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花!”
“是百花谷的焚花!”
“不…是謝玄衣的焚花!”
因為姜家傳訊之故,青陽城早有無數修士匯聚。
葉祖現身那一刻,天地元氣為之一滯,對于凡俗修行者而言,數年十數年可能都沒機會親眼看到陽神一面。所有人都仰起頭來,想要觀摩葉祖的風采,但沒有人想到,百花谷的絕技會從謝玄衣手中施展而出。
轟隆隆!
無數劍氣衍化紅葉,向著葉祖斬切而去。
“什么?”
看著漫天紅葉劍氣,枯瘦老人一時怔住,不敢置信地望著面前年輕人。
什么情況!
謝玄衣怎么可能會焚花——
這劍招從未外傳過。
而且,由于修行難度太大,即便是現任谷主,也沒有參悟通透。
“前輩,得罪了。”
謝玄衣依舊是那一句話,先禮后兵,揮袖掀動滔天劍氣,直接對著攔在身前的葉祖打去。
“得罪?小謝道友,未免太自大了些!”
葉祖聞言挑了挑眉,并不動怒,只覺得有些好笑。
顧不得追究這焚花劍招的來源,只見枯瘦老人抬起雙手,從劍氣洞天之中引出大道…既是答應了姜烈要調節矛盾,那么他自然做足了準備,倘若謝玄衣愿意聽勸,那么大家便坐下來,好好聊上一聊。
倘若謝玄衣不愿意聽勸…倒也簡單。
劍修行事,干凈利落,不愿聽道理,便聽聽劍鳴!
看誰的劍更硬,誰的劍更快!
“嗡嗡嗡!”
滔天劍氣來襲,葉祖眉心暴燃起一縷猩紅光火。
他同樣施展出“焚花”!
焚花對焚花!
一道爆鳴在天頂炸開!
青陽城外,這場劍氣對決,如瀑布一般墜地擴散,千絲萬縷的粗壯劍氣,席卷鼓蕩,所過之處,一株株樹木拔地而起。
“天吶…又是焚花…這次是葉祖的焚花!”
“葉祖出手了!”
謝玄衣追殺姜妙音的消息,在極短速度內傳遍四境。
不過…出于保護宗門形象的緣故,大穗劍宮掌律與謝玄衣的那一戰,訊息傳遞沒那么快。
如今這絕大部分圍觀者,只知道謝玄衣晉升陽神,并不知道掌律和謝玄衣交手,只撐了不到十息便敗下陣來。
因此。
這場氣勢磅礴的焚花對攻,在他們看來,極有懸念!
劍氣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百萬,再出千萬。
數千萬片紅葉在天頂云霧之間對撞,折射出無數筆直凜冽的劍痕,這些劍痕撕穿天云,劃破虛空,卻沒有割破肌膚,帶出鮮血…原因很簡單,對弈雙方都沒有“殺意”,所以這些劍氣只是點到為止,彼此對撞折射,將天頂云層切割成億萬片破碎的鏡面。
兩道身影,便站在這破碎鏡面的兩端。
天云雖然破裂,但仍然澄澈如一面大湖,殷紅劍氣四處翻飛,便像是枯冬將至的楓葉。
謝玄衣和葉祖,誰都沒有移動。
兩人身下堆滿紅葉。
這些紅葉牽連著虛空,拉出無數道纖細鋒利的長線,無論誰妄動一下,都會被劍氣割傷。
“你小子,到底是怎么修煉的?”
葉祖低下頭,看著這堆迭如雪的紅葉,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略帶羨慕的輕嘆。
這焚花劍招,極難修行。
除他以外,百花谷迄今為止無人能夠修行成功。
即便是自己,也吃了許多苦,花費了許多時間…才徹底掌握了這招劍式…
而今眼前的年輕人,才三十余歲。
論焚花劍招,施展熟稔程度,已經不亞于自己。
謝玄衣聞言,只能沉默。
他不好說什么。
殊不知。
這一聲帶著艷羨意味的輕嘆,并不是葉祖羨慕謝玄衣的年輕與資質。
葉祖真正羨慕的,是趙純陽。
葉祖將趙純陽視為自己一生的最大“對手”。
他知道,自己在修行這條路上,很難追上這種妖孽了…于是便在凝道之后,將所有心血,全部投入了百花谷的弟子培養之中。
他對座下弟子的關注程度,花費時間,都要遠超過趙純陽。
既然自己比不過趙純陽,那便讓座下弟子,和趙純陽弟子去比!
剛剛萌生此念之際,葉祖可謂是雄心壯志!
然而半甲子過去。
自己座下那些弟子…別說和謝玄衣相比,即便是和黃素相比,都要差了不少。
那個姓趙的老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修行了得,教弟子也了得?
“謝玄衣,你的確是天才。”
“單論劍招,我勝不了你。”
葉祖看著漫天紅葉,輕輕吸了一口氣,收斂心情。
這天頂碎云被劍氣纏住,二人如今誰也破不了招。
自己無法動身。
謝玄衣也無法動身。
如此一來,便正好達成了自己的目的,雙方“坐下來”好好談談。
葉祖頓了頓,溫聲說道:“只不過我凝道已久…你想要掙脫,也絕非易…”
聲音未落。
啪一聲!
一道輕微的,幾乎不可察覺的絲線斷裂之聲,在天頂云層上方響起。由于焚花落盡,此界一片空靈,一絲一毫的聲音都顯得無比清晰,這絲線斷裂之聲來自于謝玄衣的“抬手”,雖是被無數劍氣纏繞,但謝玄衣仿佛并未察覺,只是抬起手臂,仿佛是在撣去蛛網一般。
葉祖神色頓時僵住。
“啪啪啪…”
無數紅葉劍氣在這一刻崩斷,焚花殺意爆發而出,然而那襲黑衫頭頂卻是浮現出一道漆黑神相,散發著淡淡金芒!
滅之道,兼武道圣體。
絲線破裂,在謝玄衣肌膚之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傷痕。
輕微痛楚轉瞬即逝。
謝玄衣伸出手掌,在肌膚之上緩緩抹過…這個動作做得很慢,就是刻意做給葉祖看的,謝玄衣甚至沒有動用“不死泉”,只是動用自己對“生之道”的感悟,便輕而易舉將這些皮外傷抹平復原。
“我的焚花,竟然無法對其造成傷害?”
這一幕,讓葉祖大為震撼。
雖然自己未出全力。
但焚花之狠厲,天下皆知。
一縷紅葉劍氣,便足以斬殺一尊陰神…這謝玄衣以“滅之道”晉升陽神,竟然強悍到了這種程度?!
“前輩是想勸我,不要殺‘姜妙音’。”
謝玄衣輕聲說道:“這份心意,玄衣心領。只可惜,此刻的‘姜妙音’,并非前輩理解的‘姜妙音’。”
“什么意思?”
葉祖怔了一下。
他的神念當然早就掠過了姜妙音。
這世上絕大多數的邪祟,都無法瞞過陽神境神念的探查…倘若姜妙音被“奪舍”,自己定是早有察覺。
“倘若姜妙音本尊在此,怎會北逃?”
謝玄衣風輕云淡說道:“前輩不妨仔細看看…這交手功夫,她已經快逃出青州了。”
葉祖瞳孔收縮,這才注意到,原先往青陽城方向逃竄的姜妙音,已然掠出了百余里。
“謝某沒空耽誤了。”
謝玄衣輕聲說道:“紙人道造的那些孽因,若要一一抹除,今日還要殺許多人。”
這場北逃,池五必定施盡渾身解數,來阻止自己。
青陽城只是一個開始。
謝玄衣心里清楚,葉祖是“無辜者”,他完全與紙人道無關,否則這焚花劍招,早已殺意畢露!
轉念一想。
陸鈺真留麾下“純白尊者”坐鎮神游世界,維護因果秩序,總該受到一些限制…紙人道雖然布施了許多“教眾”,但仔細想來,似乎并沒有一尊陽神,完全淪為紙人道棋子!
是因為陽神牽扯的因果壓力太過龐大了么?
還是另有原因?
來不及多想,謝玄衣一步踏出,直接跨越堆滿紅葉劍氣的層層天云,來到葉祖身前。
“…你!”
葉祖剛剛開口,只來得及吐出一字,便再無后續。
如法炮制。
謝玄衣一掌按在葉祖胸前。
一聲悶響,無數紅葉劍氣隨風破碎,天云瀑撒而下,葉祖身形如斷線風箏一般墜落。
“葉祖敗了!”
“敗得好快!”
青陽城下,一道道驚呼響起。
有人從劍宮一路追到青州,馬不停蹄,此刻看到天頂那道墜落的身影,以及漫天破碎搖曳的紅葉,忍不住開口嘀咕:“等等,這一幕畫面有些眼熟啊,我好像剛剛才看到過…”
禪師說得很對。
這世上沒有兩條一模一樣的河流。
即便有,那也是相似的巧合。遙隔多年,某座神游世界再次出現了橫跨千里的“北海追殺”。
主角依舊是謝玄衣。
只不過…另外一個主角變成了姜妙音。
整個大褚王朝,都被這場追殺所震動,所有圣山,所有世家,盡數出動。大褚皇城派遣皇城司,暗探,調動了近百艘寶船,想要在北郡地帶阻攔這場追殺。正如謝玄衣所預料的那樣,紙人道腐蝕了這座王朝,“褚帝”已經淪為了紙人術操縱的傀儡棋子。
池五已經顧不上陰謀暴露的風險。
她只想活命。
只可惜…
如今的謝玄衣已經“凝道”,掌律和葉祖的阻攔均以失敗告終,紙人道那些暗子只有陰神境,褚帝派遣的寶船,根本無法阻攔謝玄衣分毫。
漫天寶船,甚至沒來得及穿梭虛空大陣,便被劍氣擊墜。
這場追殺,并不漫長。
歷時不到一日。
兩道身形,一追一趕,橫跨了三座大州,最終抵臨北郡。
池五的路線,顯然是奔北海而去…但她掠入北郡之后,卻是刻意調轉了方向,臨時向著北境長城靠攏。那里有宴樂王鐵騎駐守,還有北郡諸多世家相持,這場鬧劇發展至此,已是四境人人皆知。
“唰。”
池五落在北郡一座小荒山山頂之上,這里已在北境長城周邊,距離最近的烽火臺駐守點只有十數里。
這短短數個時辰,動用諸多妙術,甚至吞服丹藥。
“呼…”
池五神色蒼白如紙,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即便謝玄衣沒有動手,她現在也到了崩潰邊緣,被飛劍斬首固然可怕,但那把飛劍始終懸而不落,更加嚇人!
“不逃了?”
謝玄衣背負雙手,落在山頂,平靜開口。
這座荒山并不高,但四周霧氣卻是很大,北郡又與青州不同,常年大雪,此刻風雪落在“池五”身上,加上大霧籠罩,看上去身形朦朧,哪里還有姜妙音的影子?這分明就是紙人道修士的模樣。
“我逃不過你。”
池五慘笑一聲。
她捂著心口,壓低聲音說道:“謝玄衣…我知道,你是故意不殺我的。你想看我逃到哪里,你想利用我…找到道主…”
謝玄衣不語,只是微微瞇起雙眼。
“你差點就成功了。”
池五輕輕說道:“最開始,我是想尋求‘道主’幫助的。但后來我改變了念頭。”
池五的路線發生了明顯的偏轉。
雖然不知道其終點,但謝玄衣的“心湖感應”卻告訴他,池五很有可能是要逃去北海。
“你改變了念頭?”
謝玄衣輕輕笑了笑:“你該不會覺得…逃到這里,就能活吧?”
他的神念,早就落滿方圓數里。
這做烽火臺名為“君鋒”,附近相當荒蕪,周圍只有一座小城,在這座神游世界之中,褚帝并未罷黜鎮守使,所以君鋒城還算繁榮。池五挑選的這座荒山,距離小城還有一段距離,適合埋伏鐵騎。
事實上,池五的確也這么做了。
謝玄衣感應到了荒山附近隱隱布好的陣紋…
如果沒有猜錯。
宴樂王早就率著麾下鐵騎在附近一帶等候,只等池五抵臨,自己入甕。
“是死是活,總要試一試才知道。”
池五垂下眼簾,自嘲笑道:“或許,今日死在這里的人,會是你也說不定。”
這句話聽上去像是一個笑話。
但謝玄衣卻并沒有笑,因為他很清楚,池五并不是一個愚蠢的人。
一個連自身性命都可以拋去不要的人,選擇拼命…極大概率是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勝算。
“咚。”
“咚。”
“咚。”
風雪深處,隱隱響起了鐘鼓震顫的低鳴,以及嚴肅威嚴的鐵蹄之聲!
一道道黯淡符光在荒山四周亮起。
謝玄衣微微皺了皺眉,他隱約感到…這座天地與外界的連接,好像被什么東西切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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