戰,他要趕在妖國大潮來臨之前,先斬殺紙人道在大褚境內的最強“暗子”!
凹坑之中。
謝玄衣衣袖被大風吹起,在極致潔白的大地上,掀起一層層黑浪。
死寂氣息,與這黑色潮水一同擴散。
北境鐵騎撞在這座壓縮到極致的滅之道域邊界,頃刻之間便被劍光點燃,化為灰燼,連尸骸都無法留下。這陣大風吹過,無數漆黑灰燼翻飛鼓蕩,短短數十息,便有近千鐵騎死在道域碾殺之下…這還是謝玄衣刻意縮減道域的結果。倘若他要與宴樂王全力對決,將道域擴展到最大,只怕這些時間,已經足夠他殺死全部鐵騎!
最終。
宴樂王實在扛不住飛劍追殺的壓力,他無暇再顧及天頂那座“鎖龍陣”,放棄了符山。
幾乎是在宴樂王收念的一瞬間。
謝玄衣同時收回飛劍,將沉疴引向天云位置,一線金光洞穿天穹,鎖龍陣化為無數碎屑,就此灰飛煙滅。
池五為今日之戰準備的第一道底牌,徹底粉碎。
撤去“鎖龍陣”,只為宴樂王爭取到了極其短暫的兩息喘息功夫。
謝玄衣隨劍光一同攀升,離開凹坑中央,那些鐵騎也不再沖殺,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弩箭疾射…只不過這些弩箭甚至連“干擾”都做不到,謝玄衣擴大了道域范圍,密密麻麻的箭矢在半空之中便被滅之道意吞沒。
一座方圓百丈的渾圓黑域,如大日般擴散。
謝玄衣神色凝重,望著北方。
他看到了君鋒城墻坍塌的景象,也看到了巍峨壯觀南下肆虐的“妖潮”。
這,才是紙人道的真正“底牌”!
陸鈺真降臨這座神游世界,想要操縱的并非是大褚王朝…
目光掠去。
隔著十數里。
謝玄衣看到了一頭極其魁梧的巨大白猿,如果沒有猜錯,君鋒城墻的破碎坍塌,便與這頭白猿有關。
單看境界,那頭白猿已然是陽神大尊!
而在那白猿頭頂位置,竟還坐著一道年輕身影,謝玄衣只看了一眼,心湖便感應到了極其強烈的“危險”,這一世的自己雖然無法與原本世界相比,但凝道之后,也是同境無敵手的存在!
那坐在白猿頭頂的年輕身影,竟是給了自己與“崔鴆”不相上下的威脅感!
最為匪夷所思的是。
自己隱約感覺,那頭年輕大妖,很有可能和“崔鴆”不同,并非是轉世陽神修行…而是和自己類似的,真正的年輕天驕!
“嗯?”
這一眼,同樣引起了十數里外的注意。
始終盤膝懸坐,閉目養神的年輕大妖,緩緩睜開雙眼,一雙金瞳浮現些許困惑。
他望向南方。
遙隔層層霜雪,兩雙目光匯聚,碰撞。
下一剎。
年輕大妖由極靜入極動,豁然站起身子,拎起棍棒,只踏出一步,便消失于風雪之中。
謝玄衣心湖危機掠過,他瞳孔收縮,只見一道渾厚金芒砸破虛空,自頭頂墜下…
論威勢,論壓力。
遠比“鎖龍陣”要強悍得多!
“嗡!”
拎著棍棒,踏破十數里虛空的年輕大猿,單手持棍,當頭砸落,看似輕描淡寫,但這一棍震得方圓數百丈陰云破碎,就連謝玄衣的“滅之道域”都受到了影響。
雷音鼓蕩!
謝玄衣以沉疴硬撼,這一次他換位感受到了“宴樂王”面對自己之時的壓力!
這一棍極沉,力量極大!
劍修飛劍固然凌厲,但畢竟不是以力取勝…
這妖猴的棍術,截然相反,分明是一力降十會!
沉疴以極快速度飛出,在半空中被金棍掄中,本該爆發出的殺力,被雷音震散,有力無處使,直接被打得倒飛開來!
“好強的力量!”
謝玄衣心頭暗暗一驚,同境對決如此多次,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在本命法器對攻之上“吃癟”。
只一棍,滅之道域便被打得向下墜去,幾乎快要墜至地面,才止住退勢。
“這是大猿山的‘圣皇子’?”
短暫碰面,謝玄衣已然猜到了對方身份。
妖國幾大勢力,各自雄踞一方疆域,涇渭分明,隱隱有高下之分。
飲鴆之戰結束之后。
天凰宮為尊,大猿山位居第二…其他勢力爭斗,互有勝負,但這排名前二的超然勢力,卻是毋庸置疑的!
飲鴆之戰結束。
天凰宮的老宮主,和大猿山的圣皇,都受了重傷,開始了漫長閉關生涯。
天凰宮的“天命王座”始終空懸。
但大猿山的新任“圣皇”,卻是早已有了人選!
雖然遙遙隔著數萬里,但大猿山那位“年輕圣皇”的成長,即便在大褚王朝,也是備受矚目…人族有謝玄衣,妖國有圣皇子,這兩人常常被拿來做對比,或許是當真“有緣”,又或許是命運巧合。謝玄衣殞命北海之后,大猿山的那位圣皇子也不再現世,又人說其已經成功凝道,成為了大猿山的新任領袖,不必再拋頭露面,四處游歷,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總而言之。
謝玄衣許多年前,便想見見這位“妖國宿敵”。
未曾想,第一次碰面,會是在這座神游世界。
來不及多想。
虛空之中再度響起雷震之聲。
第二棍再度襲來!
這一次不再是當頭砸落,大猿山的年輕圣皇在遠方虛空之中現身,攥住金棍,單臂夾住,輕輕向前一遞——
虛空頓時響起風雷爆破的巨響!
只見一縷金光暴漲,金棍隔著百丈戳出,直接戳破道域,層層推進,摧枯拉朽一般將“滅之道意”震得粉碎!
“這家伙修的是什么道意?我的‘滅之道’竟然無法阻擋?”
謝玄衣神情凝重。
大道修行到這一步。
“滅之道意”已經是所有大道之中,最為頂點的存在。
對方道意再強,也不過是同一級別,就好比崔鴆的“陰濁之道”,撐死了只能和“滅之道”互相折磨。
不過這大猿山年輕圣皇的“棍意”,裹挾著極其浩蕩并且純粹的威嚴氣息。
單一的“滅之道意”和“陰之道意”,很難完成接近。
謝玄衣抬起雙手,將全部大道道意凝聚,接住這一棍。
幸好自己還有“武道神胎”!
只不過…
接住這一擊,并未結束。
妖猴在百丈之外,輕輕轉動棍身。
轟隆隆隆!
那根擴大數百倍的長棍,帶著璀璨金光,開始翻天覆地地抖擻金芒,只一剎那,便幾乎快把半座滅之道域盡數攪碎。
“這家伙的大道,克制‘滅之道’!”
面對如此渾厚的攻勢,謝玄衣只能避退。
他被迫散去滅之道域,向著風雪深處掠去。
那金棍倒也不“得寸進尺”,打散滅之道域之后,便驟然收縮。
虛空盡頭。
年輕大妖杵棍而立,挑著眉毛,遠遠觀察著不遠處的“謝玄衣”,顯然對于這第一次相逢的對手,他也是極感興趣。
“只以單一道境與其相爭,十分吃力…”
謝玄衣退到百丈之外,深吸一口氣,陷入思索之中。
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這大猿山的‘年輕圣皇’竟有這么強?紙人道能在妖國操縱如此強大的人物?”
同為陽神。
這大猿山年輕圣皇的實力,遠在宴樂王之上!
按照原先猜想。
在這座神游世界之中,紙人道的“紙人術”,只能牽引陰神境尊者。
這大猿山年輕圣皇的實力,實在有些強得離譜…這家伙總不可能是剛剛才完成晉升吧?
這念頭剛剛浮現。
風雪深處,便響起了厲喝。
“殺!”
宴樂王捕捉到了這千載難逢的時機,拔刀突襲,踏破虛空,瞬間掠現至謝玄衣身后,他顧不上渾身傷勢,攥住長刀,將全身道意都灌注于刀鋒之上!
轟隆隆!
風雪呼嘯,盡數加持于此刀之上!
謝玄衣瞳孔收縮。
風雪中拔刀之聲響起的那一剎,他便緊急收斂了心神。
正當他準備祭出沉疴,完成防守之際——
遠天虛空盡頭的年輕圣皇忽然動了!
杵棍而立的大妖,冷哼一聲,猛地抬起長棍!
只見一道金芒暴漲,跨越百丈,直接戳中了宴樂王的胸口!!
一聲沉悶炸響!
宴樂王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這一幕。
自己渾身護體刀罡,被這一棍戳得粉碎,連帶著黑鱗重甲,也一同被打穿…這一棍簡直比飛劍還要更加凌厲,直接戳穿了他的血肉,從前胸戳入,后心穿出,金芒裹挾著極其熾熱的高溫,將心臟,以及周遭血肉盡數焚化。
這一刻,謝玄衣看清了金棍蘊含的道意!
這大道道意,乃是極致純粹的“斗戰之道”!
世上的一切污穢,幽濁,陰暗,死寂氣息,盡皆被這“斗戰道意”克制!
怪不得…
沒有“生之道”加持的單一滅之道意,很難靠近這金棍,自己的道域,先前被一戳就破!
風雪呼嘯聲中,宴樂王向地面墜去。
他整個人重重砸在地上,血漿迸濺,沒了反應。
中了這么一擊。
只怕是很難再活下去了。
“嗖——”
金光來得快,去得更快。
上一剎,貫穿風雷,下一剎,驟然回縮。
年輕圣皇恢復了杵棍而立的姿勢,站在虛空之中,一副無敵之姿,他望著遠處倒在血泊中的宴樂王,眼神之中滿是輕蔑和不屑。
在他看來,但凡與敵人交手,必定要正面分出勝負!
他修行“斗戰之道”,從不做暗中偷襲這等卑鄙齷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