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手段…嗎?”
沒有計較對方的無理,宙斯從不會在意螻蟻的冒犯,除非這真實的損害了他的利益。
比如在其他神眼中的形象,又比如在信徒心里地位。
所以既然這里只有他和這位古神的神職者,那神王也不介意借由她的話來查漏補缺。
略做回憶,宙斯的目光掃過這個集市。
當看到一些破碎的鏡片,反光的窗棱的時候,一縷恍然之色在他眼中閃過。
原來如此,雖然這里是屬于大陸諸國的集市,可銀月城從來都沒有對這些緊挨著雙方邊境的地方掉以輕心。
而在這些方面,那些巫師們做的可謂相當可以。
只是一些迷惑人心的法術,一些基于不涉及超凡之力的物質規則,他們事先安排的眼線就能在數十上百里外看到這里大致的行動。
一旦有大量的人群集結或者離去,就可以提前發出警報。
而今天,顯然屬于后者。
這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而宙斯又沒有遮掩自己的樣貌…因此徘徊在邊境上,從事走私和犯罪的淺信徒們沒有認出,或者說想象這就是奧林匹斯的神王。
可作為他們的敵人,銀月城反而發現了他的蹤跡,最終直接找上了門來。
“不錯的預警,高效的機制。”
認真稱贊道,宙斯毫不掩飾自己的贊美。
“如果我手下的諸神都能有那群巫師一樣的執行力,哪怕他們做的再肆意一些,我都會感到由衷的欣慰。”
“只可惜,他們沒有這個能力。”
“而你們,也走上了歧途。”
微微嘆息,宙斯看著面前的老婦人。
他知道,作為奧林匹斯的神王,靈界沒有至少派遣一位天使來與他交流,這無疑是一種不敬,甚至是一種輕蔑。
可神王并不生氣,因為他喜歡這種不敬。
也只有這樣的冒犯越多,越違背世間萬靈普遍的觀念,當他最終決定做些什么的時候,他的力量才能得到越強大的助力。
“所以說,古神的神職者啊。”
“作為奧林匹斯的統治者,卡俄斯天地海合法的君王,我本無意冒犯創世古神的權威。”
“作為他在人間的圣所,我本該像曾經的德爾斐那樣守護起來,不容許任何人褻瀆他的榮光。”
“然而萬事總有例外,就像尊敬的大地母神失去了理智,試圖推倒支撐天地的神山一樣,就在不久前,我才發現了一個來自銀月城的禁忌。”
“諸神為此憤慨,哪怕古老的天神和地神從沉眠中蘇醒,也絕對無法容忍這樣的大罪。”
“不過我沒有輕信他們的話,因為作為神王,公正是我的守則…所以我今天到這里來,來向古神尋求一個答案。”
平靜開口,隨著宙斯的聲音,一道道光影在他身旁閃爍,就好像在印證他所說的內容。
而在光影的最后,影像一分為二。
其中的一個是形容枯槁,猶如死尸的群星之父。
而另一個,是尸骸遍野,有無頭神尸徘徊的廢墟。
“既然創世古神尚且不愿意來見我,那就由你來回答我的問題吧。”
“銀月城的巫師褻瀆了諸神的尊嚴,將泰坦時代的神靈當做牲畜,把我的女兒獻祭給世外的邪靈,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還請將真相告訴我,我會親自懲處那污蔑古神的罪人。”
“而如果是真的…”
聲音微頓,神王淡淡的說道:
“那我依然會懲處我的親子,懲處阿瑞斯私自用兵,盜取我的神器的罪行。”
“但與此同時,我將不得不像曾經面對瘋狂的地母一樣,將銀月城納入神庭的監視之下,以避免再發生類似的褻瀆。”
有理有據,毫無咄咄逼人之態。
宙斯確信,這一刻,他的表現就是站在道德高點的圣人,是卡俄斯的萬靈心中最合格的君王。
而默默的等待著答復,就像他方才所說。
對神王而言,他不一定要摧毀銀月城,只要那里接受他的‘管理’或‘監視’就好。
畢竟王權的力量從來不在于毀滅,而在于服從的集合。
“那么奧林匹斯的統治者,你的指控說完了嗎?”
平淡開口,出乎宙斯的意料。
面對神王的質問,作為一個狂信徒的老婦人似乎并不感到憤怒。
她只是引動體內的圣力,在身旁同樣制造了一個幻影,似乎和宙斯身側的影像別無二致。
“如果說完了,那就來聽聽我的吧。”
冷笑一聲,雖然不能消滅這些偽神有些遺憾,可老婦人也知道她沒有這個力量。
好在這一回那個老好人總算聰明了一次,還算對得起他的位置。
“作為主的信徒,我也很想問問你。”
“奧林匹斯的統治者,你為何要縱容你的王后勾結世間一切生靈的敵人…哪怕她最終自食惡果,導致自己的親女被迫離開了人間?”
身旁的幻影閃爍不定,最終定格在了一個很多年前的影像上面。
那是一個冰冷的石臺,一個被人匆忙搭起的儀式大廳,還有一尊十分眼熟的神像。
“這是…”
眉頭微皺,看著這一幕,宙斯一時也有些不明所以。
只是下一刻,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王的臉色當即變得陰沉。
“這是一場獻祭。”
無名高山上,克洛托不知何時偷偷撿起了滾落地上的‘兇器’。
抱著批判的態度,尊貴的命運女神決定狠狠使用一下這個中空金屬棍。
借用它的內部的結構,數千里外的東西猶如近在眼前,而且很難被人發現。
畢竟她好歹也是行駛命運的神,只要不靠的太近,即使是神王也發現不了她。
“活人獻祭,這是發生在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沒有印象…”
“欸?這是那個雅典國王的小時候嗎?”
“這么重要的人物,卻險些被人當做祭品獻祭,命運怎么會沒有做出反應…啊啊啊!是外神!”
連綿不絕的驚呼,似乎是在窺伺命運的時候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好在作為命運的代行者,克洛托在某些方面的安全性實在是高的離奇。
同樣是‘看’到了血肉母樹的痕跡,赫拉的雙眼都險些炸成粉碎,而她卻僅僅是呼喊了一陣。
顯然,既然她沒打算對母樹做些什么,那對方也就不能拿她怎么樣,何況還只是一道在過去降下的意念。
所以裝模作樣的揉了揉腦袋,克洛托沒有按耐住心中的好奇。
“那個…想要拯救世界的魔王先生,那顆大樹也是你的敵人嗎?”
“…至少不是朋友。”
思索片刻,萊恩答道。
“這樣啊…那你知道這個影像是在說些什么嗎?”
并不會讀唇語,也不太想去看神王的命運。
在冥冥之中,克洛托覺得窺伺宙斯的命運有點危險,尤其是他的化身前去了深淵之后。
因此面對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命運女神索性問了出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實嚴格的說,你還記得我之前告訴你的,這場戰爭雅典也參與了,只不過不是以直接戰爭的形式。”
隨口回道,萊恩繼續圍觀著遠方的大戲。
三個巫師被當場干掉,其中兩個大概是死定了,剩下那個不清楚,畢竟現在的他不是本體。
總之這段故事告訴了世人一個道理,那就是沒事不要當最吸引仇恨的那一個人,因為不到最后一刻,你也不知道把對方逼急了會發生什么。
“這就是雅典的‘武器’,是當今的雅典國王曾經在小時候被實際上信奉天后的‘蘇生教派’綁架,最終獻祭給了那位邪物始祖,血肉母樹的經過。”
“由此可見,就像銀月城的巫術并非從今天才開始研究神靈那樣,天后赫拉也不是從最近才開始勾結外神的。”
“再加上巫師們選擇的狩獵對象是青春女神赫柏,之前囚禁的神靈是唯一被宙斯放逐進入深淵的泰坦神克利俄斯之子,群星之神阿斯特賴俄斯,而原本與母樹‘相互勾結’的赫拉又在青春女神遭劫的那一天試圖窺伺戰場,最終卻反而遭到了反噬…于是一段合理的故事就這樣誕生了。”
“…什么故事?”
聽得有些入迷,克洛托下意識的問道。
“大概就是早在提豐之災的時候,赫拉就已經暗中與被銀月城列入通緝名單的前白塔大巫師聯系在了一起。”
“巫師替天后囚禁泰坦余孽,讓克利俄斯之子遭受和他父親一樣的懲罰。”
“與此同時,赫拉也在同一時間借助提豐的力量聯系上了血肉母樹——經過考證,蘇生教派似乎就是在那段時間前后誕生的,而且它的根本教義就來自赫拉沐浴泉水,重返青春的‘蘇生’之意。”
“最終,巫師、赫拉、母樹三者勾結在了一起,前者一直負責做一些反人類的事情,后者負責背鍋,唯有天后光芒萬丈。”
“這一切就這樣持續了上千年,直到白塔的大巫師想要更進一步,獲得永恒的生命。在向天后索要青春之泉無果后,他索性‘你不給,我就自己來拿’。”
“于是事情的結果就顯而易見了,天后遭到巫師的背刺,外神從來只管利益,不會在意之前的所謂合作。”
“青春女神淪為了犧牲品,和她的上百萬信徒一起替她罪惡多端的母神承擔了代價…而終于發現了這一切的銀月城教會神兵天降,出手終結了這場爆發在大陸諸國勢力范圍內的邪物之災,彰顯了古神信徒以大局為重的形象。”
“唯一有點不太完美的,就是他們沒能把青春女神救出魔爪,雖然從頭至尾奧林匹斯都沒有對此做出反應,也沒有哪個神來消滅一下納夫普利翁周遭的邪物。”
說到這里,萊恩停了一下。
不得不說,對于那些信徒的想象力,他也是相當肯定的。
“以上就是故事的全部了,怎么樣,是不是聽起來很合理?”
“如果沒有最開始的人牲獻祭,或許后面的推理還顯得很牽強。”
“但有了雅典新王安德莉亞的遭遇,一切也就沒那么不對了。”
“好…好厲害…”
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克洛托不由稱贊了一下天后赫拉的陰謀詭計以及巫師們的絕地翻盤。
可當聽到萊恩后面的話,她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了什么。
“不對,這是假的是不是,其實沒有這么回事?”
“嗯…嚴格的說,這些事情都是真實發生的,但怎么理解就看個人了。”
緩緩開口,萊恩意味深長的反問道:
“不說別的,雅典可沒有邀請赫拉去綁架他們當時的王女,也沒有邀請她進行活人獻祭。”
“而且更沒有人邀請他們波及一個無辜的路人,尤其那個路人才剛剛從一場長眠中醒來。”
“路人?”
不明所以,克洛托疑惑的看向身旁。
而萊恩只是笑笑,沒有給她解答。
嗯,是這樣的,作為一個無辜的路人,他從來沒有為當初的事情記過仇。
畢竟哪怕僅僅作為神的人性,他也該有一些神靈的大度是不是。
不就是禍水東引,試圖讓他代為背鍋嗎,都是小事,萊恩是不會原封不動的還一口更大的鍋回去的。
至于今天發生的事情…大概只是意外吧。
畢竟銀月城的信徒們怎么想他可不知道,他只是奉國王的命令將奧林匹斯神靈的罪證送過來而已。
命運女神為他作證,從頭到尾,他都和對方待在一起,靜靜的看著這場大戲。
“克洛托。”
“嗯?”
“沒什么。”
輕輕擺手,萊恩的行為讓命運女神一陣迷惑,但他沒有解釋的想法。
對于這位女神,就和她的兩個姐姐一樣,萊恩并不打算讓她們成為靈界的一部分。
靈界或許會涉足命運,但絕不是通過收攬命運女神的方式。
作為神在人間的同位者,他會起到自己的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