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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邀擊

  趁敵軍遠道而來,體力虧欠、營盤未下、立足未穩打一個突擊,以提振己方士氣,削弱敵人氣勢,這是兵法老招數了,雙方都懂,也都做好了準備。

  因此,這是意料之中的一場戰斗,不存在什么措手不及。

  事實上,在敵軍南門大開,慢慢放下吊橋的那一刻,邵裕就知道戰斗要展開了。

  最先接到命令的是王府護軍,中尉到華第一時間召集起了正席地而坐、養精蓄銳的燕王府騎兵,開始披甲、檢校器械,

  這部分共五百騎,一半人披甲執,是為重騎兵,另一半人著皮甲,充當輕騎兵的角色一一不過攜帶長塑,乃近戰輕騎兵。

  另有三百人則開始緊急披甲,不但人披重鎧,馬身上也要搭甲一一后者最麻煩,且沒法提前做,因為太費馬力,你也不知道敵騎什么時候來。

  飛龍山、上白二鎮千余騎士亦策馬而出,由薄貫之親領,自陣后繞出。

  他們鐵甲不多,不攜馬類,多帶著輕便騎槍和角弓。

  至于并州來的騎土,他們早就下馬干活了,此戰也沒打算讓他們出擊。在邵裕的命令下,這些人手忙腳亂地搬開阻擋騎兵前出的鹿角、拒馬,將二鎮騎士放了出去,然后又趕緊把鹿角合攏,各自尋找軍官,領取器械。

  敵騎已經繞過了正面的壕溝,遠遠兜了一個圈,從側翼襲擾過來。

  黑銷左營千余步卒登上了偏廂車、輻重車。

  偏廂車內有人持弓,有人在車旁執,輻重車上則多了換用刀盾的步卒。

  主力則奉命前出,在營地正北方向排了個長槍陣,大陣左右側撒滿了鹿角,前方正對棘城南門,試圖阻斷城內援車。

  直到這個時候,邵裕才發現黑稍左營的兵士休息的地點都是精心挑選的。

  席地而坐時,吃些食水補充體力,吃完后就閉目假寐,養精蓄銳,期間一點喧嘩都沒有,讓之前一直忙于干活的邵裕很難注意到他們,以至于下達命令時,黑稍左營將士們一躍而起,各自接收命令,進入戰斗狀態,非常快捷。

  這才是兵!

  邵裕已經披掛完畢,手挽強弓,在隨從的簇擁上,登上了一處木質高臺。

  隨從們恨不得在他身邊架上十七八面盾,將周身遮護得嚴嚴實實,只留一道狹窄的縫隙供他觀察整個戰場。

  燕王府總計三千騎,戰斗力較強的只有最開始的一千騎,廝殺多年,器械精良,配合嫻熟,而今還剩八百多,此刻就是他們中的五百人先頂了上去。

  不過在遇到敵軍二百具裝甲騎的時候,他們也不敢直面其鋒,而是遠遠散開。

  敵騎見狀氣勢大盛,雖然人數不過六百余,卻殺出了數千騎的氣勢。

  燕王府騎兵兜向遠處,鮮卑騎兵緊隨其后,并且不斷催著戰馬,提升速度,將落在最后面的梁騎一一擊殺。

  飛龍山、上白二鎮騎兵很快就加入了戰場,鮮卑具裝甲騎兜馬回轉,照著二鎮騎兵一個沖鋒,直接將其摧破。

  二鎮騎兵知道厲害,很快就散了開來,盡量避開具裝甲騎,稍稍收攏部伍后,纏住后方的四百多鮮卑騎兵。

  但具裝甲騎仍在,經常擊破他們的隊形,給身后的甲騎、輕騎創造機會,一時間,二鎮兵很快失了氣勢,有潰散的跡象。

  燕王府騎兵又沖了回來,找準機會,與鮮卑具裝甲騎硬碰硬來了一擊。

  雙方騎士身上都有鐵甲,但鮮卑一方披有馬鎧,沖擊力較強,當場將燕王府騎兵擊潰,這次拼死阻擊算是失敗了,唯一的好處就是讓二鎮兵有了重新收攏的機會,不至于被追著屁股打。

  在這一刻,鮮卑具裝甲騎成了戰場上的明星,所向披靡,無一合之敵。

  「咚咚咚————」鼓聲再起。

  數十步卒二度將鹿角、拒馬搬開,緊急披掛完畢的三百燕王府具裝甲騎一一出營,在西南方列陣完畢后,開始緩緩加速,朝鮮卑騎兵壓了過去。

  折沖將軍蘭勃發現了這股敵人的存在,立刻放棄了對燕王府輕重騎兵的追擊,撥轉馬首,朝燕王府具裝甲騎沖了過去。

  城內城外,雙方的士兵高聲吶喊,鼓聲激昂不絕。

  晚霞給整個戰場染上了一份妖異的血紅之色,大地在震顫,馬蹄在紛飛,雙方的具裝甲騎幾乎齊齊舉起了長,從外表、裝具以及戰術方面來說看不出任何區別,幾乎就是一支軍隊的兩部分在互相沖殺而已。

  距離越拉越近,百步、七十步、五十步、三十步戰馬喘著粗氣,騎士怒目圓睜,抱著必死的決心。

  幾乎在西天最后一絲晚霞落下的時候,雙方猛然碰撞在了一起。

  一瞬間,長塑齊齊刺向對方的面門、胸膛、小腹,更有那力大無窮之人,舉塑橫掃,

  誓要將對方打落馬下。

  侯莫陳參險之又險地躲過了直刺胸口的長,然后單手舉起沉重的馬,借著奔馬之勢一敲,斜對面的敵騎頓時坐不穩,驚呼墜馬。

  他也顧不得看敵人怎么樣了,因為迎面而來又是一類,他下意識側開身子,憑借感覺一捅,交錯而過的敵軍戰馬受驚,驚慌失措地向側方避讓而去,然后又是一連串的碰撞。

  侯莫陳參迅速回正身體。

  馬塑已經在刺敵的那一刻扔掉了,他抽出一柄鐵撾,催快馬速,迎面敲在了一敵騎的胸口。

  「呼!」久違的晚風拂面而來,他已然殺透了重圍。

  馬脖子上全是細密的汗珠,甲胃內也是一道道水痕,順著身體流下,浸透了里面的絲綢內襯。

  「再沖!」他悶聲呼喊了一下,也不管別人聽不聽得見,徑自兜轉馬匹,又朝鮮卑具裝甲騎沖去。

  到華率領的燕王府輕重騎兵在雙方具裝甲騎錯馬而過的一瞬間,從遠處兜了回來,抓住時機,從側后方發起了一輪攻擊。

  敵騎剛剛回轉,倉促間馬速沒能提起來,正面對沖之下,無論具裝甲騎還是重騎兵,

  又或是輕裝槍騎兵,都沒能占到什么便宜,一時間墜馬者數十,躺在地上半天起不來,也不知是死是活。

  飛龍山、上白二鎮騎兵已經舍棄了騎槍,取出角弓,從鮮卑騎兵外側斜掠而過,破空之聲連響,箭矢密集如雨。

  鮮卑騎兵下意識揮舞馬塑遮擋箭矢,加速遠離他們。

  具裝甲騎稍好一些,人鎧、馬甲上插滿了顫顫巍巍的箭矢,只有極少數倒霉蛋落馬。

  但重騎兵、輕騎兵就慘了,即便人沒事,馬卻受不了。走著走著,往往有戰馬前蹄一跪,

  軟倒在地,將背上的騎士甩出去老遠,更有那直接側翻或人立而起痛苦嘶鳴的戰馬,將整個陣型攪得一團糟。

  侯莫陳參發起了二度沖鋒,已經不足兩百七十的具裝甲騎趁著敵軍陣勢凌亂的有利時機,從斜刺里殺出,深深楔入敵陣,將其攔腰截斷,撞了七零八落。

  到華剛剛收攏燕王府輕重騎兵,此刻還剩三百余騎,人馬皆有些困乏,不過他們鼓起余勇,咬牙追了上來。

  一時間,竟然是三部梁騎輪番發起沖擊,以三倍的兵力優勢,死死咬住這股鮮卑人。

  具裝甲騎沖完,輕重槍騎兵上,他們完事后,二鎮騎射手再來,沒有任何人指揮一在這種極度混亂的戰場上也很難有效指揮了一一完全憑借本能,打出了節奏,打出了默契。

  侯莫陳參發起了第三輪沖鋒,徹底粉碎了鮮卑人靠近棘城的企圖,將他們朝梁軍步兵營地那邊逼。

  二鎮輕騎時不時來一輪奔馬騎射,人喊馬嘶不斷,地面上已經有不少昏頭昏腦的鮮卑騎士了,他們失了戰馬,茫然不知所措。

  偏廂車內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弓弦聲,步弓手們幾乎將弓拉至滿月,從遠處一一點殺落馬未死的鮮卑人。

  折沖將軍蘭勃剛從草地上爬起,眼前還有些黑,一時間不分東西南北,就在此時,接連兩支箭迎面射來,幸為盔甲所阻,沒有入肉,但強勁的去勢依然將站立未穩的他帶倒在地。

  他不服輸地再次起身,卻不料一騎策馬而過,鐵撾重重地砸在胸口,護心鏡直接了下去,不自覺地噴出一口鮮血。

  「轟!」他再也站立不穩,重重摔倒在地,濺起一片煙塵。

  高臺上的燕王邵裕收回了目光。

  曾經六百余的鮮卑騎兵已經銳減到了不足三百,此刻被局限在了一塊狹小的區域內。

  多次沖擊的他們體力大虧,戰馬也多有口吐白沫者,周圍滿是四處游走的梁軍輕重騎兵,

  幾乎沒給他們突圍而走的機會。

  黑稍左營的步卒出動了。

  他們敲著戰鼓,排著整齊的隊列,打開車陣,從缺口中魚貫而出,手持長類、大斧、

  鉤鐮槍朝鮮卑騎兵沖去。

  近了,先是一輪步弓齊射,三十步的距離上,強勁的箭矢紛涌而至,便是身有鐵鎧,

  鮮卑騎士依然悶哼不斷。

  遠處的馬蹄聲再度響起。

  包圍在外側的梁軍輕重騎兵次第閃開,侯莫陳參率領的具裝甲騎直沖而至,將最后這股鮮卑人徹底擊散。

  黑稍左營怒吼著沖了上去,刀梧齊下,將處于混亂之中的敵人一一斬落馬下。

  天徹底暗下來的那一刻,戰斗才徹底結束。

  折沖將軍蘭勃的頭顱被斬了下來,挑于槍頭之上,由一名騎士帶著,揚鞭策馬,揚武揚威。

  城頭之人看了,紛紛氣淚。

  圍城之兵見了,士氣昂揚。

  這六百人不可謂不勇猛,即便放在梁軍陣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為了消滅他們,梁軍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傷亡并不比他們少多少。

  可在三倍數量的梁軍騎兵圍剿,以及黑稍左營的配合之下,鮮卑人沒能堅持太久,很快就覆滅了。

  這不是戰斗素質的不足,而是整體力量上存在巨大的差距。

  經此一戰,卻不知鮮卑人還有沒有膽量繼續出城邀戰。

  當天夜里,城西、城南營壘并不停工,連夜修建,沒有絲毫停頓。

  他們甚至趁著鮮卑人氣沮的有利時機,大肆挖掘壕溝,并將挖出來的土筑成矮墻,進一步壓縮鮮卑騎兵出城沖殺的空間。

  廢了他們的騎兵,慕容氏的戰斗力就削減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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