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諾伊州的密西西比河沿岸,晨霧還沒散盡,濕潤的水汽裹著腥氣,貼在布拉莫拉姆斯菲爾德的羊毛大衣上。
他坐在折疊椅上,魚竿斜斜搭在金屬支架上,魚線垂進河水里。
身后傳來皮鞋踩過碎石地的聲響,不輕不重。
布拉莫沒回頭,就知道來人是誰了,“我還以為你要遲到,今天的咖啡沒放夠糖?”
“哪能啊。”
約翰霍金斯憨厚的笑了聲,“給你泡的是危地馬拉的豆子,比上次說要醇厚點的。”
他把保溫壺放在布拉莫腳邊,又從公文包里掏出塊格子餐布,仔細鋪在旁邊的石頭上。
布拉莫這才轉過頭,目光掃過霍金斯熨得筆挺的襯衫領口,那是他上個月讓人從芝加哥定制的,袖口還別著枚小巧的銀質袖扣,上面刻著“B&R”的縮寫。
這是自己的“秘書”,也是自己的發小!
他占據伊利諾伊州后,父母死亡,身邊沒有什么熟悉的人,這讓他有些…孤獨。
有一次在加油站的時候遇到了正在擦車服務的約翰霍金斯,他頓時欣喜若狂,兩人見面,都興奮不已。
在他的提拔下,對方當了自己的秘書。
這一點上,維克托也不會跟他犟,當傀儡也得讓別人有點自由不是?
“我們的人查到了,哈德森那幫人的死因,是被捏住了軟肋,還信了不該信的承諾。”
布拉莫想起三天前五角大樓看到的照片,哈德森的尸體掛在正門廊柱上,脖子上那道傷口深可見骨。
當時他就覺得不對勁,哈德森能帶著第32步兵團拿下塔科馬市,絕不是會輕易走進死局的蠢貨。
“小布殊用了什么手段?”布拉莫問。
他對這個很好奇。
“發誓。”
霍金斯的聲音壓得極低,連呼吸都放輕了,“在密西西比河邊上發的誓,就在圣路易斯那段,上個月十五號晚上,小布殊帶著人去的,還找了很多見證者,哈德森他們才敢去。”
布拉莫的手指頓住了。
在密西西比河發誓,這在美式政治里是近乎神圣的儀式,當年林肯競選總統時,就曾在這條河邊上對著選民發誓會廢除奴隸制!
后來羅斯福推行新政,也在河邊承諾過會讓失業者有飯吃。對哈德森這種出身軍人世家的人來說,河神的“見證”比法律條文更有分量。
“見證者都有誰?”
霍金斯咽了口唾沫:“肯尼迪家族,具體說是小約瑟夫肯尼迪,老肯尼迪的孫子,現在負責家族在中西部的軍火生意,是他牽的線,跟哈德森說“小布殊是真心想和解,畢竟都是美國人,沒必要把事做絕”。”
布拉莫的呼吸猛地一沉。
肯尼迪家族,這個在美國政壇盤踞了半個多世紀的龐然大物,手里握著國會一半的人脈,還控制著東海岸的港口貿易。
他們出面牽線,就像給小布殊的承諾蓋了層金印。
哈德森那幫人就算有疑慮,也會被“肯尼迪家族擔保”這幾個字沖昏頭。
其實就像是…
如果你村長讓你當擔保人去銀行貸款,你肯定讓他滾,但如果是縣長、市長呢?
身份地位不同就會產生不同的效應。
“小布殊具體怎么說的?”他追問。
“說只要他們愿意放下武器,去五角大樓談,就既往不咎。”
霍金斯的聲音里帶著點嘲諷,,“還說會把塔科馬市設為“軍事特別區”,讓哈德森繼續當指揮官,甚至承諾會給第32步兵團補充裝備。小布殊當時還對著河水灑了杯威士忌,說要是違背誓言,就讓河神收了他的命,他就溺死在車密西西比河!”
布拉莫突然笑了。
他想起小布殊那張總是掛著微笑的臉,想起對方在聯合國會議上義正辭嚴地指責墨西哥“破壞人權”,現在看來,那些都是演給外人看的戲碼。
“哈德森信了?”
“信了。”
霍金斯點頭,從公文包里又掏出張照片,照片里是小約瑟夫肯尼迪和哈德森在河邊握手的場景,背景里能看到密西西比河的霧氣:
“哈德森的弟弟在肯尼迪家族的造船廠上班,去年還被提拔成了車間主任,小約瑟夫跟他說“你要是不相信政府,總該相信我吧?我們肯尼迪家從來不會騙軍人”。”
布拉莫把照片捏在手里,指腹摩挲著哈德森臉上的笑容,他突然覺得喉嚨發緊,不是因為咖啡太燙,是因為憋在心里的火氣快要壓不住了。
“所以,小布殊設的局,從一開始就有肯尼迪家族幫忙搭臺。”
他把照片扔在餐布上,“哈德森以為自己握著談判的籌碼,其實早就成了別人砧板上的肉。”
霍金斯沒說話,只是撿起照片。
布拉莫重新看向魚竿,浮漂還是一動不動.
“肯尼迪家族為什么要幫小布殊?”
“我覺得是利益,但具體的是什么,我們還不清楚。”
“哈德斯,死的真尼瑪的不冤,蠢貨。”
布拉莫的動作帶著股壓抑不住的煩躁,碳纖維魚竿“嘩啦”一聲砸在碎石地上,線軸脫開,魚線在河面上胡亂掃過,驚飛了水草叢里幾只棲息的水鳥。
他沒回頭看那桿魚竿,徑直朝著停在遠處的黑色轎車走去。
“沒意思,不釣了。”
走了約莫十幾步,他忽然身體頓了頓,布拉莫側過身,“霍金斯,你說維克托會不會哪天真為了利益,把伊利諾伊州當籌碼扔了?甚至…把我也扔了?”
霍金斯剛彎腰撿起魚竿,聽見這話,手指猛地攥緊了冰涼的金屬支架。
他抬起頭,布拉莫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臉上,那里面沒有平時的漫不經心,只有一絲藏得極深的不安。
霍金斯張了張嘴,這話他沒法接:說“不會”,是自欺欺人,維克托能把布拉莫推到這個位置,就絕不會被“情分”捆住手腳;說“會”,又怕戳破布拉莫最后一點安全感。
他沉默著把魚竿靠在石頭上,又把餐布上的保溫壺一一收進公文包,動作慢得像是在斟酌詞句。
直到拉鏈“咔嗒”扣上,他才抬起頭,聲音比剛才談論小布殊時更沉:“兄弟,維克托那邊的心思,我猜不透,但我能看到的是,盧德維格貝克現在握著伊利諾伊州六成的駐軍指揮權,上周連芝加哥的軍火庫鑰匙,都換成了他的人保管。”
布拉莫的眉頭皺得更緊。
“我們現在就像站在冰面上。”
霍金斯往前挪了兩步,壓低聲音,“你是維克托扶持起來的,可手里沒兵,沒實權,上次你想調兩百人去清理河沿岸的流民,貝克一句話兵力緊張,就給頂了回來,你覺得,真到了需要取舍的時候,沒有軍權做靠山,我們在維克托先生眼里,還有多少分量?”
布拉莫打了個寒顫。
自己那個妹夫說實話,很沒有人性,他一直在關注著最近的拉美局勢,都到了那種地步,他捫心自問,自己可能早就“投降”了。
但維克托愣是硬生生不管,還打算強攻!
他看著遠處河面上模糊的光斑,想起哈德森尸體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又想起霍金斯說的“肯尼迪家族擔保”,原來不管是哈德森的“河神誓言”,還是自己的“傀儡位置”,本質上都是沒根的浮萍。
“你是說,我得有自己的武裝?”布拉莫的聲音里帶著點不確定。
“不是得有,是必須有。”
霍金斯的語氣很肯定,他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遞過去,“這是我查的,伊利諾伊州南部有個廢棄的國民警衛隊訓練營,里面還剩些舊裝備,還有,上次給您開車的那個司機,他以前是第101空降師的退伍兵,手里有不少當年的戰友人脈,都是些在貝克手下受排擠、沒處去的人。”
“兄弟,哈德森是蠢在信了別人的誓言,”霍金斯站在他身后,“我們不能蠢在連自己的靠山都沒有,維克托會不會拋棄你,取決于你有沒有讓他舍不得拋棄的價值。”
布拉莫把紙疊好,塞進大衣內袋。
“走,回芝加哥。”布拉莫轉身,腳步比剛才快了不少,皮鞋踩在碎石地上,聲響里多了幾分決絕,“把那個司機叫過來,我要見他。還有,貝克那邊…”
“算了,先不管他。”
布拉莫遲疑了下后,又猶猶豫豫了。
“明白。”
墨西哥城的晨光剛漫過改造區的臨時圍墻,黃土與水泥混合的氣息里,還裹著舊貧民窟殘留的腐味。
維克托戴著明黃色安全帽,帽檐壓得略低。
“這一片是首批封頂的民生樓,采用的是中國這邊的裝配式建筑技術,比傳統施工快了近三分之二。”
走在最前面的中國工程師老周,手里攥著卷藍圖,指腹在“社區醫院”的標注上敲了敲,“按照您的要求,每棟樓都預留了避難層,地下車庫還能改造成臨時物資儲備點,打仗、防災都能用。”
維克托點點頭,腳尖踢了踢腳邊剛澆筑好的水泥墩,指尖在粗糙的表面劃了劃:“質量得盯緊,別學那些歐洲財團修的豆腐渣工程。”
老周立刻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掏出個筆記本:“您放心,我們有三檢制度,鋼筋型號、混凝土強度,都有三方監理簽字,出了問題我第一個卷鋪蓋滾蛋。”
他說這話時,眼神亮得很,“而且國內總部說了,這是中墨合作的標桿項目,不能砸了招牌。”
周圍跟著的官員們連忙附和,有夸中國技術過硬的,有說改造后能解決十萬流民住房的,還有人湊過來遞礦泉水,被卡薩雷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
維克托沒理會這些奉承,目光落在不遠處正在拆舊屋的工人身上,幾個穿著迷彩褲的年輕人,胳膊上還留著禁毒行動時的刀疤,此刻正扛著鋼筋往卡車里送。
“這些人都是退伍的緝毒兵?”維克托問。
“是。”
負責改造工程的墨西哥官員連忙回話,“您說過要優先安排烈士家屬和退伍兵就業,他們干起活來比誰都賣力,說要給犧牲的兄弟掙個安穩住處。”
維克托“嗯”了一聲。
正想著,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秘書徑直沖到卡薩雷身邊,嘴唇貼在卡薩雷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卻還是有幾個字飄進維克托耳朵里:“美國那邊…哈德森…證據找到了…”
卡薩雷點頭,他快步走到維克托身邊,彎腰低聲道:“老大,情報部門剛送來的,關于哈德森的死,有結果了。”
維克托的腳步頓住,瞥了眼還在等著他講話的老周和官員們,“今天先到這兒吧。”
老周愣了一下,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卡薩雷遞過來的眼神制止了。
維克托摘下安全帽,隨手遞給身后的保鏢,大步朝著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走去。
車門“砰”地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老大,史邁利他們查到了,哈德森之所以敢去五角大樓,是因為有肯尼迪家族擔保。”卡薩雷的聲音帶著點咬牙切齒,“小布殊上個月十五號,在密西西比河邊上跟哈德森見了面,還找了小約瑟夫肯尼迪當見證人。”
“肯尼迪家族憑什么幫小布殊?”
卡薩雷咽了口唾沫,“史邁利的人說,小布殊答應,只要肯尼迪家族幫他搞定哈德森,穩定軍方局勢,等他正式就任總統后,就讓肯尼迪家族的人出任副總統。”
“副總統?”
維克托一楞,隨即爆發出一陣的笑聲,“操!小布殊這崽子,還真敢賭!他就不怕肯尼迪家族反過來吞了他的權?”
卡薩雷也覺得離譜:“而且情報里還說,肯尼迪家族不僅擔保,還幫小布殊穩住了國會,老肯尼迪在國會的那些人脈,全被小約瑟夫調動起來了,上周眾議院投票平叛法案,就是肯尼迪家族在背后推的。”
維克托手指摩挲著下巴上的胡茬,眼神變得陰鷙起來。
他想起之前在聯合國會議上,美國代表還義正辭嚴地指責墨西哥“破壞人權”,現在看來,那全是演戲,小布殊一邊用“副總統”當誘餌,拉攏肯尼迪家族,一邊用“河神誓言”當幌子,騙殺哈德森,再借哈德森的尸體震懾軍方,這一套組合拳,打得比他想象中還狠。
在世司馬懿啊?
“哈德森那蠢貨,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賣了吧?他以為肯尼迪家族是來救他的,結果是把他往地獄里推得更狠,小布殊這招,比毒販還毒,至少毒販殺人還敢明著來,他倒好,用家族信譽當刀,殺了人還能讓別人覺得他‘顧全大局’。”
卡薩雷點頭:“史邁利還說,小布殊現在已經開始清理軍方里的反對者了,哈德森的第32步兵團,大部分士兵都被打散分配到其他部隊,幾個不肯投降的軍官,已經被秘密處決了,五角大樓門口的尸體,還沒掛夠一天,就被拖去燒了,連個骨灰都沒留。”
維克托冷笑,“留著骨灰,還得有人來鬧事,小布殊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穩定,他可不想讓別人記得有個叫哈德森的軍官,是被他用謊言騙死的。”
他突然想起之前送來的消息,說小布殊身邊有英國的人,現在再結合肯尼迪家族的事,心里突然有了個念頭:“卡薩雷,你說小布殊敢這么干,會不會還有其他勢力在背后?比如國內的權貴階層?或者歐盟?”
“肯尼迪家族雖然厲害,但要穩住整個美國軍方,光靠他們還不夠,小布殊肯定還許了其他好處,比如給歐洲財團開放美國的軍火市場。”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你讓史邁利再查,重點查小布殊的幕僚長跟歐洲財團的聯系,尤其是英國BAE系統公司和法國LVMH集團,之前LVMH給毒販匯款的事還沒算完,要是他們再跟小布殊勾結,那事情就不是禁毒那么簡單了,是歐美聯合起來想吞了拉美!”
卡薩雷使勁點頭。
維克托靠在椅背上,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改造區的新樓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是墨西哥城繁華的商業區,牌上印著歐洲奢侈品的,霓虹燈下,行人來來往往,好像根本不知道北邊的美國正在上演“權力清洗”,也不知道拉美這邊的禁毒戰爭,隨時可能被歐美勢力攪得天翻地覆。
“歐洲媒體天天罵我們殺戮,可他們怎么不看看,小布殊在五角大樓殺的人,比我們在巴西禁毒殺的毒販還多!肯尼迪家族拿著副總統的好處,幫著小布殊騙人去死,他們怎么不說這是人權災難?”
卡薩雷沒說話,他知道維克托現在心里憋著火,明明墨西哥在做正確的事,卻要被全世界罵,明明美國在搞陰謀詭計,卻能靠著謊言和利益拉攏人心。
這種不公,換誰都得氣炸。
維克托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哈德森的死只是個開始,小布殊穩住美國國內局勢后,下一步肯定會把矛頭指向拉美,指向墨西哥。
歐洲那邊已經在聯合譴責巴西了,美國要是再加入,拉美這些“墻頭草”國家,恐怕會跑得更快。
維克托突然開口,“是該好好警告一下拉美的一些國家了。”
他的眼神變得決絕:“這些墻頭草,給他們好臉色看沒用,就得用硬的!巴西的禁毒戰爭不能輸,一旦輸了,整個拉美都得被毒販和歐美財團控制,到時候我們這些人,要么死在毒販的槍口下,要么就成了他們的傀儡。”
卡薩雷重重點頭:“明白!我這就安排下去,讓大使們今天就去談,不給他們留任何猶豫的時間,也給美國打個時間差。”
轎車穿過墨西哥城的中心廣場,憲法廣場上還留著昨天民眾集會的痕跡。
“禁毒不死”的標語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幾個清潔工正在清理地上的紙屑。
維克托看著窗外,聲音突然軟了下來,“你是,我們這么拼,到底是為了什么?”
卡薩雷愣了一下,隨即認真地說:“為了讓老人不再哭泣,孩子又學上,文明能夠延續,為了讓那些所有人能有個安穩的家,為了讓墨西哥,讓拉美,不再被歐美欺負。”
維克托沒說話,只是看著窗外的標語。
轎車最終停在國家宮門口,維克托推開車門,抬頭看著那棟白色的建筑,腳步堅定。
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會比之前更難,但他不會退縮——就像當年在貧民窟里,他拿著刀跟毒販拼命一樣,現在,他要拿著“證據”和“拳頭”,跟歐美那些豺狼,跟小布殊那個騙子,跟所有想破壞拉美禁毒的人,好好斗一場。
“走,”維克托對卡薩雷說,“去會議室,把貝內特和普熱烏奇爾叫過來——哈德森的死,只是個開始,我們得趕緊準備,不能讓小布殊和肯尼迪家族以及美國佬那幫權貴們,把我們逼到絕路上。”
“斗爭,一刻也沒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