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
“趙純陽那老家伙…自始至終都是偏心的…”
周至仁被釘在山壁之上,看著自己師弟,止不住笑了出來,笑出了眼淚,笑得紫袍震顫,大量鮮血順著飛劍流淌而下,落在地上,燙出一個又一個凹坑。他身上的元火還在燃燒,還未熄滅,而且有愈燃愈烈的趨勢。
謝玄衣只是沉默地注視著眼前人。
玄溟先前的那一問,在他心湖中縈繞。
自己該如何處置周至仁。
這是自己視為親兄的存在。
在自己年幼之時,周至仁便如“長兄”一般,替自己遮風避雨。
短暫靜默之中。
那尊支離破碎的元火法相再度引召而出,在極近距離施展了最后一次襲殺,周至仁強忍著劇痛,將身子從飛劍釘殺的石壁中扯出,半條臂膀迸發出磅礴血霧,他向著謝玄衣撲殺而來——
武道神胎一剎便浮現,出于護主本能,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猶豫,直接出拳打穿元火法相的頭顱!
法相破碎。
周至仁面頰也被轟地凹陷下去,他重新跌回破碎山壁之中,整具身子不斷滑落。
那元火徹底熄了下去。
這一戰就此落幕,然而此刻劍林卻無人露出笑容,所有人全都神情沉重,這場背叛給大穗劍宮帶來的影響實在太過惡劣…
“走吧。”
司齊攙扶著祁烈站起身子,輕嘆一聲。
外面火海之聲洶涌嘈雜,不斷有嘶喊之聲響起,這些聲音在提醒眾人,大穗劍宮的戰爭尚未結束。
諸峰弟子默契地起身,陸續離開劍林。
此地回歸寂靜。
謝玄衣微微低頭,鮮血蔓延,在他身下凝成一片血泊。
他注視著奄奄一息的周至仁。
元火熄滅,法相坍塌,飛劍破碎。
這已是必死之勢。
誰能想到,事情最終會演變到這一步?
十多年前,謝玄衣是大褚最負盛名的年輕劍仙,大師兄則是低調儒雅的劍宮脊梁。
不與世俗爭鋒,歸隱小舂山中…在許多人眼中,周至仁其實就是大穗劍宮的“玄芷真人”,倘若沒有意外,他會在小舂山渡過這漫長又美好的一生。
未來謝玄衣青史留名,他也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何至于此?”
謝玄衣看著大師兄,輕輕開口。
周至仁抬起頭來,看了看師弟,眼神之中并沒有祈求,也沒有怨憎。
有的,只是一片平靜。
在生命最終盡頭。
二人獨處。
謝玄衣并沒有詢問周至仁這么做的動機,沒有緬懷過去二人相處的情誼,沒有去質問當年種種的真假…
在他看來。
事已至此,先前所發生的那些過往,都不再重要了。
至于周至仁。
他沒有求饒,沒有道歉…這一戰他已竭盡全力,但最終還是以落敗收場。
正如他心中所預料的那樣。
謝玄衣是千年一遇的劍仙,以往的每一次交鋒,他都敗了。
或許十年前的北海。
乃是他唯一“取勝”的一次…但如果把時間拉長來看,北海那一弈,最終延續到今日,還是以自己失敗為下場。
紫袍男人緩緩整理了一下衣冠,他靠坐在坍塌石壁之中,背靠山巖,輕輕地吐出五個字。
“成王敗寇爾。”
下一刻。
那把支離破碎的本命飛劍,射向謝玄衣。
謝玄衣神色不變。
沉疴出鞘。
金光淹沒紫氣,最終一劍沒過周至仁眉心。
紫袍男人向后倒去,后背依靠之處,山石壁巖盡數破碎,這一整座小山都在此刻坍塌。
煙塵滾滾,將其覆蓋。
劍林之外,火海洶涌!
兩尊大妖,廝殺在一起,難解難分。
朱厭施展兵災,一化數百,在火海之中左突右撞。
辭鏡不斷扇動鐵翼。
這些白毛猿猴,殺性極其強盛,一有機會,就要向他撲殺而來,如若換一座戰場,此刻的最佳應對之策便是斡旋纏斗,只可惜此刻他退不得,這火海神通看似是圍殺進攻,實際上是圈地自守。趙通天戰敗之后,這劍林便失去了最后屏障,一旦自己撤開“火海”,劍林很快便會失守。
于是朱雀不斷為火海加注,幾乎是傾盡妖力,要將朱厭施展而出的兵災猿猴盡數滅殺!
倘若這一戰只有兩位陽神廝殺,那倒好說…
無非是角力之爭!
但四周還圍聚著密密麻麻的大褚寶船。
最先沖入戰場的那批皇城司修士被火海斬殺殆盡,剩下那些立刻重返寶船,結陣向著天頂那頭朱雀展開射殺,數之不清的細密箭光拋灑而來…這些低階法寶攻擊,本來無法對陽神境大妖造成傷害,但辭鏡和朱厭這場角力之爭的微妙平衡,卻被打破。
“亢!”
廝殺十數個回合之后,朱雀大妖仰天長嘯,發出一聲怒吼。
他的道域被朱厭牽扯,露出破綻,一撥箭雨潑灑之后,妖身脊背之上,頓時插滿“不疼不癢”的細密箭鏃,足足有近百道。
鐵翼輕震,這些箭鏃頓時被震得倒飛而出。
但一頭白猿從火海之中沖天而起!
朱厭本尊跳上辭鏡脊背,抬手便是一拳,如同擂鼓一般,重重砸在朱雀脊骨位置…比起先前那一撥箭雨,這一拳才是真正的“致命傷”!
一聲哀鳴。
辭鏡從高空搖晃著跌墜,險些砸在地上,鐵翼調整方向,他擦著地面掠過,想要將朱厭甩下。
“殺!”
披著黑袍的白毛猿滿臉兇煞,險些被甩飛出去,他死死攥住朱雀翎羽,再度翻身坐了上去,準備砸出第二拳。
便在此時。
劍林之中,響起廝殺之聲!
這座洞天忽然打開,一道道劍光從中掠出。
司齊,祁烈率領著大穗劍宮弟子,竟是放棄了退守,主動發起了廝殺!
朱厭皺了皺眉。
對于這些人,他并不在意。
不知為何,這劍林洞天主動打開之后,他心湖忽然涌起了一股不安。
這縷不安念頭剛剛浮現,便有一聲劍鳴,從遙遠的林中響起。
朱厭瞳孔收縮。
只見一縷金線,后發先至,貫穿天地,幾乎是一瞬間,便抵達朱厭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