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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4章 三十而躺

  這個年代的秦淮,楊沅第一次來。

  他是見過后世的秦淮的。

  白日里的秦淮,水臟的一言難盡。

  河畔兩岸仿古的樓閣,也透著寒酸。

  夜晚的夜淮,卻是紅綠參差,燈光明媚。

  于是那秦淮,就像一個濃妝艷抹的舞女,在昏暗的燈光下,異常嬌媚起來。

  但,逢場作戲終是作戲,少了幾分真正的人間煙火氣。

  這個時代的秦淮,夜晚的燈光效果沒有后世那么好,

  可唯其如此,這真實的秦淮,才滿滿都是聲色犬馬的味道。

  秦淮河畔,喧闐達旦,桃葉渡口,喧聲不絕,一派升平歌舞氣氛。

  絲竹弦管之聲,笑語喧嘩之間,倡女侑觴,尋歡作樂。

  槳聲燈影,十里秦淮,艷色粉黛,爭妍斗艷。

  這個時代沒有秦淮八艷,但并不意味著秦淮河上沒有行首。

  張孝祥邀楊沅同游,便請了四位秦淮河上的名妓伴酒。

  畫舫輕輕蕩漾在貢院和夫子廟一帶的鬧市區,這里勾欄瓦舍人煙湊集,十分的熱鬧。

  一船兩狀元,四行首。

  四位行首,都是身嬌體軟、談吐得趣的花魁人物。

  船上兩個男子,都是狀元出身,都是朝廷重臣,一個建康留守,那是現管的官兒。

  一個是當朝的少保,功勛赫赫,文武雙全,名滿天下無人不知。

  所以,四個絕色美人兒自是竭力奉迎,只盼哄得兩人心悅,能留宿一晚。

  哪怕沒有纏頭之資,那也是大大地抬了她們的身價。

  若是能討得狀元公的歡心,把她們接回府去做個小星,這一世便也有了圓滿的歸處。

  只可惜,兩人的興致都不在此。

  秦淮河曲水碧波,燈影朦朧,楊沅和張孝祥淺談低語,十分的安靜。

  四個絕色女子畢竟是秦淮河上行首級的人物,只消片刻便也了解了二人的態度。

  她們便安靜下來,不再刻意的做出嬌娥羅綺、偎香倚玉的姿態,也不在他們耳邊做些呵氣如蘭的挑逗之語,只是嫻雅文靜地為他們布菜、斟酒。

  “可惜,可惜!”

  張孝祥拍著船舷,想起眼看到手的大好局面驟然毀于一旦,猶自痛心不已。

  楊沅擔心他說出什么有失分寸的話,為他帶來大禍,便向四個少女遞了個眼色。

  四女會意,悄然退出了船艙。

  楊沅笑道:“安國兄不必氣餒,這天下事,可也不必都由著我們做了。

  子孫后人無事可做時,說不定就成了紈绔,這家業只怕敗的更快也說不定。”

  張孝祥臉上雖然有了醉意,雙眸卻仍一片清明。

  他瞪著楊沅看了一陣兒,苦笑搖頭道:“子岳,你倒是豁達。我這心中,終是不甘啊…”

  他嘆息一聲,向船外看去。

  畫舫旁邊,有一條小船經過。

  船上兩個士人,只有一個船娘撐篙。

  看到這邊艙中也是兩個士人,氣度容顏俱都不凡,其中一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顧盼之間,更是格外的有魅力。

  那小船娘忍不住含羞一笑,便拋了個媚眼兒過來。

  她不知楊沅“蟄龍功”愈發深厚之后,就如高舒窈修煉了媚功,自然而然便對異性更具誘惑力。

  她只是與楊沅打了個照面,便覺得心中小鹿嗵嗵地亂跳起來,耳根子都有些紅了。

  所以,情不自禁地拋了個媚眼兒過來。

  她雖不是青樓女子,可夜夜秦淮泛舟,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不是尋常女子的做派了。

  如果是這位公子這般風流倜儻的人物,偶然邂逅,一夕繾綣,她也不是不可以。

  楊沅微微歪了下頭,壞壞地對小船娘wink了一下。

  如果是顏姐在這兒,肯定要捶他一下,嬌嗔他又學黎明。

  小船娘哪受過這樣的挑逗,一篙失了準頭,險些一跤跌下船去。

  待她慌亂地穩住了船頭,楊沅所乘的畫舫已經悠然而過了,不由得悵然若失。

  張孝祥看到楊沅與小船娘的這番互動,不禁啞然失笑。

  “子岳,你此番回京,處境只怕不太好,你可知道?”

  “我明白。”

  楊沅皺了皺眉,既然張孝祥挑開了這個話題,他也就不隱瞞了。

  “天子急召我回京,是不想我繼續立功了,可陣前換將又是大忌。所以只好暫緩軍事。”

  張孝祥搖頭苦笑道:“關中,長安啊…,若是唐朝太宗皇帝,定不忌憚臣下屢立滅國之功。”

  楊沅笑道:“秦王是馬上的皇帝,壓得住眾虎狼,如果李世民是咱們官家,只怕也是一般的作派。”

  張孝祥一愣,問道:“子岳…不覺得憤懣?”

  楊沅搖頭:“有些遺憾而已。天下事,不必盡在這一世做盡了,天下事,也不必盡在一人手中作盡了…”

  楊沅把玩著酒盞,看向兩岸。

  臨河窗前粉紅氤氳,各處河房都掛著大紅燈籠。

  這燈籠里是蠟燭或油燈,不比后世燈罩里邊弄的是電燈泡,光線自然并不明亮。

  可也唯此更有曖昧氣氛,使那參差的樓閣于朦朧中更有意境。

  楊沅道:“好在,西夏已經成為我大宋國土,陜西門戶,也已掌握在我大宋手中。

  韃靼人不是好相與,賊亮扶持納兀兒,早晚會引狼入室,東北的完顏驢蹄更是磨刀霍霍…”

  楊沅說到這里,重又看向張孝祥,微笑道:“所以,何必擔心呢安國兄,我大宋局面,從未如今日之好啊。”

  張孝祥定定地看了楊沅一陣,問道:“那…子岳你呢?”

  楊沅向他舉起了杯。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楊沅微微一笑:“安國兄,明年,弟就三十歲了。”

  張孝祥沉吟道:“三十而立…”

  楊沅莞爾:“安國兄,我也可以三十而躺的…”

  張孝祥頓覺啞然。

  楊沅此時,倒是真動了退的念頭。

  不然怎么辦呢?

  他要為大宋打下這個天下,結果大宋的皇帝不許,他一怒之下,調過頭來把大宋滅了?

  反正他為大宋打下的大好局面,至少為大宋又能續命百年了。

  這天下局勢,未來還指不定會怎么走呢。

  他是從未來過來的人,所看的歷史比這個時代的人都更全面。

  秦始皇、隋文帝、成吉思汗,他們都努力把自己做到了最好,給后人留下了最好的局面,可那又如何?

  為萬世謀太平就是個笑話,當口號喊喊得了。

  每一個時代的人,都有每一個時代的人應盡的義務,前人連兒子的事都未必做得了主,更不要說什么千秋萬代了。

  所以,楊沅是真的想的開。

  既然皇帝忌憚他權柄太重,那他就躺在功勞簿上逍遙快活去。

  三十歲就退休,躺在功勞簿上享清福,羨慕死后世那些六十歲還不能退休的牛馬!

  所以,楊沅是真的豁達。

  只不過,宋太祖杯酒釋兵權,那放了兵權的人,確也得了善終,一生富貴榮華,享用不盡。

  可是這個規矩,已經被破壞了。

  岳飛甘愿放棄了兵權,結果如何?

  楊沅可不愿有朝一日,自己被勒死在大理寺,嬌妻美妾俱被發配嶺南,甚至被別人巧取豪奪。

  孟軻曾說:“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寇仇!”

  這還是戰國時候的人物呢,是被儒家尊為亞圣的人物。

  楊沅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理念更加不會受到愚忠思想的束縛。

  如果他想躺平了,趙愭那小子卻還不罷休…

  小船娘撐著船兒追上來,經過他船側時,幽幽怨怨地嗔了他一眼。

  大有責怪這渣男既然對自己無意,為何要挑逗他的責備。

  楊沅唇角一勾,輕輕一笑。

  他的笑有些邪,有些壞。

  小船娘的芳心,又忍不住卟嗵卟嗵地跳起來。

  “楊沅賜寶刀予吳拱,吳拱立即換了自己的佩刀,把楊沅所賜寶刀掛在了腰間。”

  “時寒似略有猶豫,終也跪接了寶甲。”

  “李道聞聽楊沅東返,遂避入了軍營。楊沅途經鄂州,并不停佇。

  但李道之女進京選秀,途中卻進了楊沅的座船,一路同行,再未露面。”

  “建康留守張孝祥主動迎接楊沅,伴其同游秦淮,對朝廷停戰于陜西、調楊沅回京,張孝祥多有憤懣不平之語…”

  趙愭看著樞密院機速房“魚字房”送上來的一路對楊沅監視言行的秘奏,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吳拱為什么毫不猶豫地接受了楊沅所贈的寶刀?

  吳家是不是對朝廷不斷壓制吳家軍的行為深懷不滿了?

  時寒終是接受了賜甲,那他之前的猶豫,究竟是心知不妥還是惺惺作態?

  他是楊政的舊部,而楊沅又是楊政的族弟…

  李道似乎是故意避嫌,可他女兒卻上了楊沅的船,與楊沅朝夕相處。

  朕聽說李道之女美艷,李道又是手握重兵的大將,朕本有意納其女入宮。

  縱不選為皇后,也可封為妃嬪,沒想到她竟如此不守婦道。

  這李道,究竟是避楊沅的嫌,還是避朕的嫌?

  張孝祥深得先帝信賴,又是狀元之才,他不可能不明白朕對楊沅的防范,為何卻主動相迎楊沅,打朕的臉面?

  趙愭越想越不安。

  楊沅想躺平了,可是卻比他卷起來的時候,卻更讓趙愭忌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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