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勘明城

又是一年大雪。

蒼茫天地之間，漫空飄雪之際，一只銀色的飛隼掠過天際。

穿過厚密的陰云，紊亂的湍流，此起彼伏的的群山大川，銀隼最終落在了一座巍峨古舊的廢棄塔樓之上，左右側頭，俯瞰塔下眾生。

只見一片純白天地間，卻有一條黑色大道筆直如矢，來往商賈旅者如云。

見此古塔，朝東行去，便是大辰西山域邊疆重地，勘明城。

一位渾身被黑色皮襖包裹，臉被兜帽半遮的年輕人行走在此道上。

和在天元界，因為對本地習俗一概不知，故而隨隨便便就能被人看出是‘荒野人’不同。

在懷虛界，安靖自幼讀書習武，家中經商，又有宿慧聽聞八方傳聞，自是對自己老家清楚至極，知道應該怎么才能偽裝成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

如今，他的身份，便是一位來自大辰北部邊疆之外，‘塵黎之域’的塵黎人。

不過說起塵黎，就得理解大辰與北玄祭洲，乃至于整個懷虛界的格局地理。

懷虛界浩瀚無比，共有五色五方十洲大地。

而北玄祭洲正如其名，乃是北方三洲中代表‘玄’之色的大洲。

相較于大多分裂，天宗高居其上，放任大地之上諸多宗門國度征戰不休的其他大洲，北玄祭洲有近半的地域都被本地的天宗，也即是一個大國統一。

那便是十天宗·北辰帝朝。

在懷虛界，國家的存在其實是低于宗門的，絕大部分國家亦或是勢力都是強大的命格武者為了實現自己的理念與命格而創建。

而無論他們的踐行最后成功亦或是失敗，他們都將會為了更進一步而回到宗門，而血脈后裔就成為了那個國家的皇室，宗門便是他們的支撐。

但大辰不同。

大辰以真武立國，也是懷虛界中罕見的，以一家血脈為源頭進行傳承的勢力，雖然在其他宗派看來傳承略顯單薄，但權力卻更加集中，授箓百官的體系更是驚艷，被諸多大勢力所學習。

北辰帝君一脈，也可被視作一支大宗傳承，被尊為真武山玄氏，整個大辰都被視作真武山一脈的道場，故而全國崇水德而尚黑。

算上西海，北海與南海諸島，北玄祭洲共有三十六大域，而大辰便擁有其中最精華的十四大域，而刨去十四大域中特殊的神京與赤疆域，剩下的十二大域每一域分三道，每一道分七州。

算上赤疆域中的三大自治州，北辰帝朝便是坐擁十四大域，三十六道，二百五十五州，疆域近北玄祭洲一半的龐然大物。

而西山域，便是位于大辰西北的一域。

它西接太淵，南連旻海。東南為衍道，東北為瀚海。

西山與安靖的故鄉瀚海的北方，便是大辰境外的大域塵黎。

塵黎，其名源自覆蓋了整片大域的白霜，如同無盡塵埃那般覆蓋了黎土，那里是北蠻諸族的故鄉，在大辰人口中是一片蠻荒無法之地，簡單來說，就是不從王化，不服教化的鄉下地方。

但，作為常年與北蠻諸部交易的邊疆子弟，安靖很清楚，塵黎并非蠻荒。

與之相反，它內擁諸多名川靈山，北蠻諸部雖然技術落后于大辰，但也有自己的文明和部族。

而在塵黎的深處，也有諸多因為不愿意接受大辰管轄，故而搬遷甚至是被驅逐離開的諸多武道宗門重立的山門。

虛神山寐羽山洪浮山虞淵山見空山……都是塵黎大域赫赫有名的大宗門本山。

其中，見空山明鏡宗，便是那位與天意魔教北巡使交手的神藏真人背后的宗門，也是和大辰關系頗為親密的塵黎本土大宗。

塵黎之地，有武者宗門，自然便有托庇于宗門，近乎于小國的部落大族，而他們也會對外交流。

而這，也是勘明城這座邊荒大城最重要的功能。

也即是大域之間交流的樞紐。

疾風掃過，黑色的玄水旗在勘明城上獵獵作響，玄武圖騰宛如活轉過來那般，令勘明城周邊的風雪都變得緩和許多。

城門之外，長長隊列中，安靖偽裝成的正是見空山周邊部族的穿著打扮，外黑而內白，正如鏡般，底渾而面清。

他打算假裝成一位年輕的，自己一個人行動的年輕塵黎武徒。

在老家，他還真的遇到過這種人，故而安靖有自信扮演得惟妙惟俏，哪怕是真的遇到塵黎人也不會穿幫。

如今已到進城登記的環節，正在排隊的安靖看見前方的守城衛兵正打著哈欠登記進城名冊。

輪到他了。

“姓名？”

“靖玄。”

“塵黎人？”

“是見空山的！”

報出假名的安靖瞪大了眼睛，似乎很生氣的樣子——對于大辰而言，塵黎人要不是蠻子要不是宗門托庇，總的來說都是化外之民。

但對于塵黎自己人來說，各大宗門部落斗爭相當激烈，誰都不可能承認自己和其他地方的人是一家。

簡單來說，就是散裝塵黎。

“好好好，見空山的……”

守城衛兵顯然是習慣了安靖這類塵黎人的反應，他甚至是看安靖年輕故意逗弄兩句，看見安靖反應這么激烈便笑了起來，將名字登記在冊：“靖玄。你的入城費是……”

沒等對方話畢，安靖便遞出一角碎銀。他對這個門清。

至于銀子，是從天元界那邊得來的便宜銀子，百兩銀子，只要不是沉銀這種靈物，也就二十多善功不到，算是世界不同的優勢了。

“進去吧。”衛兵流暢收下銀錢，安靖便順利入城。

無論是守城衛兵還是身后隊伍中的其他塵黎人都沒有任何反應，因為安靖無論是口音還是反應，那都是實打實的地道，顯然是十幾年的老塵黎人了。

“好！”

進城后，安靖仍然沒有徹底放松警惕，但心中卻也松了口氣：“雖然本就應該這么輕松，但能順利進行真是太好了。”

“到了勘明城，我就安全許多。”

勘明城作為邊疆大城，有武脈宗師駐守，甚至可以請動神藏級的神兵，絕對不是什么尋常勢力可以放肆的地方。

此地居民安居樂業，就算有魔教的探子也不可能光明正大行動，哪怕還有什么追蹤神通，也不可能在人山人海中再次找到安靖。

懷著這樣的感慨，終于進城的安靖便繼續走向街道，感受著眼前的一切。

即便不久之前還是大雪紛飛，但熱火朝天的人聲仍在此此起彼伏。

“熱乎出爐的烤餅，烤薯……”一個中年漢子扇著香味。

“來自神京的布錦，五色俱全，結實耐用……”老婦人在街邊吆喝。

“白山雪參，補中益腎，養精平氣，童叟無欺呀……”帶著皮帽的采藥人挎刀站在店鋪前。

“丸子湯！胡辣湯！”遠方的叫賣聲不絕。

長街喧鬧，街巷中滿是各種販夫走卒和藝人，挑碳的，擺花的、賣水果干貨的、炒面吹糖人的、演藝踴武的……不一而足。

而街邊小販叫賣的貨物，除卻吃喝穿用外，卻還有些更加奇妙的貨物，譬如說白日放光的明珠，色彩變幻的陶器，懸浮在臺的鐵石……

如此熱鬧喧囂，平凡無奇的一幕幕，卻讓安靖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終于。

經過霜劫，逃荒，賣身，魔教與異界的掙扎……經過一次次的廝殺奔逃。

他終于重歸人世。

天命皆燼 第4章 入勘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