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太子的悠閑生活 第五百一十二章 倒春寒
新年的風雪依舊還在下著,過了上元節臨近二月,關中還能有如此大雪倒也是少見。
因為這場大雪,讓今天的大朝會冷清了許多,大概是因天氣太冷,陛下也沒有在太極殿多留,早早就結束了大朝會。
按照往年來看,大朝會應該會在午時之后才會結束,多數時候都在下午。
今年的大朝會比往年早結束了兩個時辰。
今年的政令經由秘書監整理之后,就有官吏捧著政令快步跑向朱雀門。
雖說大雪還在下著,朱雀大街直通皇城的盡頭,也就是朱雀門外,此刻圍滿了不少人,人們即便是在寒風中凍得縮著脖子,打著哆嗦,也想要看看今年的政令,看看今年的政令有沒有他們牽掛的事。
其中有年邁的老婦,也有老人,有壯年青年還有十歲上下的孩童,朱雀門外的大街,還有人在這個大雪天坐在酒肆內喝著酒水,或者喝著羊肉湯。
當朱雀門前的鼓聲響起,有人一聲高喝,人群紛紛向著朱雀大街圍去。
張柬之吃完了一碗羊肉湯,他拿起斗笠走出店鋪,目光看了眼正在圍向朱雀門的人們,只是放松一笑又朝著長安城外走去。
大雪落在身上,張柬之壓低了斗笠,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賣書嘍!賣書!圣賢典籍!”
“這位大哥!”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上前道:“這位大哥給家里的孩子買些書吧。”
張柬之停下腳步,看著這個攔著自己去路的孩子。
現在的張柬之留著山羊胡,看著也成熟穩重,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單薄的孩子,對方正翹首望著。
張柬之還注意到他拿著書卷的手有些泛紅,便道:“不買。”
言罷,繼續走著。
剛走兩步,又有三兩個京兆府的官吏朝著這里而來,這些官吏開始驅趕賣書的孩子。
一直走到長安城外,張柬之走到春明門外,這里是長安城最熱鬧的城門,絕大多數的商販都會從這個東城門進出。
張柬之安靜地等在這里,不多時那群孩子也被京兆府的官吏趕了出來,那孩子看向張柬之,像是早就預料到自己會有這種境地,早就等在這里一般。
又見這位大哥朝自己招手,這個賣書的孩子這才走上前,道:“買書嗎?”
這小子倒還是這句話,張柬之拿過他手中的書卷蹙眉看了起來,問道:“聽你口音不是關中人士。”
“小子揚州人士,當年一個叫李義府的御史來揚州殺過很多人,因當年幫小子殺了一個惡人,小子才想著來長安報效社稷。”
“李義府幫你?”
他回道:“李義府幫我們很多人。”
說著話,他看向身后一群比自己年紀更小的孩子。
張柬之又將這卷書卷合攏,意識到他扯李義府,多半只是一個為了賣書的由頭,書卷所用的紙張倒是不錯,質地是青州的皮紙,如今這種皮紙是越來越少了。
那孩子目光警惕,迅速從張柬之手中將自己的書奪了回來,放入自己的包袱中,依舊警惕地道:“你不買,小子就告辭了。”
眼看這孩子要走,張柬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回道:“小子李善。”
“李善?”張柬之頷首道:“好名字呀,他們是你的兄弟姐妹?”
李善回道:“他們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們暫住在親眷家中,待我將來科舉及第,我……”
“紙不錯,但書卷是老書了。”張柬之仰頭道:“如今朝中律法森嚴,朝中三令五申下京兆府的壓力巨大,這長安城不是當年了,你們不能隨意擺攤賣東西,要不是看你們是一群孩子,你們現在已被罰錢了。”
李善愣在原地。
張柬之道:“咸陽橋邊上的集市倒是管得寬松一些,你可以去那邊賣書。”
這一回,李善恭敬地行禮道:“謝指點。”
“還有!”張柬之又叮囑道:“現在的長安城學子已很少看這種書,他們都在四大學館讀書,你的這些書卷都是陳舊的觀念,在揚州難道沒有支教夫子教過你們嗎?”
“我們是被人趕出來的,是哥哥帶著我們來長安城的。”
一個小姑娘朗聲道。
這些孩子衣衫破落,若不是她開口,還不知道這是個姑娘。
張柬之嘆了一聲,道:“老夫是文林館的主事,需要幾個做雜活的人,你出去賣書時可以將他們留在文林館,至少不會在外挨凍。”
這個孩子依舊一臉警惕,張柬之道:“隨你。”
言盡于此,他來不來全看這個小子的造化了。
翌日,雪勢小了一些,但依舊有點點雪花從天上飄落,昨日等到夜里也沒見這幾個孩子來文林館。
張柬之覺得他們多半是不來了。
正坐下要用早食,從外面回來的仆從腳步匆匆,“主事,外面有幾個孩子要見你。”
張柬之喝下一口粥,又拿起一張餅咬了一口,放在口中嚼著道:“什么孩子?”
“啊?”仆從困惑道:“那孩子說是主事要他們來的,看那孩子言之鑿鑿,還以為是真的。”
李善是為人十分警惕又很聰明的孩子,張柬之心中頗有感觸,又道:“將人帶來。”
“喏。”
很快,六個孩子被帶到了面前。
張柬之依舊吃著早食,見有幾個孩子看著桌上的餅與肉片目不轉睛。
再看他們穿著單薄也有些消瘦,張柬之道:“一起用點飯吧。”
當即就讓仆從將一鍋粥都帶了出來,還有餅與肉。
“謝主事。”李善一邊說著,一邊給弟弟妹妹盛粥,讓他們一個接著一個上前喝粥,并且一次次叮囑這些孩子不得講話,不得失態。
張柬之用了早食,就對身邊的仆從小聲吩咐了幾句,隨后再看眼前這些孩子,又道:“李善?”
“小子在,欠張主事一頓飯食,待小子賣了書卷就來償還。”
仆從抬著一疊厚厚的書卷放在桌上。
張柬之道:“你的這些書留下,往后只能幫某家賣書,至于你的這些書暫且留下,文林館給你保管,你可以接著賣書了。”
李善行禮道:“小子只是吃了先生一頓早食,就要給先生賣書了嗎?”
“你的弟弟妹妹留在這里做雜活,至少可以不跟著你出去挨凍了,咸陽橋不會有京兆府的人走動,某家這里的書只要你拿出去賣,就會有人買。”
見李善還在猶豫,張柬之又道:“想在文林館當書童的人多了去了,既然你不愿意……”
“小子可以讓弟弟妹妹留在這里,但請先生立字據。”
稱呼都變了,在來之前李善肯定是打聽過了,畢竟關中就這么點大,關中各縣的縣官但凡熱心些,都會幫這個可憐的孩子。
“好!”
張柬之頷首答應。
只有寫了字據,李善才肯讓弟弟妹妹留在這里,再加上文林館主事的身份,李善的心中才有了打算。
按照字據所寫,李善需要給張柬之賣書。
文林館的書很特別,都是鄭公語錄,而這種書是關中最多的,也不知為何還要拿出去賣。
思量了片刻,李善在寒風中搓了搓手,再一次回頭看了眼還在大快朵頤吃著早食的弟弟妹妹,他拉著一車的書朝著咸陽橋而去。
張柬之讓孩子們跟著一群稍大些的孩子去讀書,而后他自己則坐在一旁喝著茶水。
一旁的仆從問道:“那孩子是先生以前就相識的?”
張柬之搖頭道:“那孩子看著像是天生就能賣書的,多看他一些時日,文林館也不會白養著他。”
仆從應道:“喏。”
文林館與長安城的四大學館不同,文林館不在長安城,往來官吏卻很多,順便帶一些村縣的孩子教書,多數時候在這里走動的人都是官吏,有的經過考核可以任職當官,還有的剛來這里需要進行考核。
張柬之剛喝了一碗茶水,就有官吏腳步匆匆。
來人是吏部的官吏,他翻身下馬遞上一卷書,道:“張主事,這是吏部讓人送來的名冊。”
張柬之接過名冊看了一眼,蹙眉道:“這些人都是不能為官的嗎?”
“上查三代,他們的子嗣也不能為官,如今在朝中乃至各縣為官的官吏,但凡有貪墨或犯事者一律記錄在案。”
陛下終究還是這么做了也好,官吏不比平民,官吏犯事加以數倍懲罰,為官者就要如履薄冰。
張柬之站在文林館前,又見到了一個人朝著這里而來,來人是上官庭芝。
“柬之兄!”上官庭芝笑呵呵上前。
“聽聞庭芝兄升任刑部了。”
上官庭芝擺手道:“只是一個郎中而已,依舊還要兼顧著大理寺,還在大理寺當值,順手去刑部照應。”
說著話,上官庭芝遞上一卷紙道:“懷英讓人從西域給你送來的書信。”
“多謝。”
“老夫先告辭了。”
“慢走。”
送別上官庭芝,張柬之這才回到了崇文館,打開了狄仁杰送來的書信。
人與人是不能相比的,張柬之自己與狄仁杰,裴炎這種天賦異稟的人也是不能比的。
打開書信,狄仁杰講述著他們在西域的遭遇,以及西域的一些事。
這些年朝中派往西域的官吏有很多,其中就有很多新任的官吏,似乎在朝中有一種風氣,年輕官吏想要在朝中立足就需要先去西域或者吐蕃闖下一片功績。
說不定是狄仁杰與裴炎回來時,他們已位列六部侍郎,二十余歲的侍郎,這也太年輕了。
張柬之錯愕一笑,當今陛下就喜任用年輕官吏,只有年輕的官吏才能心無旁騖,也更熱血。
狄仁杰還在信中交代一定要給他回信。
一些雪花,從窗外落到書桌上,外面的風雪好似又大了幾分。
到了午后,李善就回來了。
他站在門口一副要想見,又不敢打擾的樣子。
張柬之無視了他的目光,而是繼續提筆書寫著回信,一邊寫著回憶這兩年朝中發生的事。
陛下已下旨命安西都護府的兵馬掃平蔥嶺諸國,待書信送到狄仁杰他們也該知道這件事了。
其實現在的朝政大體上還是很平穩的,皇帝下旨均稅卻不再均關中的田畝,皇帝下旨嚴苛查問科舉學子,上查三代人包括母系父系。
張柬之依舊在紙上書寫著,一張寫完就再拿起另一張紙繼續寫。
有人說新政就要來了,崇文館的年輕人一次次想要皇帝施行新政,那么如今的種種政令就是他們想要的。
張柬之的筆稍稍停頓,他忽然覺得未來十年內,恐怕會是大唐變動最大的十年,人們已很難用過往的經驗來揣測皇帝的想法。
還是有人對現在的政令提出反對的,也有人覺得皇帝不該這么做,有人覺得現在的朝堂只需要維系貞觀年間的治理方式,大唐延續三百年大概是可以的。
就如現在陛下的均稅之法,做不到讓所有人滿意,也做不到照顧所有人,總有一部分人的利益會被新政的各方受益者分食。
治國就是如此,這世上哪有萬全之法,有一個說不上多差,但也說不上多好的國策。
能用且好用的方略,這已然很不錯了。
寫完這封書信,張柬之長出了一口氣,將兩張紙卷起來,而后放入一個皮套中,對屋外的老仆從招手。
老仆從與站在門口的李善擦肩而過,拿過牛皮套,會意道:“這就安排人將書信送去西域。”
如此,張柬之這才空閑下來,能夠煮一碗熱茶,愜意片刻。
李善也終于開口了,他行禮道:“小子謝先生指點。”
“嗯,你的確該言謝。”
“小子將來會報答先生的。”
“去看過你的弟弟妹妹了?”
“小子去看過了,他們能夠做些雜役,到了夜里住在文林館,也比寄人籬下更痛快。”
畢竟這些孩子是要做雜役的,需要掃地整理書卷,端茶送水。
張柬之道:“沒人會欺負你的弟弟妹妹,在這里的人都很敬重鄭公。”
李善回頭看了看掛在墻上的畫像,在這里最多的就是鄭公的畫像。
“說說你的事吧。”
“喏。”
李善開始講述他從揚州到長安城的故事,原本他爹娘過世之后就寄居在親眷家中,之后他的親眷說是要來長安,他帶著弟弟妹妹也跟著來了。
只是他的叔父到了關中之后反倒更加游手好閑,揮霍家用,而李善也只能想著自己謀生。
他道:“先生,其實小子早就想搬出來了。”
張柬之道:“如今的長安很少會餓死人,就算是再落魄的孩子也會被縣官接走,養在四座學館內任職雜役,與現在沒什么分別。”
“小子還是謝過先生。”
之后,渭北的一個縣官尋來了,說是來尋李善的,他的叔父讓人來尋了。
張柬之拍了拍這個孩子的肩膀,示意他留著這里。
夜色逐漸籠罩這片天空,張柬之站在雪中與這個縣官談著話,之后縣官恭敬地離開。
等先生走回來,李善詢問道:“先生?”
“你們是老夫的學生,官府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李善當即行拜禮,改口道:“謝老師照拂。”
大唐太子的悠閑生活 第五百一十二章 倒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