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兄,你不妨說得細一些,透徹一些。”宇文泰容色冷靜。
“很簡單,我不認為四大超級宗門會容忍西唐人長久控制伊郡和洛邑城,那是中原的腹心地帶,如果說大成宗愿意改變態度與四大超級宗門合作,我預計他們會聯手將西唐人逐出伊郡,但西唐人又豈肯放棄費盡千辛萬苦才拿到的伊郡?這一戰遲早要爆發,而且西唐人也看得到這一點,而且他們還想要染指宛郡,鞏固他們在中原的地位,屆時這場大戰再起,西唐人還有多少心思來顧及河北乃至雍涼?”
慕容恪終于拋出了自己的意圖:“我們拿下河北和河內,便能從側翼威脅伊郡,到那時候西唐人要么做出妥協讓出雍涼,要么就會被我們死死牽制在伊郡難以分心,宇文兄,到那時候雍涼那邊是不是可以更容易得手呢?”
不得不說慕容恪的話擊中了宇文泰內心的軟肋。
雍涼才是宇文部的未來,但是面對強勢的西唐,現在幾乎毫無機會。
可如果按照慕容恪所言,西唐人只要踏足中原,就勢必會分心,對邊疆地區的控制力不可避免地會減弱,那就是北戎人,也就是宇文部的機會了。
見宇文泰動容,慕容恪知道第一步已經成功了,打動了宇文泰,有了宇文部支持,南下戰略就成功一半,現在就剩下段部。
段玉坤的目光也望了過來,慕容恪知道還需要說服段部的這位首領。
“段兄,我想先搞明白一點,段部日后的意圖是什么?”慕容恪坦蕩地看著對方:“宇文部的目的是重返雍涼,我們慕容部和乞伏部的目標就是拿下云晉乃至燕州,拓跋部和禿發部不用說,當然是幽州和燕州,段部呢?”
段玉坤微微一笑:“是啊,想讓我們段部為你們賣命,總得要開出合適的條件來吧?沒道理我們段部出人替你們打生打死,最后你們得償所愿,我們一臉茫然吧?”
段部的勢力范圍是在北陌中部,正好處于慕容部和拓跋部之間,而宇文部則在最西面。
段部也是數百年前北戎人南下最積極的一部,當然也就成為日后北戎人倉皇北退損失最大的一部,一直用了近百年時間才慢慢恢復了元氣,現在是既對河北充滿了興趣和野望,但是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畏懼心理,擔心再度南下會重蹈覆轍。
這也使得段部內部態度都是前后不一,時而野心勃勃想要大舉南下,時而又畏首畏尾,覺得那是一個陷阱,就算是段玉坤自己現在都還是躊躇不決。
從內心深處來說,段玉坤也希望慕容恪能夠拿出充分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段部能夠再無顧忌地南下。
“嗯,段兄,段部還想不想重返河北呢?”慕容恪微笑著道:“我想段部內心深處還是想的吧?燕州乃是河北精華之地,當初段部在漳池道、衛懷道以及邗山道和大趙河內之地繁衍生息,欣欣向榮,可最終卻黯然北返,只怕這段歷史在段部史書中也是讓人刻骨銘心吧?”
段玉坤神色不變。
單單是這種話語是無法打動他的,他當然想要重返,但是那也得掂量段部乃至整個北戎人有沒有這份實力重新走到當年那一步,會不會在立足未穩之際,又被人重新反推攆回來?
慕容恪也明白這一點,進一步道:“段部的擔心我們可以理解,但我們不會等段部,即便是拓跋部和禿發部,我相信只要我們慕容部、乞伏部加上宇文部開始南下云晉,他們也不會坐視這樣的機會,幽州五道,強弱分明,雖然十二連環塢與長春道以及寧家有聯手,但誰都知道寧家勢力在南邊薊城道,不可能真心實意去幫長春道來抗衡我們的南下,十二連環塢更是散兵游勇,各個擊破并不難,這也是拓跋部和禿發部的機會,能不能把握,拓跋兄和禿發兄他們自己會考量,可漳池道這塊沃土,可是被天鶴宗經營得相當肥潤富饒,若是段部真的不取,那我就代替乞伏兄先收下了,日后段兄可不要怪我言之不預。”
現在慕容部在云州已經占據主動,南下晉州在即,如果把漳池道交給了乞伏部,那意味著就封死了段部南下的通道,日后段部要想后悔都沒有機會了,除非與乞伏部先打一仗。
“漳池道?天鶴宗?”段玉坤目光多了幾分躊躇。
漳池道是燕州這邊唯一與云州接壤的地方,一旦被乞伏部控制,日后段部再想要南下河北,要么就要走慕容部控制的云晉,要么就要走拓跋部和禿發部控制下的幽州,當然前提是幽州最終也如慕容恪所言那般被拓跋部和乞伏部拿下。
“玉坤兄,如果段部真的有什么擔心,不如這樣,我們慕容部與宇文部加上乞伏部,與你們段部一道打通南下晉州之路,然后先不急于南下晉州,而是解決掉漳池道天鶴宗,再來南下晉州如何?”
慕容恪語氣里充滿了自信,“這個條件是我能開出的最后條件,如果段部仍然覺得有風險,那玉坤兄就留守北陌罷了,或許可以和孤竹人為伴。”
段玉坤也聽出了慕容恪話語里的不耐和威脅。
北戎六部畢竟算是一脈相承的整體,如果真的被其他五部所排斥和拋棄,日后段部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他也清楚慕容恪的野心,斷不會只想要止步于河北,一旦拿下河北,未來肯定是想要跨過黃河,飲馬中原的。
這是所有北戎人的夢想,但段玉坤更現實一些罷了。
掃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拓跋燾,段玉坤知道該是下決心的時候了:“拓跋兄,你意如何?”
“連孤竹人都要參與進來,誰又能置身事外呢?”拓跋燾語氣里有幾分蕭索,“慕容恪,你的野心足夠大,開出的條件我們都無法拒絕,但你也要想明白,看上去很美好的東西,一旦有變數加入進來,也許就又會變成一場難以預料的災難。”
慕容恪臉色一沉之后隨即又張揚起來,“拓跋兄,如果沒有半點風險的事兒,你覺得輪得到我們北戎人么?也許我們就一輩子都該在北陌上受苦了吧。”
慕容恪的話說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聲,大趙也好,西唐也好,南楚也好,吳越也好,都覺得自己族人祖祖輩輩就都該在北陌高原上掙扎求活,偶爾南下一次,就覺得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憑什么?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天命無常,惟有德者居之!
這不就是他們自己的圣賢說的么?
那就該來證明一次,大不了失敗了再回北陌,養好傷口,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