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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弘歷的終末(下)

  這是趙學寧對弘歷最后的誅心之舉。

  他要讓后世的所有人知道,他殺的不單單是一個皇帝,還是一個罪惡的殺人犯,是一個惡貫滿盈的犯罪分子。

  并且他要處決弘歷,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這是一個殺人犯,一個可恥的劊子手。

  他要把弘歷連同他的皇帝身份一起殺掉。

  所以,趙學寧還親自連同整個司法部一起,為弘歷撰寫了一份特殊的司法判決書。

  彭敏治展開司法判決書,清了清嗓子,開始朗讀。

  “乾隆六年,戶部寶泉局工人因工頭克扣薪俸群起罷工,步軍統領衙門出兵彈壓,以鳥銃傷人,清帝弘歷聽聞此事,不僅沒有為工人討回公道,竟然因為官兵未曾殺人過多而認為官兵彈壓不利,朱批內容為——辦理殊怯矣!此等刁民,即槍傷一二何方?此等刁風,甚屬可惡,務必重處,以警其余。

  遂致使領頭抗爭者數十人喪命,余者不得伸張,哀嚎終日,工人做工領取薪俸乃天經地義,工頭克扣工人薪俸,工人若非無處伸張正義,豈會聚眾罷工而無視生計?弘歷不以為正當,反以為刁民,力求懲處,殘害工人,無視正義,此等惡念,令人不寒而栗!”

  “同為乾隆六年,江蘇崇明等地因風災減產,地主卻增高地租,佃戶難以活命果腹,遂驅逐收租地主,地主伙同保正逮捕佃戶,關入私獄百般折磨,佃戶老施二組織佃戶奮起抗爭,救出被抓之人。

  弘歷得知以后,同樣認為此等刁風斷不可長,要求地方官從嚴懲處,最終沒有懲戒惡人,而使被逼無奈抗爭之人喪命,老施二等人因此被處斬。

  地主作惡,強抬地租,佃戶無以為生,不得已抗爭,何罪之有?弘歷自稱圣君,不以為然,污蔑為刁風、刁民,除之而后快,遂使可憐人喪命,何其冷血?”

  “乾隆十三年,蘇州米商屯糧抬價,民眾多饑寒交迫,布衣顧堯年至官府請愿,希望官府出面控制糧價,不要讓貧民餓死,為表示恭順,顧堯年自縛雙手,跪于官府前請愿,姿態一如哀求。

  然官府秉承弘歷不許對提出請愿之百姓后退寸步之原則,將顧堯年逮捕入獄,蘇州百姓群情激憤,要求釋放顧堯年,官府卻出兵鎮壓,連續逮捕三十九人。

  弘歷聞之,認為顧堯年有聚眾造反之意,稱因近日聚眾之案甚多,特命刑部定議,照陜甘刁民聚眾之例,立即正法,顧堯年等四十人遂被官府杖殺于大堂之上。

  其人已極盡恭順,自縛雙手跪于堂前哀求官員限制糧價,求一條活路,弘歷依然以刁民聚眾論處,杖殺于大堂之上,可憐貧民,何故受此罪孽?弘歷此舉,罪惡已極!”

  “乾隆十六年,山西省瘋人王肇基至官府投詩聯,言不達意,一面為皇太后賀壽,一面又聲稱要弘歷用他,所以獻策于皇帝,所言顛三倒四,仿佛議論時政之意。

  弘歷得知,認為此人罪行可惡,要求立斃杖下,俾愚眾知其所炯戒,王肇基遂死,此乃有清一代將獻文獻策者處死之首例,此前并無先例。

  其人分明瘋人,何故殺之?弘歷以陰暗小人之心揣度天下之民,以天子之身殘殺失智草民,嗜血兇惡、冷漠涼薄之心昭然若揭,王肇基乃瘋人,弘歷豈不為瘋中瘋?以瘋人為皇帝,悲乎!我中華公民苦矣!”

  “乾隆十八年,浙江人丁文彬至孔府投書,自稱受上帝托夢,孔府要將二女許配給他,他特來做上門女婿,又自稱圣王,孔府將其送官,時山東巡撫楊應琚嚴審之后,認為此人的確是瘋人,神經失常,常胡言亂語,確無同黨、悖逆之舉。

  弘歷得知此事,認同楊應琚將此人處斬的建議,又聽聞此人已經受過大刑,奄奄一息,認為不能放任他簡單死去,授意楊應琚,若此人生命垂危,可趕在病死之前,將其處以凌遲之刑,楊應琚遂領命,趕在丁文彬喪命之前,將其凌遲處死。

  丁文彬不過一可悲瘋人,聽聞其受千刀萬剮刑罰之時,依舊不知疼痛,嘴里念念有詞,直至流血而死,弘歷毫無人性,竟將一瘋人凌遲處死,竟不知精神失常者是丁文彬還是弘歷本身?以天子之身行殘暴之舉,罪孽深重,罄竹難書!”

  “乾隆四十一年,弘歷出京祭奠泰陵,侍衛于御道上發現一小民,遂將其逮捕,送官審問,結果得知此人名為馮起炎,出現在御道上是想要將自己寫的書獻給弘歷。

  這本書以《易》解《詩》,水平不高,無甚價值,且馮起炎獻書也不是為了談論時政,沒有政治目的,所作所為,僅僅只是為了娶妻。

  其人家境貧寒,難以娶妻,卻暗暗相中兩位姨母家的兩位表妹,試圖效仿娥皇女英故事,將兩位表妹迎娶回家,遂決定顯露才華,獻書皇帝,渴望得到皇帝欣賞,得以賜婚。

  弘歷聞之,大笑,遍曉后宮寵妃之后,遂下令以癡心迷妄、欲瀆圣聰之罪,將馮起炎刺字發配至黑龍江與披甲人為奴,終生不得返回原籍。

  其人固然荒謬,然弘歷以皇帝之身,對升斗小民如此冷漠、苛刻,著實恐怖,固然不必幫手,一笑置之也罷,何故刺字發配至冰天雪地為奴、令人生不如死?如此,弘歷快意否?”

  “自古有文字獄,往往限于朝堂之上,不入民間,至乾隆年間,文字獄始入民間,乾隆年間文字獄大案一百三十余起,涉秀才、童生、監生等四十起,涉平民百姓五十起,其人從事職業五花八門。

  有江湖郎中,有酒店掌柜,有教書先生,有算命先生,有幫工,有裁縫,有轎夫,有和尚,還有不明職業者,有瘋人,全然不識字者,亦能觸犯文字獄而喪命。

  本身喪命不說,還能牽連家人,如《字貫》案之王錫侯,乾隆四十二年時年已六十五,乃一垂暮老者,僅因觸犯名諱而成就特大逆案,子孫七人被殺,女眷全部發賣為奴,滿門遭誅滅,一清貧之家,轉瞬之間化為齏粉。

  升斗小民無絲毫反抗之力,手無寸鐵之民亦無絲毫反抗之心,所作所為,全為生計,然弘歷以一己陰暗惡念之心,懷愚弄天下、恐嚇天下之意,凌辱小民,屠戮黔首,張牙舞爪,形如惡魔,噴吐烈焰,炙烤天下,遂使黎民百姓深處水深火熱之中!”

  彭敏治站在大總統府的高大講臺之上,將自己整理出來的弘歷殺人害命的案例一一誦讀。

  越是荒唐,越是可笑,越是著重批判,將弘歷內心深處的丑陋之處全部揭發出來,將他內心深處的陰暗、險惡大白于天下,使其全面坍塌。

  最后,彭敏治對弘歷做了一番全面總結。

  “大國皇帝,動輒對無罪升斗小民施以重拳,打為齏粉,聞所未聞,古今罕有,往前論千年,唯有夏桀、商紂之流可堪與之相提并論,弘歷妄言乾隆盛世,然世間安有無辜小民受千刀萬剮之盛世?弘歷妄言千古圣君,然世間安有凌遲瘋人癡漢之圣君?

  愛新覺羅弘歷者,本遼東蠻夷也,以夷狄之身殄為中華君主,沐猴而冠,沾沾自喜,肆虐人間,踐踏疆土,毀我華服,焚我書籍,辱我尊嚴,斷我傳承,遂使餓殍遍野、冤魂遍地,人間舉目無生還之人,地府擁擠無立錐之地,我三萬萬中華公民受其戕害,舉目四望,不見光輝。

  愛新覺羅弘歷罪孽深重,罄竹難書,磨牙吮血,屠戮良善,所作所為禽獸不如,堪為人間惡鬼,遂以中華聯邦刑法第三款之第二十一條、第二十六條,判處愛新覺羅弘歷死刑,立即執行!死后,不得入葬,燒毀其尸,挫骨揚灰,傳揚天下,以告慰萬千死魂在天之靈!”

  彭敏治宣讀完這份司法判決之后,整個大總統府面前的大廣場上是一片寂靜的。

  中華聯邦的官員們、士兵們、民眾以及外賓們都聽完了這份司法判決書,能聽懂漢話的不需要人翻譯,聽不懂漢話的自然會有人幫忙翻譯給他聽。

  比如小皮特,他的確聽不懂漢話,但是有人翻譯給他聽,結果他越聽越覺得驚訝。

  對于上位者的審判,古今中外往往集中在大環境、大局面的范疇,主要從更高的層面以歷史功績判定一個上位者是否有罪,是否有功,但是這份判決書卻幾乎沒有提到這些大環境上的事情,將主要審判和治罪的內容著眼于“殺人”這一層面。

  處決弘歷,主要是因為他肆意殺人。

  這著實有點少見。

  不單單是小皮特,其他那些作為上位者的外賓們也感到疑惑。

  從他們的身份、權勢出發,自然不會覺得弘歷有什么太大的問題,以他的權力,口含天憲,說什么就是什么,說誰有罪就是有罪,要殺誰就殺誰,能算什么過錯呢?

  可是趙學寧就是把弘歷的罪過定義在了殺人兇手的層面,為那些枉死的升斗小民鳴不平,認為弘歷平白無故害人性命,這是他需要遭到審判、被處決的主要原因。

  所以不單單是外賓們感到疑惑,弘歷自己都覺得疑惑。

  審判他,不用歷史層面的攻過來審判,卻要用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來審判他?

  我殺一兩個升斗草民又如何了?

  居然以此來審判我?

  還把我罵成人間惡鬼、一無是處?

  因為殺了一些升斗小民,所以就要處決一個皇帝?

  你沒問題吧?

  弘歷十分疑惑地看著高臺上的彭敏治,一時間居然都忘記了自己可以回嘴、痛罵這個家伙來為自己鳴不平。

  不過很快他就沒有這個回嘴的機會了,因為趙學寧來到了彭敏治身邊,俯視著高樓之下身著龍袍跪在地上的弘歷。

  他拿過了彭敏治手上的司法判決書,往樓下一丟,丟在了弘歷面前。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你的罪孽,這些被你殺死的人大多都是無辜的,被你殺死的原因,主要也是因為被你認為威脅了你的統治,他們沒有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僅僅就是因為伱一個人認為他們有威脅,所以他們就要家破人亡。

  然后你還把這些事情記錄下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似乎要以此炫耀你的權力和威勢,以此恐嚇天下人,讓全天下人都不敢繼續反對你,你的心思何其歹毒?何其罪孽深重?

  你或許覺得我會因為其他的事情殺了你,但是你錯了,愛新覺羅弘歷,中華聯邦政府判你死刑,僅僅只是為無辜死者討回一個公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有別的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你是個殺人兇手。”

  弘歷錯愕地看著自己面前攤在地上的司法判決書,然后又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俯視著他的趙學寧。

  “你就為了這個要殺了朕?”

  “這還不夠嗎?多少條人命為你一人私心歹念而死?哪怕只有一人為你私心歹念而無辜枉死,你都是個罪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現在,就是你償命之時!”

  “朕是皇帝!”

  弘歷不知哪里來的怒火,忽然勃然大怒,仰著頭,朝著趙學寧怒吼道:“朕是皇帝!朕是天子!你如何能以這種小事就判朕死刑?趙學寧!你這混帳東西!你是在蔑視朕!你在蔑視朕!!”

  弘歷激動地想要站起來,卻被身邊兩名聯邦士兵狠狠的摁住了肩膀,動彈不得。

  “他們也是人!也是一條命!人命關天!如何能算是小事?!”

  趙學寧伸手指著弘歷怒喝道:“自以為有了皇權就能為所欲為?自以為是皇帝就能為所欲為?今時今日,不僅是要判你死刑,也是要判皇帝死刑!判皇權死刑!人人生而平等,誰敢高高在上?你若高高在上,我就把你拖下來,死刑!”

  “趙學寧!!!”

  蒼老的弘歷拼盡全身最后的力氣,朝著趙學寧怒吼。

  “朕要殺了你!朕要殺了你!來人!來人!給朕殺了這亂臣賊子!殺了他!!”

  “行刑!!”

  彭敏治上前一步,怒喝道:“將罪犯愛新覺羅弘歷帶上斷頭臺!準備執行死刑!”

  負責執行死刑的隊伍押著身著龍袍的弘歷前往斷頭臺,弘歷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推上了這斷頭臺,不斷的掙扎,不斷的怒吼,怒罵著趙學寧是亂臣賊子,還要叫囂著讓人來討伐亂臣賊子。

  但是回應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趙學寧很快打破了這份沉默。

  “升國旗!鳴禮炮!全體肅立!目視國旗!”

  與弘歷的死刑同步展開的,是中華聯邦國旗的升旗儀式,弘歷的斷頭臺就設在了國旗桿的正對面,弘歷的頭顱甚至要正對著升旗臺。

  這極具割裂感的一幕毫無疑問的震撼了所有人,一邊是日月紅旗的冉冉升起,一邊是封建帝王的死刑執行。

  弘歷到底年老體衰,再怎么掙扎也不是身強力壯的士兵們的對手,他只能做口腔體操,試圖用口腔還擊趙學寧的強制力,可是沒有任何效果。

  他還是被惡狠狠的摁在了斷頭臺上,一顆腦袋還是被限制在了木枷之中,這專門為弘歷打造的斷頭臺是專門給他一個人使用的,很多方面都是量身定做,所以剛剛好把弘歷的脖子卡住,既沒有限制他的呼吸,也沒有讓他繼續行動。

  鋒利的鍘刀已經升起,只待斬斷那顆罪惡的頭顱。

  而與此同時,中華聯邦的日月紅旗也在冉冉升起,隨著禮炮的鳴響,十三響禮炮之間,國旗升起,而處決弘歷的鍘刀也升到了最頂端。

  當日月紅旗伴隨著最后一響禮炮升到最頂端之時,趙學寧深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

  “行刑!”

  控制著沉重鍘刀的繩索被士兵一刀斬斷,沉重的鍘刀轟然落下。

  弘歷不是背對著鍘刀,而是面對著鍘刀。

  他要眼睜睜地看著砍斷自己頭顱的鍘刀落下來,他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死亡,感受死亡前最為濃烈的恐懼感。

  他不是喜歡殺人嗎?

  那就讓他自己也感受一下死亡之前的恐懼感吧。

  這是趙學寧對于處死弘歷的最后的惡趣味。

  “趙學寧!朕要殺了你!朕要殺了你!”

  “朕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朕要你不得好死!”

  “趙學寧!你這惡徒!你該千刀萬剮!朕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趙學寧!朕要你斷子絕孫!要你萬劫不覆!”

  “朕要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中華聯邦的國旗烈烈飛揚之際,也是弘歷人頭落地之時。

  弘歷眼睜睜看著那閃著寒光的刀鋒轟然落下,以一種自己根本無法目視的速度很快的就落了下來,然后弘歷就感覺到自己的視線正在翻滾,自己的視野變得很奇怪,甚至有點眩暈的感覺。

  視線旋轉之間,他好像看到了自己那倒霉兒子永琰那極為恐懼的眼神。

  他好像也看到了自己的妃嬪們那極為恐懼的眼神。

  他更看到了那些士兵們憎惡和快意的眼神。

  然后,他看到了一個斷掉的流著血的脖子。

  少傾,那斷掉的脖子處驟然噴出了大量血液,像是個水泵一樣,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弘歷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嘶吼著他要殺了趙學寧,雖然到最后他的聲音變了調,明顯聽得出恐懼和顫抖…

  弘歷死了,死在了中華聯邦正式建立的那一刻,死在了日月紅旗高高揚起烈烈飛揚的那一刻,死在了人們的憎惡、快意之中,死在了歷史的塵埃里。

  一個殺人犯的死本不該如此興師動眾,可誰讓弘歷不是一般的殺人犯呢?

  他是整個國家的民族的殺人犯,他殺死了國家和民族的未來,對于這樣一個人,如果不能公審判刑處死,就無法為國家和民族帶去全新的未來。

  他必須要死,他還要死在大庭廣眾之下,死在眾目睽睽之下。

  不僅要殺身,更要誅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趙學寧認為,弘歷被處決的那一刻,才是整個中華歷史的新紀元的開始。

  所以,漫長的暗夜,終于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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